夏知星推门踏入自己这栋满目狼藉的的5号别墅，来自隔壁邻居残存的暖意，像风里一点微弱的火星，几乎在瞬间就被扑面而来的冷空气彻底扑灭。


    顾不上换鞋，她几乎是扑到客厅中央那片狼藉里，在一堆印着江临渊各种剧照、舞台照的PB箱子中刨出平板。


    微博热搜词条越发严重：#江临渊忘本#、#江临渊 欺骗粉丝#、#渊柒BE 工业糖精#……广场上早已不是下午那点“树洞文学”的腥风血雨，而是进化成了铺天盖地的辱骂和讨伐。


    CP粉被“营业期想着女友”的截图彻底点燃了背叛感，愤怒地回踩，字字诛心：“呕！一边卖腐一边想女人？人渣！”“沈柒实惨，被当磕糖工具人！”“江临渊退圈谢罪！”唯粉的控评在洪流般的辱骂里显得苍白无力，被冲得七零八落，零星几个“相信哥哥”的呐喊瞬间被淹没。


    夏知星的心沉得厉害，刚才在火锅店那瞬间的天塌地陷感又兜头罩下。她甚至没力气骂出声，只低低吐出一句：“草。”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急得在客厅能落脚的地方来回踱步。公关呢？江临渊的团队死绝了吗？律师函呢？哪怕出来发个模棱两可的声明，或者干脆给这张破图P个假，给粉丝一个抓手也好啊！任由发酵半天，屁都不放一个，这是躺平等死还是默认了？


    妈的，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装死模样，八层是真的了！这群废物！她感觉自己像个天字一号的大太监，守着个不争气的皇帝，急得团团转，人家倒昏昏大睡。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稳住那些小腿毛唯粉，给她们一个抓手，一个能继续相信的理由。


    她蹲下身，点开平板那个匿名小号爆出的“手镯”截图，又调出自己那天在杀青夜拍到的、被自己特意锐化过的江临渊手腕特写——那张引爆CP粉狂欢的神图局部。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放大、再放大，几乎要戳破屏幕。


    “旧镯子……新镯子……”她喃喃自语，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爆出的小号配图里，那手镯造型虽然独特相似，但边缘明显有细微的磨损，银质光泽偏暗哑，更带着一种被长久佩戴过的圆润感，没有标识。而她拍到的那个呢？簇新！边缘锐利，银光冷冽，在刻意提亮下，一个极其微小却清晰的品牌Logo——某个轻奢银饰的标志，在她锐化过的图片角落里熠熠生辉！


    夏知星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像绝境中抓住了一根浮木。不一样！材质、新旧、Logo！这可以操作！她立刻点开修图软件，指尖在屏幕上翻飞，熟练地截取、拼合、标注箭头。三张对比图迅速成型：小号旧镯（无Logo）、杀青夜新镯（有Logo）、品牌官网同款Logo特写放大图。


    她开始飞快地在备忘录里打草稿，遣词造句，既要显得客观冷静（“技术流分析”），又要暗戳戳引导愤怒的唯粉情绪（“恶意P图陷害”、“哥哥被黑得好惨”），还要不动声色地给CP粉一个台阶下（“糖是真的，只是被人利用了”）。


    她甚至点开自己私藏的、原本打算在江临渊遇到瓶颈时拿出来虐粉固粉的“催泪剪辑”——从选秀舞台角落里那个僵硬青涩、眼神茫然的木头美人，到《白夜如昼》片场花絮里累得靠着墙根就能睡着的侧影，再到杀青夜人潮中那个疲惫却精准看向她镜头的眼神……素材堆叠，配上她自己低沉沙哑（此刻正好用上）的旁白录音，字字泣血地渲染他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不易，配上悲壮的BGM，效果绝对炸裂。她连煽情小作文的腹稿都打好了：“他这一路，从无人问津到光芒万丈，每一步都浸透了汗水与孤勇……”


    刚准备联系江临渊那个平时还算能说上话的执行助理小陈，手机屏幕顶端突然弹出一条特别关注推送——来自江临渊的微博！


    夏知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屏住呼吸颤抖着点开。


    没有声明，没有解释，没有律师函。


    一张构图极其随意、甚至有些模糊的生活照。光线是暖调的，背景虚化，只能隐约看到木质的桌面一角。画面正中，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个素白瓷的茶杯，袅袅热气从杯口升腾。


    但那只手腕上，赫然戴着那个银色镂空手镯！在窗外自然光线下，手镯崭新冷冽，边缘锐利，最关键的是——靠近腕骨内侧，那个轻奢品牌的Logo清晰可见，正对着镜头，像一枚无声的徽章。


    “呼……”夏知星紧绷的肩膀骤然垮塌下去，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溺水的人终于被拉上了岸。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又冷又黏。


    成了！这废物团队，总算在最后一刻干了件人事！这张“不经意”的澄清照，无声，却比千言万语都更有力。


    几乎是同时，小陈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急促和一丝讨好：“鱼姐！看到了吗？哥刚发的！那个……您拍的那个杀青夜的图，手腕特写角度特别好！能不能……麻烦您帮忙出个澄清对比？您是老粉，说话有分量！粉丝都信您！”


    夏知星捏着手机，嘴角了然地笑了一下。她当然知道自己的价值。她没多废话，直接把刚做好的三张对比图甩了过去，连同那段煽情到她自己都快信了的成长视频和配套小作文。


    “行，我马上用站子发。放心。”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掌控感，带着一点疲惫和“为哥哥操心”的贴心。


    “太感谢了鱼姐！您真是救了大命了！”小陈的声音充满感激，“那个……一点心意，我转您支付宝了哈！下次活动，内场拍摄名额，包在我身上！肯定给您留个位置！”


    手机震动，微信提示收到一笔转账——10000元。夏知星扫了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登录“临渊羡鱼”账号，手指翻飞。三张对比图打头阵，配文冷静克制却字字诛心：“技术对比。恶意嫁接，居心叵测。@江临渊 专注作品，清者自清。#江临渊 被恶意抹黑#”。


    紧接着，那条精心剪辑的虐粉视频和小作文发出，瞬间点燃了被压抑许久的唯粉情绪。评论区迅速被“哥哥好苦”、“守护最好的江临渊”、“鱼姐帮忙打脸黑子”的声浪淹没。之前被CP粉压着打的憋屈感，此刻全化作了同仇敌忾的战斗力，甚至开始反攻倒算那些辱骂过江临渊的CP粉账号。


    而CP粉阵营，除了少数偏心沈柒的依旧不依不饶，大部分看着那清晰无比的Logo对比图，再看着唯粉甩出来的自家之前不分青红皂白辱骂江临渊的截图，尴尬和愧疚感开始弥漫。广场上的骂战渐渐变了风向。


    夏知星看着后台飞速上涨的站子粉丝数和评论转发，又瞥了一眼热搜榜。果然，#江临渊手镯品牌#、#江临渊被恶意抹黑#的词条热度飞速攀升，#白夜如昼大结局# 竟然也因这场闹剧冲到了更高位。讨论度空前高涨。


    她靠在身后的纸箱上，累得几乎虚脱，脑子却异常清醒。一个念头倏地钻进脑海：这节奏……这精准的反转……这最终得益的关注度……不会是团队自导自演吧？用一场短暂的“塌房”危机来虐粉提纯，引爆大结局热度？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复杂又讥诮的笑。玩得挺溜啊，恐怕连她都是这棋盘上厮杀的马前卒。


    夏知星心底起疑，她在微信通讯录里翻出一个许久没联系的头像——琪琪。那个当初和江临渊选秀时差不多同期入坑、家境优渥、玩票性质的前站姐。琪琪后来追了选秀C位蔡旭，还短暂交往过，蔡旭大红后两人就散了，她也听从家里安排结了婚。


    夏知星斟酌着发过去一条试探消息：“琪姐，在吗？想跟你打听个陈年八卦，就当年江临渊那个传说中的初恋女友……真有这事儿？你当初不是挖过吗？”


    消息发出去，她捏着手机等待。几分钟后，琪琪回复了，带着点看热闹的慵懒：“哟，鱼姐？稀客啊！怎么，你家摇钱树后院起火了？”后面跟了个捂嘴笑的表情。


    “别提了，塌房塌得我火锅都没吃上。”夏知星没好气地敲字。


    “哈哈哈！”琪琪似乎很乐，“那个初恋啊？有！真有！当初姐看他脸不错，想砸点资源玩玩，结果这木头直接给我拒了！说什么‘我有女友了，不能对不起她’。啧，又穷又硬气，笑死我了。后来我看他实在扶不上墙，扭头就去找蔡旭了。”她语气轻松，带着点往事如烟的调侃，“不过讲真，他现在气质、性张力倒是好了很多，拍耽改练出来了？要是当年有现在一半会撩，姐说不定偏要勉强一下呢！恭喜你啊鱼姐，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夏知星听着屏幕上的语音回复，指尖微微发凉，果然是真的。那个小号里的呓语，那个被珍藏的旧镯子……都是真的。


    她找出一个苦笑的表情包发过去：“托您吉言，差点没把我吓死。”


    应付完琪琪，那股强撑的精气神彻底泄了。胃里空空如也，晚上那顿没吃成的火锅怨念重新翻涌上来，带着加倍的空虚和愤怒。“该死的江临渊！该死的团队！”她低声咒骂着，手指泄愤般地在手机外卖软件上戳戳点点，选了一家最贵的麻辣烫，加了双份肥牛和虾滑，仿佛这样才能弥补她受惊的胃和泡汤的火锅之仇。


    付完款，她把湿透的、散发着潮气的羽绒服和毛衣胡乱扒下来扔在地上，光着脚踩过冰凉的地板，走向浴室。


    热水哗啦啦冲下来，蒸腾的热气瞬间包裹住冰冷疲惫的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在贪婪地汲取暖意。她仰起头，让水流冲刷着脸颊，试图把这一晚的惊涛骇浪和那点对“初恋女友”残留的、不合时宜的好奇，统统冲进下水道。


    管她是谁呢？只要别跳出来挡她的财路，爱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