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谈判桌上的抉择

作品:《一世明棠尽

    午夜的风卷着桂花香撞在洋楼的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张若澜的小楼里依旧亮如白昼,水晶吊灯的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庭院里织出一片流动的金网。盛世宣踏上旋转楼梯时,军靴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竟比座钟的报时声更先惊动了楼上的人。


    “你可算来了。” 张若澜披着件猩红丝绒睡袍,从二楼栏杆探身望下来,睡袍开襟处露出军装领口的银线,艳得像暗夜里突然绽开的罂粟。她踩着赤金绣鞋跑下楼,睡袍下摆扫过光洁的地板,带起一阵混合着香槟与硝烟的气息,径直扑进盛世宣怀里时,发间的碎钻发卡擦过他的军徽,发出细碎的脆响。


    “还有两天就是喜宴了,” 她指尖划过他紧抿的唇线,声音甜得发腻,“我们的新郎官怎么还愁眉不展?莫不是后悔了?”


    盛世宣抬手扶住她的腰,指尖触到丝绒下温热的皮肉,却像碰着块烧红的烙铁。他推开她半步,目光掠过客厅里散落的行李箱 —— 其中一个敞着口,露出半件缀满水钻的婚纱,与墙角立着的狙击步枪形成诡异的对照。“若澜,” 他喉结滚动着,终于开了口,“我想求你一件事。”


    张若澜忽然笑了,转身坐到丝绒沙发上,赤足蜷起时,脚踝上的银链晃得人眼花。她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猩红的液体在高脚杯里晃出涟漪:“是为了冀明棠吧?” 她抬眼时,睫毛上的碎光恰好落在眼底,像淬了冰的刀子,“那个曾经名动宣城,你为了她得罪不少权贵,那个让你把照片摆到办公桌最显眼处的□□分子。”


    水晶灯的光在她肩头流淌,军装领口的金星闪了闪。“盛世宣,” 她晃着酒杯,忽然倾身靠近,酒液在杯口摇摇欲坠,“你该知道,我张若澜做的买卖,从来没有亏本的。放了她,你打算拿什么来换?”


    窗外的风突然紧了,吹得窗帘猎猎作响。盛世宣望着她红唇边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忽然想起在师大礼堂里,冀明棠站在台上演讲,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阳光照在她握着演讲稿的手上,指节分明得像株倔强的白杨树。而眼前的女人,却像开在暗夜里的毒花,美丽,却带着致命的锋芒。


    “你要什么?”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被风扯紧的弦。


    张若澜将酒杯轻轻搁在茶几上,杯底与玛瑙桌面碰撞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午夜格外清晰。“我要的,” 她站起身,睡袍滑落肩头,露出军装肩章上的 “少将” 二字,“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 我要做名正言顺的司令夫人,要你盛世宣名下的所有兵权,还要……” 她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呵气如兰,“要你把那张碍眼的照片,扔进火里烧干净。”


    楼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天了。盛世宣望着她眼中跳动的野心,忽然觉得这洋楼里的灯火,比南京总统府的探照灯还要刺眼。


    “你要的未免太多了。” 盛世宣的声音陡然冷下去,指尖在身侧攥出青筋,“张若澜,别忘了你现在站在谁的地盘上。想让你消失,不过是捏死只蚂蚁的功夫。”


    张若澜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撞在水晶吊灯上,碎成尖锐的回响。她仰着头,军帽歪斜地挂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眼底却翻涌着疯狂的火焰:“盛司令好威风!能死在你手里,总好过被中统那群疯狗啃噬 —— 何况还有冀明棠那么个娇贵人儿为我殉葬,黄泉路上也不算寂寞,划算得很!”


    “你找死!” 盛世宣猛地起身,动作快如猎豹,一把掐住她纤细的脖颈。指腹下的皮肉温热,动脉在掌心剧烈跳动,像被困住的幼兽。他盯着她骤然涨红的脸,眸色深如寒潭:“张若澜,你敢动明棠一根头发,我定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咳…… 盛世宣!” 张若澜的脖颈被扼得发紧,却偏要梗着脖子瞪他,眼中血丝蔓延,“你当我真有通天本事?冀明棠早就被我移交中央党部了!” 她的声音嘶哑,却字字如刀,“现在想把她捞出来,我要闯中统的死牢,要跟戴笠那群豺狼硬碰硬 —— 我要这点筹码,对你来说,难道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指尖的力道骤然松了。盛世宣后退半步,看着张若澜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军绿色的衣领被咳出的气息染得潮湿。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上窗台,照在她肩头那枚 “少将” 军衔上,冷得像块冰。


    “中央党部……” 他低声重复,指尖还残留着掐过她脖颈的触感,“所以你急着嫁过来,不是为了张敬尧的后路,是想用我这司令府当筹码,去跟南京讨价还价?”


    张若澜咳够了,忽然抬手抹去唇角的银丝,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是又如何?你以为我张若澜会做赔本生意?要么答应我的条件,三日后风风光光娶我过门,我拼着半条命去救你的心上人;要么……” 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就等着给冀明棠收尸吧 —— 中统的刑房,可从不缺对付女□□的法子。”


    办公室里的座钟不知何时停了摆,指针卡在两点十七分。盛世宣望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威胁,忽然想起冀明棠临别时塞给他的那本《论持久战》,书页间还夹着片干枯的白玉兰花瓣。而眼前的女人,却像淬了毒的匕首,逼着他在刀刃上做出选择。


    “好。” 良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穿过喉咙,带着铁锈般的涩味,“我答应你。”


    张若澜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燃着两簇野火。她伸手抚平军装上的褶皱,动作间竟透出几分少女般的雀跃:“这才像话。” 她走到他面前,指尖轻轻划过他的领章,“记住你的话,盛司令。三日后的喜宴,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盛世宣的女人,是我张若澜。”


    门被推开时,夜风卷着桂花香涌进来,带着几分甜腻的蛊惑。盛世宣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响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缓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掌心不知何时沁出了冷汗,在月光下泛着苍白的光。


    救明棠,就要娶张若澜。娶了张若澜,就等于将自己绑上了张家的战车。这笔买卖,究竟是划算,还是饮鸩止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心口的位置,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