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朗将一旁的月饼递到柳棠的面前，出声打断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母亲，尝尝琳琅做的月饼。”


    柳棠拧着眉头，愈发不悦，直直看着温润的沈明朗，无声叹气。


    罢了，吃了月饼再说也不迟。


    “你被她拿捏得死死的，成日做些小玩意糊弄你。”


    “母亲，琳琅忙活了三个时辰，从揉面开始。”


    柳棠被噎住，拈起一块月饼，轻轻咬了一口。


    这几年，年年都做，也不见给她送半块。


    柳棠嚼着嚼着回过神来，一开始好像给她送过，只是她觉得品相不好，加上那日琳琅跟青禾闹了点矛盾，她没顾得上吃。


    后来那碟子月饼去哪里了？婢女收走了？


    味道还行。


    “母亲，你再尝尝这一块。”


    沈明朗伸手指了指盘中唯一不同的一块月饼。


    柳棠拿起来，照样咬了一小口，才嚼下去，眉头便皱了起来，嫌弃地把月饼搁回碟子里面。


    “咸的？哪有人做咸的月饼？”


    柳棠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吃咸月饼，好不容易咽下去，沈明朗细心递来一杯茶。


    柳棠喝了两口茶，脸色才恢复正常。


    “琳琅刚吃咸月饼，露出的表情同母亲一模一样，可如今琳琅只吃咸月饼。”


    柳棠不在意随口应了一句。


    “她对蜂蜜过敏，所以不敢吃甜糕点。”


    沈明朗收回目光，继续做第四个花灯，眼底浮起一抹心疼。


    “是啊，府中厨娘做的糕点，她信不过，外头买回来的糕点，她更信不过，就连自己动手做的月饼，她也不敢轻信。”


    柳棠听出沈明朗话里有话，侧头看着一脸认真的儿子。


    “什么意思？”


    “母亲，可还记得几年前琳琅一年内过敏了多少次吗？”


    柳棠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她埋怨她乱吃东西。


    “她过敏，母亲再三交代，府中的糕点不能加蜂蜜，她吃了，还是过敏。


    她害怕了，母亲觉得她嘴刁，让人出府给她买爱吃的糕点，仔细问过，确定不会有蜂蜜，可才吃了一块，她小脸紫涨，又高高肿起，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几乎不吃甜糕点。”


    柳棠捏着帕子，月色覆在眼睫上，若有所思。


    “母亲如今看不惯她，可也该知晓她不是矫情的性子，母亲也曾真心呵护她几年，怎会成如今的模样？”


    沈明朗的声音很平静，说话间，已经在裁好的纸面上画好一只小兔子，小兔子双手抱着一块方形月饼，吃得正香。


    提笔落在另一纸面，先画了一个圆月。


    柳棠看着沈明朗，愣神好一会，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柳棠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她只记得沈琳琅越来越顽劣，总是跟青禾作对，总是气她。


    可她把沈琳琅从五斤重的小粉团养成娇滴滴的小姑娘，几岁的她抱着她的脖子，话都说得不利索，可仍想着逗她开心。


    沈琳琅学会说话之后，她觉得从她嘴里叫出来的‘母亲’二字，跟天籁一样好听。


    想到此处，柳棠的心忽然痛了一下。


    “母亲，你把青禾接近府的初衷是什么？”


    沈明朗没有抬头，平静扔出一句话，纸面上的月亮和桂花树已经画好。


    柳棠的眉心紧了又平，松了又皱，她想弥补青禾，想着让姐妹两人好好相处。


    但是结果不尽人意，两人如同老鼠见了猫，天生的仇敌。


    柳棠沉默绞着手里的帕子，直直看着沈明朗，半晌后忐忑问出口。


    “你早就知道？”


    “不知，但我的妹妹只有沈琳琅一个，当然，将来父亲弄出几个庶女，我也认。”


    沈时只有两房妾室，两房妾室一人生了一个儿子，十岁左右。


    明摆着说不认柳青禾。


    柳棠心头震撼，不可思议，还有些生气。


    原来明朗一直都知道，可他对沈琳琅的态度没有一点改变，反而更加宠爱。


    “父亲重视家族利益，母亲偏疼青禾，我只能多疼她两分，如此她才算有个‘家’。”


    沈明朗轻飘飘的一句话，竟让柳棠有一分羞恼，恼沈明朗，羞自己的态度。


    “母亲，青禾跟谁出府？”


    “周家姑娘。”


    柳棠接了话等着沈明朗的下文，她可不认为沈明朗是关心青禾。


    “母亲且等着，青禾晚上回来是要抱怨的。”


    至于抱怨谁，母子两人心中有数。


    “明朗，你对她误会太深。”


    “母亲，我还有文章没写，不陪母亲多聊了。”


    沈明朗要说的话已经说完，旁的话他也不想多听，睁着眼睛明示柳棠离开。


    柳棠眼底微颤，到底把一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明朗抬起头看着圆盘大的月亮，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花灯。


    他把月亮画给琳琅了。


    中秋游园会，几人逛了一圈，允肆羡慕的口水都要淌下。


    “啧啧，你说书香阁的花娘子得赚多少银子啊？也不知花娘子愿不愿意让我出一份钱。”


    允肆眼红啊，白花花的钱一分没进他的口袋。


    书香阁就在国子监的后面，每年的中秋会，书香阁包揽糕点礼品，大大小小的灯笼，国子监行方便，准许书香阁在院里摆摊，甚至还把两处联通的小门打开。


    中秋会上，只要是国子监的学子，凡是去书香阁登记装裱字画，都给折扣。


    沈琳琅神色如常地听着，只是杏眸里多了点笑意。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位花娘子也是个奇人，当年，她父亲去世，招赘入府的相公跟叔伯联手，将她赶出家门，夺走书香阁。


    就在叔伯和她便宜丈夫做美梦时，花娘子帅气杀回来，拳打负心前夫，脚踩无情叔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回书香阁，将前夫和叔伯送出京城，据说几人还在苦寒之地饥一顿饱一顿。”


    允肆越说越上头，沈琳琅听着嘴角抽了抽。


    “允公子怎么知道？”


    “当然是国子监的学子说的，花娘子告诉他们的，花娘子还说她万念俱灰的时候，遇到一个送财的小观音，所以才有如今的书香阁。”


    沈琳琅实在没憋住，低声笑出来，所以她是小观音咯。


    “沈姑娘，你别笑啊，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沈琳琅憋住笑意，认真点头。


    “嗯，我信。”


    允肆嘴角抽了抽，他又不是傻子，他才不信沈琳琅会信。


    “算了，我们去套圈。”


    谢尘走在沈琳琅的身旁，看着走在前头的允肆。


    “你想笑，不用憋着。”


    沈琳琅抬眸，花灯的光照在她眼里，熠熠生辉。


    “好，我听王爷的。”


    谢尘灰蓝色的瞳仁也被女子的笑容晕染，柔和几分。


    柳青禾和周芷逛了一圈，看到套圈四人组，脸一下子就跨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