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元青争此刻已经坐在大殿里了，面前正对着议事的书房。


    太子从行杖处回来，一进东宫大门就听宫女来报，元青争在等他，可他内心郁结：“怀媚，你怎么来了？”


    元青争起身行礼：“臣刑部主事元青争，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抬住她的礼：“怀媚，你来得正好，孤有事要与你商量，宝树，清空大殿周围，没有孤的令，不许任何人靠近。”


    宝树行礼：“是。”


    随着大殿门扉关闭，太子将眼底的疑惑掩下，问道：“怀媚，你这趟为什么来的？”


    元青争早就想好了说辞，而且也并没有撒谎：“臣想来与殿下商谈，


    究竟是谁给那群临青州响马报的信，又是谁提早知道了秋狩消息后，骟动的那群响马刺杀左相与陛下。”


    太子心神一动，抱住她：“怀媚，难为你才刚回京，就这样为孤着想。”


    “殿下，书房议事吧。”元青争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没有推开他。


    “给孤抱一会儿，怀媚，好怀媚。”太子声音闷闷的，“你告诉孤，你永远不会离开孤，背叛孤，你永远爱孤，好不好？”


    元青争不是很想说这话。


    毕竟实际算来，她是在盛舒宇的船上，但此刻她必须得回应些什么。


    继而想起来了那句，说得自己耳朵都起茧子的忠言：“臣愿以微鄙之力，为君效忠。”


    声音轻缓入耳，太子抱得更紧了：“好，好，孤必不相负，孤一定不负你。”


    过了好一阵子，太子才松开她，希冀道：“有一桩事，孤不便出面，但是这桩事不做，孤枉为人子，


    怀媚，你帮帮孤，你把你的那个小厮派出去，让他悄悄杀掉过会儿被赶出宫的一个宫女。”


    被杨如晦说中了。


    元青争装挣扎，装忠心：“殿下，臣愿意做您的刀，只是不知那宫女犯了何事？臣终归不是杀手组织，拿钱办事，总不能云里雾里的就去杀人吧？”


    不知是什么字眼触动到了太子的心，他的眼眸倏然柔和下来：“怀媚，若孤能顺利继位，


    头件事是立太后，第二件就是立你为皇后！男身也无碍，孤要让你做天底下第一个男皇后！”


    这话臊的元青争脸颊一下红了：“胡言乱语！殿下放开我。”


    她要退离太子身前，可太子往前重新抱住了她，且力道渐劲：“怀媚你知道吗？你被莫绮旌劫持之时，孤的心就像是被放进了油锅里。


    岂应怜我孤身，尔当敬我无畏！怀媚，你才是真正的英雄，孤真高兴，孤爱上了你，孤有你在身边。”


    元青争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艰难出声：“英雄要被憋死了……”


    太子松下臂膀：“是孤不好，以后再不使这么大的力了，怀媚，你再说一句愿意，说一句给孤听听。”


    元青争顺气，脑海中复盘自己方才说过什么愿意的话。


    可太子看着元青争只顺气不说话，又急了：“怀媚，说呀？说给孤听！说你愿意！”


    “……什么愿不愿意的。”元青争推开太子，“臣这就去找那个宫女，必把此事办得漂亮，不让任何人察觉。”


    “不要急着走，那宫女腿上也挨了几杖，现在只能爬行，此刻距离她爬到宫门只怕还早得很，”


    太子轻轻抚摸她的手，“怀媚，你陪一陪孤，孤今天……很难过。”


    “你过去候着，姿态放得越低越好。”


    元青争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杨如晦。


    想了想，她得再套一套太子的话，怕杨如晦拿她当猴耍，回去后，要拿出对付那些友商的功力，说假话糊弄她：“好。”


    午门处，竹筠已换下宫女服，身着一身平常衣裙，但伤处没条件处理，所以从住所爬到宫门，后臀渗了不少血。


    她肘间拖着一个小包袱，出了午门，看着方向是要往西边拐，过路的百姓频频侧目瞧她，但没有人上前要提供帮助。


    临街小茶馆，落籽拿过来一个包袱：“公子，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太子没欺负你吧？”


    元青争没有喝杯中的茶，只碰了碰嘴唇，润过唇面：“没有的事，坐过来吧，你身上还有银子吗？”


    落籽凑过来：“公子还想买什么？管够。”


    元青争盯着远处的竹筠：“你去找铺子掌柜换一堆碎银子来，越碎越好，越多越好，顺道把马车里的剑拿给我。”


    落籽带着些谨慎的疑惑：“公子，你要剑做什么？”


    元青争言简意赅，却面露不忍：“杀人。”


    “我去替公子杀，公子不用沾上这等血腥。”落籽忙道。


    元青争依旧盯着竹筠：“是杀街边那正在爬着的女人，她必须死，看着可怜，其实也不算好人……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好人，我也不是好人，此事我一个人去办，你在此等我。”


    落籽瞥了一眼爬着的竹筠，确认没有反杀元青争的可能：“好，我去去就来。”


    接过碎银与包袱，马车里，元青争脱下外衣，换上了一套米白罗裙。


    苏梅色上衣前短后长，直至膝窝，同色臂绳缠住腕口，一根灰色窄腰带稀松平常，靴子是浅帮布履。


    将所有头发编了一束三股辫全盘在头上，又用一支木簪固定住后，她红纸抿唇，沾着茶水把最低等的石黛化开一些，照顾着用杯面上的倒影描了眉。


    提剑，走出马车。


    落籽远远瞧着换了一副模样的元青争，握住茶壶的手忘记了倒水。


    大街上，竹筠一直沿着墙根爬行，尽量不让任何人注意到她，只求所有人当她是个乞丐就好。


    但她心里很高兴。


    老娘下半辈子马上就要衣食无忧了，这点痛不算什么。


    拿了钱我远走平京，连爹娘也不必再联系，省得他们夺了我的银，要把我卖到谁家去当牛做马，我马上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位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我带你去医馆看看罢，谁将你打成了这样？”


    元青争一副侠女的做派拦住了竹筠的去路，“你说出来，我去给你讨个公道！”


    “姑娘古道热肠，令人心暖，但我现在还有要事，烦请姑娘让一让。”竹筠急着爬去十里飘香拿银子。


    元青争自然不能让她走，往后退了一步开始嚷嚷，装得一手好人物：“姑娘，这是平京，天子脚下！


    你受了这样大的苦楚，竟也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你不要怕，只管告诉我是谁打的你，我们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我自去干我的事，与你无干！”


    这下旁边围观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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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人。


    竹筠满身狼狈：“这位姑娘，我真的不用……不用讨什么公道，你快快走罢。”


    元青争不理她这话，从怀里掏出了那些碎银子，众目睽睽之下，一小把一小把的往竹筠包袱里塞：“姑娘，我身强体健，


    这些银子是我的全部家当，你如今这副模样，不叫我碰见也就罢了，既叫我碰见了，不得不仗义疏财，你都拿着，好好生活下去吧。”


    这一遭，竹筠属实没想到，但秉承着不要白不要的精神：“多谢你了姑娘，


    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家住何方？日后若再有缘，必然登门致谢，聊表寸心。”


    元青争站起身来：“不必谢我，我的名姓也无需留，江湖儿女四海为家，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若有缘分再次得见，希望姑娘可以不复今日之态。”


    竹筠暗笑，遇到个傻了吧唧的冤大头：“姑娘今日接济我，是大恩，


    若是我连恩人姓名都不问，岂不是枉为人，还望恩人留个名姓，日后我想报恩，也能有迹寻人。”


    旁边看热闹的百姓也附和：“是呀，姑娘你就告诉她吧，你这白花花的银子给出去，不留个名姓，真成听响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而元青争的眼角余光，全在巷口的一帮乞丐身上，他们正觊觎着竹筠手里的包袱。


    她想赶紧脱身，留出足够的时间给这些乞丐：“媚娘，姑娘若有事寻我，就到江湖上打听媚娘是谁，我应付不来这大庭广众的场合，先走一步了。”


    说完果真一溜烟跑进了巷中，似是不愿受那些褒奖。


    百姓们又有的说道了：


    “天底下能有这样的能人义士，真是让人泪目啊！天下还是好人多啊！”


    “好人多！好人多！都叫我想起来元小侯爷了。”


    “你是不是听说前两天陛下回京时遭了马贼，元小侯爷应敌于前，说了一句生死何惧之？”


    “还有一句呐，什么无畏什么的，哎呀我也忘了，总之听说是小侯爷和武状元，一块儿把那个响马头目杀死的！”


    “依我看，像元小侯爷那样的官多一些，像这媚娘一样的侠士多一些，那靖州的十个府啊，早晚能打回来！”


    人群逐渐散开了，竹筠继续沿着墙根爬，可眼看着十里飘香就在不远处，几个乞丐一把将她拉进了深巷里。


    “你们做什么？你们快放开我！放开我！来人啊——救命啊——杀人了！”竹筠挣扎大喊，一时间也顾不上屁股的伤了。


    乞丐们自然不能让她继续喊：“把银子都拿出来，用包袱堵上她的嘴，别让她喊了！”


    竹筠见他们是来求财，思及包袱里那些，反正是冤大头给的，自己还另有大宗钱财：“几位大哥，银子给你们，都给你们，只求你们放我走！”


    几个乞丐看她上道，很快便把银子瓜分了。


    可其中一个乞丐拿袖口擦着银子，眼神却落到了竹筠的脸上：“哥几个，别看这丫头屁股上一堆血，这脸可长得不赖啊！”


    竹筠慌乱：“不要！我还有伤，我是从宫里出来的，你们要是敢动我，我就去报官！我可是良家人。”


    “吆！从宫里受了罚出来的，那我们……岂不是也算为宫里贵人分忧了？”


    “那还等什么？我先来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