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会等我吗
作品:《卿非洛神》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牛肉面?”钟范问。
“随便点的。”平淡得像一碗白水,听不出任何情绪,成子建撇过头去看着后厨,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
在面馆昏黄的灯光下,他愈发觉得成子建这张脸真是好看。像缠满兰花藤蔓,被簇拥着生长,又像坠满珠钗宝饰,有很难引人介意的疏离感,想要触碰怕被锐器割伤,想要离开又被芳香吸引,不断沉沦、溺亡,在贪婪与逃离的边界反复横跳。
异于旁人的白净。
可是成子建就是这样让人迷茫啊。
钟范脑子里有一个词,粉雕玉啄。
不能这么形容吧,似乎是形容女生的。
钟范就这样盯着成子建发呆,可能对方也察觉到了这道炽热的目光,成子建忽然转头,竟然没有躲避,而是像以前一样直直的对上了钟范的眼睛。他们谁都没有从对方的视线中离开。
隔着面馆氤氲的雾气,钟范甚至能看清成子建眼白里的红血丝、略微起皮的嘴唇。钟范想知道成子建现在在想什么,他还有些不舍得眨眼,怕错过成子建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成子建当然不会让钟范知道自己跳的极快的心跳,他尽力控制快要错乱的呼吸,大脑很少如这个时候一样一片空白。他也想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
忘记看了多久,面被端上来,打断了他们,他们同时移开了目光。
“吃吧。”成子建自顾自的拿起了一次性筷子,慢慢地拆着。
钟范则是随手拿了另外一边的公筷,他感受到了自己手心微微出的汗,对方才的事,隐约意犹未尽。他看到对面的成子建还抽了张纸垫在桌子上,细心的把牛肉面上的葱花挑出去。他还觉得成子建的耳朵好像红了。
“刚刚忘记叫他不要放葱花了?”钟范问他。
成子建依旧低着头,轻轻的点了点。
葱花在纸面上越积越多,形成一个小小的岛屿。成子建终于结束了手上的工作,开始慢条斯理的吃面。慢慢的入口,再慢慢的咀嚼,和一旁狼吞虎咽的钟范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吃的好慢。”钟范咽下一口面,“要这样,等晚自习上课了你都吃不完。”
“那等你吃完,我就不吃了。”成子建闻言,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你吃的很快吗?
好可惜钟范没有察觉到。
钟范刚吃完面,手机忽然响了,一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整上晚自习,来电显示是钟范的母亲,大大的“妈妈”两个字占据了屏幕,心猛地一沉,钟范示意成子建继续吃,自己出去先接个电话。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站起身,推开面馆那扇沾满油污的玻璃门。
钟范的妈妈叫李淑华,在国企上班,稳定,但工资不高,婚姻状态是丧偶,对待孩子和对待下属一样严格。
小面馆内开了暖气,刚出去就被冷风扑了一脸,钟范打了个寒颤,有不好的预感,他接起电话,刚点开就是母亲冷漠的声音。
“为什么不回来吃饭?”
“嗯...”钟范犹豫,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对面很安静,好像在等他回答,“不好意思忘记给您报备了,我刚吃完。”
“我要的是原因。”那声音透过冰冷的听筒传来,不是询问,是审判。
“太晚了...来不及回家。”钟范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语气里也有几分怯弱。
“现在回家。”李淑华说。
“我要上晚自习了...”
“回家!”声音尖锐,语气也不再平静,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钟范也很无奈,他从小就是这样长大的。他喜欢文科却因为母亲一句“学文科没出路”而被逼着去选了理,喜欢弹吉他却因为李淑华一句“钢琴更高雅”被拉着学了钢琴,美其名曰害怕钟范学坏而选择让他走读。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只剩下忙音的嘟——嘟——声,在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空洞。
钟范站在餐馆外吹了一会儿冷风,他觉得这个时候手上适合夹一根烟,摸了摸上衣口袋,只摸出来了个银色打火机,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第一次从成子建手里接过时,对方指尖的微温。
他回头,发现玻璃门内的成子建还在安静的吃面,似乎并没有关注自己这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内心很不想成子建见识到自己的狼狈。
推开玻璃门,暖气夹杂着食物的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刺骨的寒冷。他走回座位,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甚至有些粗鲁的镇定。
“吃饱了吗?”钟范抢先一步开口,却发现成子建的面几乎没有动过。
“嗯。”成子建放下筷子,又抽了张纸擦嘴。
“那个...”钟范目光落到了地下,“我妈让我回家...”
“不是要上晚自习吗?”成子建斜眼睛看着钟范。
“我家不算远。”
“好,要我陪你去吗?”
“什么?”钟范怀疑自己听错了。
“要、我、陪你去吗?”成子建着重了前两个字,把刚刚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披在身上。
这次钟范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都有些怀疑老板是不是在牛肉面里下了毒,想了一会,还是拜托成子建待会儿在楼下等自己。
钟范离开面馆后才想起来,自己没有付钱,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我们是不是没有付钱?”钟范侧头问成子建。
“你出去打电话的时候我付了。”成子建没有管他,把手插进口袋里继续往前走。
“哦,那下次我请你。”钟范追上他。
又是下次。
钟范感觉成子建现在心情好像很好,至少比平时的会更好。就像一只平时高冷的孔雀换了新羽毛。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钟范家楼下。是一栋看起来特别新的居民楼,在四周建筑里是最高的,钟范刷了门禁卡,带着忐忑的心走了进去,隔着玻璃门,他问成子建。
“会等我吗?”钟范问的认真。
“也许吧。”成子建回的随便。
没有告别,没有多余的话。
钟范家在三楼,楼层并不算高,但钟范觉得上楼梯的路从未如此漫长。
脚步声重且清晰,没有把灯喊亮,满脑子都是见到李淑华该如何组织语言,又有点担心成子建久等,他开始后悔叫成子建在楼下等自己,但是又害怕把他请进家,会伤及无辜。
开门的时候,心脏比刚刚跳的还更快,有一瞬间,他都觉得自己快要见到上帝了。
啪哒。
声控灯亮了,门开了。
门外的光线被照进了屋内,客厅只开了一盏灯,光线昏暗,李淑华就端坐在客厅正中央的沙发上,背脊挺直,像一尊精心雕琢的、没有温度的石膏像。
她穿着整套的工作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庄严肃穆。
钟范的心几乎要冲破喉咙。他像个被押上刑场的囚徒,低着头,动作僵硬地脱掉鞋子,换上冰冷的拖鞋。
“坐。”
不是邀请,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