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再次反应，一声尖叫便打断了她的思绪。


    绛仙循声看去，透过已经有些腐朽的栏杆她看到一个人正被吊在半空中，双腿早已被打断，无力的垂下，还因为他的动作而轻轻晃动着。


    这人……


    绛仙皱了皱眉，这人她之前见到过，是城中的一位大夫，人到中年气性大，经常因为祝红泥离经叛道的行医方式吹胡子瞪眼，路过祝红泥医馆门前还要吐几口唾沫。


    他为什么会被关在这儿？还被打断了双腿？


    绛仙还疑惑着，很快答案就通过男人的嘶吼传进了她耳中。


    “程尚你个王八蛋！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鸟，骗的所有人对你马首是瞻，其实你就是个草菅人命的杀人犯！法不阿贵，别人杀人有罪，你杀人就没罪了吗？你残害我和我的同僚，杀人偿命，你也该死！”


    “闭嘴！”


    长鞭破空和狠厉的声音同时发出，男人又惨叫一声，但嘴里还是不停咒骂着程尚，说他罔顾人伦、恩将仇报。


    绛仙听着他一句一句的咒骂不禁皱紧眉头，她看向面前关着自己的牢笼，若是以前这还用不着她两只手，一根手指都能把这东西给掰断，可是现在她用的是周泠的身体，只能被困在这里，被锁链束缚着。


    “周小姐？”一阵虚弱的声音从角落传来，绛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青年满身血污地靠在墙角，仔细想了想，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是……”绛仙问。


    青年费力勾起唇角，道：“我是苏先生的学生啊，我叫韩仪，你忘了吗？我们还曾同窗呢。”


    “是你啊！”绛仙想到了。


    韩仪，那个苏清玉授课时听得最认真的一个，为人谦逊有礼，再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作奸犯科的人，他怎么会在这儿？


    于是，绛仙快步走上前去隔着栏杆和他说话，“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还有他们……”目光一一扫过周围被关着的囚犯，每一个身上都站着血，嘴唇苍白，气若游丝，“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韩仪将早已无力的手搭在栏杆上，原本用来握笔的手指此时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是程城主，他变了，他变了。”


    绛仙有些着急：“变什么？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回事？”


    韩仪艰难地咽着口水：“城主他为了救程姑娘将全城的大夫都召来了府中，让他们一同商讨救治程姑娘的法子，不许他们随意出门，府外百姓亦有病重者，可因为城中将大夫尽数囚于府中，无人医治，不少大夫听闻此事便向城主请求外出，可城主不同意，还有些觉得城主的行为太过过分，便心直口快地开口责骂，可是……”


    他将目光投向了被挂在半空的男人，“徐大夫便是因为这个被打的。”


    他垂下眼，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麻木：“我是读书人，因为敬佩城主为生民立命的雄心才去当了城主的幕僚，见城主决断愈发无理，我便出言制止，城主不同意，几次三番后，我便被送到了这里。”


    绛仙注视着他，见他重重咳了几声后咳出血丝落在指尖消失。


    绛仙气道：“凭什么？这人疯了吧？”


    当初说的那般信誓旦旦，结果最后还是变成了一个昏庸之辈，残害他人，简直……


    “那你呢？”韩仪缓了缓，又道，“那你是如何被关进来的？我见你被拖进来时已经晕过去了，晕了几日你终于醒了，我还想问问你现在外头是什么情况？城主会不会又做出什么……”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想应该的措辞，可是想到的每一个词他都不愿意安到程尚头上，噎了许久，他才继续道，“不好的决定。”


    说罢，没等绛仙回答，程尚的声音便出现打断了两人：“不好的决断？你说说，那个是不好的决断？我找大夫救我妹妹吗？”


    见到程尚来，被吊在半空的徐大夫骂的更大声了：“程尚你个小人，你不得好死！”


    程尚没有在意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他俯视着锁在角落的两人，沉默半晌后对绛仙道：“周姑娘，你醒了？”


    “我当然醒了，你凭什么抓我？”绛仙回道。


    “凭什么？”程尚轻笑一声，此时的他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整个人疲惫又锐利，丝毫没了刚来玄夫城时的灵气。


    “你与那位苏先生的感情本就不合适，你又不愿意等，日日前来骚扰我，你不该被关起来吗？”程尚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缓缓蹲下身直视绛仙。


    绛仙丝毫不惧怕地盯回去，却在下一瞬惊到了。


    因为此时此刻在程尚的眼中，有杀意。


    可是，周泠不就是想成个亲吗？再烦也不至于杀了她啊！


    还没等绛仙想清楚为什么，程尚的手便已经放在了她的颈上，急促的心跳在此刻格外的震耳欲聋。


    韩仪忙道：“城主！周小姐罪不至此，你不要杀她，不要杀她！”


    “杀她？”程尚缓缓将手收紧，窒息的感觉涌上，她下意识的拉住程尚的手腕，“你……”声音被挤压，她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要，干什么？为什么，要……”


    “城主！”韩仪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想要阻止程尚的动作，却没有任何用处。


    程尚的手渐渐收紧，绛仙长大了嘴想要呼吸，却被他的另一只手捂住口鼻。


    “你……”声音闷闷响起，绛仙神情开始变得恍惚。


    熟悉的窒息感，无力的双手，身边着急的叫喊，已经对面人带着杀意的双眼……


    程尚的脸和她记忆中的那张脸没有丝毫相关，可是此刻竟然和那张脸重合在一起，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鼻腔和口腔。


    她想大口呼吸，可是用尽了全力都挣脱不开程尚的禁锢。


    直到徐大夫的咒骂再次响起：“程尚，你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你就该魂飞魄散，像你当初发誓一样，永世不得超生！”


    “闭嘴！”小吏恶狠狠喊道。


    “我就不闭嘴，你就算杀了我我也要说。”徐大夫的眼睛死死盯着程尚，“程尚，你造了孽这么多孽，你妹妹就活该得病，活该被病痛折磨，活该去死！立刻去死！”


    方才徐大夫骂了程尚很多句，程尚都没有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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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被骂的多了，又或许是对他来说杀周泠比杀徐大夫重要得多，可是当徐大夫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程尚猛得松开了手，双眼瞬间猩红。


    他快步走到徐大夫面前，揪起他的领子：“你说什么？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徐大夫像是曾经无数次在祝红泥医馆前一样，往程尚脸上啐了一口唾沫，他道：“我说，你妹妹病得活该，死得活该。”


    “你……”程尚胸膛不停地起伏着，从小吏手中接过鞭子，用力一挥破空一声打在徐大夫身上。


    徐大夫强忍着痛呼，不愿低头。


    绛仙捂着脖子，很久才缓过神来，韩仪正守在她身边，关切道：“周小姐，你还好吗？”


    “嗯……还好。”绛仙看向程尚。


    见他不知何时拿来了一把长刀，韩仪双眼瞬间瞪大，连滚带爬地往程尚的方向赶：“城主，不可，不可！”


    可是如今的程尚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了，徐大夫的话戳中了他的逆鳞，他扬起长刀朝着徐大夫的心口刺去。


    刀将他捅了个对穿后，程尚还十分恶劣地转了几圈。


    徐大夫感受着涌上鼻腔的血腥味，强行将口中的鲜血咽下去。


    他断断续续道：“我就算死，我也会诅咒你……”


    “诅咒？”程尚握着刀轻笑一声，“我求神都没有用，你的诅咒，会有用吗？”


    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徐大夫的最后一丝气息。


    确认徐大夫已经死了后，程尚将染血的长刀拔出，再次看向绛仙。


    韩仪此刻已经完全呆在原地了，看着一条人命在自己眼前逝去，动手的竟然还是他曾效忠敬佩的主人，这样的冲击对他来说犹如天崩地裂。


    “城主大人，祝大夫说过，周家小姐不能动的。”小吏提醒道。


    程尚愣了一下，然后用手拍了拍小吏的脸，“不能动，那我们就换个方法让她张不了嘴。”


    小吏思忖片刻口点头：“是。”


    程尚离开后没过多久，那位得了指令的小吏便拿着一把刀和一只烧着的蜡烛朝着绛仙走来。


    绛仙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想要逃，腿脚却因为方才的窒息没有半点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将刀烧得发红。


    小吏走上前，毫不留情地掰开她的嘴，滚烫的刀刃伸入口中，绛仙额角流下一滴又一滴的冷汗。


    “不要！”韩仪终于反应过来，可是也没能制止小吏的动作。


    清脆的一声响，绛仙感到自己口中有什么东西滑了出去，鲜血和钻心的疼痛一并涌出，她却只能发出几声痛苦的呜咽。


    “你……你……”韩仪盯着小吏，“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小吏看他一眼，道：“韩大人，城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是按照城主吩咐做事。”


    绛仙死死捂住嘴，可是鲜血还是从指缝里流下来，在地上汪成一个血滩。


    “唔……”


    她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如此狼狈的样子，她已经两年没有体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