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2237
作品:《罗曼蒂克式幻想》 郦长舟清清楚楚地记得他送何宗郁出门时锁了门,而且门锁并没有撬开的痕迹。
他有些疑惑,左腿却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对一切声音都保持警惕,贴着门框,压着声音:“谁在里面?”
明明房间里十分光亮,郦长舟却不敢踏进家门半步。缝隙里持续死寂。他悄无声息的侧头观察屋内,空无一人。
突然——
“哥,你回来了。”郦舟慈从卫生间出来,攥着还亮着屏的手机愣愣的。后者先是一惊,然后保持敏锐地扫视弟弟周围和客厅陈设。
“是你哦。”郦长舟进门,咔哒一声锁上门,“吓我一跳,还以为进小偷了。”
“回来急着上厕所,可能锁舌没落到位吧。”郦舟慈挠挠后脑,“再说这小区…光这栋楼吧,上上下下住着二十多户最高法退休老职工,小偷进来不用开庭就知道判几年。”
“你不是有场手术要观摩吗,怎么回来了?”郦长舟给自己倒了杯水压压惊。
“临时取消了。急诊刚收了一个小孩,症状和宗郁犯病时很像,所以请假回来拿他以前的病历和片子对比研究一下,万一有发现呢。”郦舟慈走到桌子旁,拿起郦长舟用过的玻璃杯,仰头一口闷了剩下的水。
“我看到你发的消息了。”
“嗯,没料到这么快。”郦长舟挠挠鼻尖,眼神躲避。
“本来想做三鲜馅的饺子给你吃的,上车饺子下车面……可来不及了。”
郦长舟心口像被拧了一把,“我买了醋。”
他知道郦舟慈爱黏着他,小时候上学时就经常缠着他不让他去,经常在妈妈怀里嗷嗷叫要哥哥,所以他回家时都会给他带礼物,结果上次自己被包成了“木乃伊”。
“舟慈……”
“到地方了让洛斯哥给你煮碗面,我回医院了。”郦舟慈没多说,拿起沙发上的病历袋子和车钥匙,走了。留下郦长舟一个人站那里愣神。
他实在没办法留下吃他做的饺子。
郦长舟一脸内疚回到自己房间,拿起书桌上的笔刀划开洛斯寄来的包裹,一层一层的剥开。心里却乱糟糟的,但现在强迫着自己保持镇定理性,洛斯这个时间点寄东西肯定不简单,生怕遗漏掉什么重要的东西,他甚至把快递单看了好几遍。
2237?45年6月11日签收?
郦长舟皱紧眉头。东西是一周前寄过来的,可塔亚战乱爆发是在6月15日凌晨,洛斯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布鲁兹要乱……但冥冥中他还是有种直觉觉得包裹没有那么简单。
怕望远镜里面暗藏玄机,郦长舟把分量不轻的望远镜组装好,仔细检查镜筒表面、目镜接口、支架关节,每一个可能藏匿信息的地方都查看了,结果一无所获。
……洛斯到底想表达什么?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包裹压根没有什么深意。郦长舟坐在地上,有些苦恼地看着这台望远镜,送他这个天文盲一个望远镜,就算找到了也不知道那星星叫啥。
等等……
星云图?
郦长舟立马爬起来铺开望远镜里附带的星云图,真是满目星河,看着标有代号的星云,他忽然记起快递单上的代码2237。对着星云图一阵狂找。
NGC 2237玫瑰星云。
洛斯想表达的是玫瑰???玫瑰是他的家族图徽。郦长舟突然记起留学时洛斯送给他的一件礼物,连忙跑到床头柜里翻找,终于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找到了一枚红色的戒指,浮雕上正是玫瑰和荆棘的图案。
洛斯的意思……是要他带着这枚戒指?正想着,楼外救护车尖鸣声撕裂了夏日的宁静。
京市时间19:20。
坐在会议室里的郦长舟一脸黑线,抱着脑袋只想立刻回村种地。
军装代表那边刚开口,这边协调组长的拳头就邦邦砸桌面。这边话音未落,那边武装组的人演都不演了,拍案而起直接开麦吵了起来。特理会派来的那位代表还体面点,刚想凑近郦长舟说几句缓和的话,立刻招来武装组和协调组左右开弓的斥责,火力全开地炮轰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决议有问题。
二十分钟过去,人跟谁走不知道,无辜的玻璃杯倒是阵亡了好几个,椅子也歪了。郦长舟默默捂紧耳朵,额头重重抵上冰凉的桌面,绝望地祈祷:能不能进来个人把这群祖宗收了啊……
“吱呀——”
木门被推开,几个代表一起往门口方向看去,只见门口处站着一个瘦小的外国老人,约莫六十岁上下,头发花白。郦长舟看清后立刻站起身,系上西装扣。
老人背着手缓缓走进来,斜眼看了看几个站得直直的代表,径直走到郦长舟面前。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心跳声。
郦长舟大气不敢出一下,规规矩矩恭恭敬敬低头叫人:“老师。”
即使多年未见,老人深邃的眼窝下仍藏着对得意门生的赞赏,嗯了一声。转头看着几个代表,开口就是非常浓厚地道的巴伦联邦正区嗓音:“My student, I''m taking him with me.”(我的学生,我带走了。)
特理会自辖军总指挥长——这位真正执掌权柄、足以撼动世界格局的大人物发话了,武装组和协调部立刻噤若寒蝉。
老人一身挺拔的军装,军靴踏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一下连一下,像精确的秒表,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老人扫视,武装组和协调部的代表们呼吸都小心翼翼,目光不敢与那位老人有任何接触。
目光又落回郦长舟身上,那深邃眼窝里的赞赏似乎被一层更复杂的东西覆盖——是审视,是久别重逢后对变化痕迹的探寻,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收拾好,走了。”老人用的是母语巴伦联邦语,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是,老师。”郦长舟的回答同样简洁,语气恭敬依旧,却没有任何迟疑。他迅速收拾起桌面上属于自己的那份薄薄的文件,动作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老人缓缓转身,背着手,率先向门口走去。郦长舟跟着他身后,像多年前一样。
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室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走廊里光线昏暗,只有尽头一扇高窗投下一道夕阳余光。赵汗青领着的一众人看到两人出来,起身在走廊站成一排,他们都曾经与郦长舟一起共事。说是尊敬,更像是在送别。
“和他们告别吧。”老人停下脚步,用巴伦联邦语对郦长舟低语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郦长舟颔首,转头看向身后的前辈们。赵汗青率先走过来一把抱住郦长舟,接着男男女女涌上来,抱成一团。
“长舟在外面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注意安全。”
“本来想等你从乡下回来请你吃饭的,等你回来我请两顿!”
……
说完,他们走向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安全门,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门外停着一辆线条冷硬、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轿车,车门旁肃立着两名身着便装、气息内敛如岩石的护卫。老人径直坐进后座。
郦长舟在车门前停顿了半秒,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走廊深处,同事们站在挂着国旗的大厅里,看着他。他一笑,挥手示意他们回去。
直到现在,他才认识到到自己又要走了。
郦长舟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坐进车内。车门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黑色轿车平稳而迅速地驶离,消失在戒备森严的建筑群深处,在许多辆警车护卫下,径直驶向京市国际机场。
老人调整了下姿势,淡淡地说:“怕吗?”
“嗯?”
“外面有豺狼,有老虎,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
郦长舟声音很轻,“无所谓。我肉少骨头多,吃不饱还硌牙。”
老者嘴角一勾,缓缓道:“我就没看错过人。”
太阳最后一道光被黑夜吞没,接下来是漫长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