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谢尘缓步走进来，皇帝谢翰思坐在龙椅上。


    一袭明黄色龙袍，四十多岁，身材没有发福，十年前做的龙袍还能穿得进去，不比同龄人年轻，但也不逊色。


    谢翰思从御案抬起头，眸子稍稍带了点笑意，不太明显。


    “阿尘，你今日迟了一刻钟。”


    谢尘看向殿中计时的工具，撩开下摆跪下。


    “儿臣见过父皇，儿臣下次定准时。”


    谢翰思神色不变，摆了摆手，示意谢尘起来。


    “你我是父子，不必如此。”


    谢尘没起，他要是信了这糟老头子的话，他早死千八百回了。


    谢翰思说一句话埋十个坑，若是有得选择，他并不想有那么一个老子。


    “怎么不起？”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


    谢翰思把折子放下，一手撑在龙椅把手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谢尘。


    “哦？何事？”


    “回禀父皇，儿臣进宫之前把张嬷嬷送去太傅府上了。”


    谢翰思敛眉，谢尘还没入宫，影卫已经回禀过。


    “怪道迟了，原来去沈家了。”


    谢尘端正上半身，跪得笔直，脸上不敢露出多余的神情。


    “当初出宫建府，你特意向朕求了张嬷嬷，今日舍得把她送到沈琳琅身边，可见你动心了。”


    谢尘微笑，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点头。


    “父皇，沈家昨日办了宴会，儿臣闲着无事去了一趟，路过二门，京中的贵女都说沈家嫡女的教养不如养在府上的表姑娘，儿臣不想沈琳琅失了皇家体面，故而想着让张嬷嬷去指点一二。”


    谢翰思换了一边手，撑着脑袋，盯着谢尘那双灰蓝色的眸子，眼眸微动。


    谢尘的话半真半假，沈家嫡女进宫几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确实生得一副好颜色，谢尘上心一二，也很正常。


    不过是不是为着教导规矩，还有待考究。


    “你若是觉得她脾性不好，性子顽劣，规矩上不得台面，朕让皇后给她安排个教养嬷嬷就成。”


    皇后无子，膝下只有一个公主，对后宫的皇子都一视同仁，哪怕是对太子，神情也是淡淡的。


    谢翰思能理解，毕竟不管谁接替他的位置，皇后都是母后皇太后，她是个聪明人，不会折腾。


    谢尘看着谢翰思，沉思一会点头。


    “如此也行，母后安排的人肯定比张嬷嬷周到。”


    谢翰思捏着手上的玉扳指，谢尘眼里没有一点不愿，看来其中无多大内情。


    皇后的人不但比张嬷嬷好，还比张嬷嬷严厉，要是去了沈家，沈家嫡女可要吃点苦头。


    如此可见，谢尘上心了，但是不多。


    谢翰思了然，他也曾年轻过，他也曾对美好的女子多两分关心，谢翰思思绪飘远，视线从谢尘那双眼睛上移开。


    谢尘的双眼不及他母妃一半，如果不是苗妃那双眼睛会勾人，他也不会心软了一次两次。


    罢了。


    “起来吧，先让张嬷嬷指点一段时间，临近婚期，朕再跟皇后说一声。”


    “儿臣多谢父皇。”


    谢尘起身，安静站在一旁。


    “坐下，朕又不会吃了你。”


    谢翰思看了眼一旁的椅子，谢尘笑着挪过去。


    “朕上次给你留的策论，文章可做好了？观点可列好了？”


    谢尘屁股刚挨到凳子，听了自家老子的话，只能把屁股抬起来，从怀中掏出写好的策论，递到皇帝的桌上。


    谢翰思点头，谢尘往后退，坐下。


    谢翰思拿起策论，瞥了眼，眉头开始皱起来，谢尘瞧着情况，又站了起来。


    谢翰思把策论拍在桌子上，看向谢尘的眼神，多了点恨铁不成钢。


    “朕给你的书，你没看？”


    “回禀父皇，儿臣看了。”


    “既然看了，那你半点都没领悟到？写策论的时候，没动脑子？不许要求寡妇替亡夫守身？建议国子监开设一个女子班？婚嫁自由，父母不许干涉？”


    谢翰思一句比一句严厉，音调越来越高，谢尘膝盖一软，噗通跪了下去。


    “父皇，儿臣愚钝。”


    谢翰思将策论揉成一团，狠狠扔在谢尘的脸上。


    “你可是不满意朕给你定的亲事？”


    谢尘眼睛睁大，后知后觉，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没有，儿臣没有这个想法，儿臣只是觉得古籍上写得太老套，所以想稍稍改动一下。”


    谢翰思深深叹了一口气，稍稍改动？这要是实行，那假以时日，女子也能做皇帝了？


    “愚蠢。”


    谢尘低头，垂下的眸子没有惊慌，只有不耐烦和不在意。


    “父皇，儿臣没有怪父皇，沈家嫡女很好，貌美活泼，聪明可爱，性子好，朋友多，儿臣能得沈家女为王妃，已是三生有幸。”


    谢翰思闻言，嘴角抽了抽，如果他没听过那些传闻，他差点就信了谢尘的鬼话。


    一个她，一个镇国将军府的嫡幼女，嚣张无脑，蠢笨如猪，并称京城嚣张双煞。


    活泼倒是挺活泼，每次出门，不是打架就是吵架，能不活泼？


    至于聪明、性子好、朋友多，谢翰思不敢苟同。


    两人都只有一个朋友，就是彼此，霍家把女儿养成那样，他倒是理解，毕竟霍家满门都是粗人。


    沈太傅学富五车，沈夫人闺中时也是闺秀的典范，二人把沈琳琅教成那般，除了沈琳琅本性不好，恐也有二人放任的结果。


    毕竟，沈时可是老狐狸。


    谢翰思把目光放在谢尘身上，难为他这都能说得出来。


    “策论不认真，跪上半个时辰，一会朕再问你一遍。”


    “是，儿臣都听父皇的。”


    谢尘走到老地方，柱子边上，不会让来往伺候的太监看到，不过谢翰思一偏头就能看见。


    谢尘面对墙，神色冷了下来，不出意外，一会还要再加半个时辰。


    谢翰思既怕他有本事，又嫌弃他没有本事。


    呵，男人心海底针，帝王心烂渔网，一条线缠着另一条，解不开，看不明。


    沈家，望舒苑。


    沈琳琅拉着张嬷嬷坐下。


    “嬷嬷，陛下对王爷好不好？”


    张嬷嬷低头轻笑，人前表情管理很好，叫别人看不出一点破绽。


    “好，都说陛下最疼王爷，三不五时让王爷进宫陪用膳，别的皇子都没有这份殊荣。”


    沈琳琅看着嬷嬷，跟着笑了起来。


    “嬷嬷，京中人也说父亲母亲很疼我，才把我养成嚣张蠢笨的张狂模样。”


    张嬷嬷心头一咯噔，心里对沈琳琅的看法，略略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