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汤竹雨收到一张照片。


    照片很模糊，是在五光十色酒吧里，她的男朋友和另一个女人的接吻照片。


    那个女人她也认识，是男友蒋奕认识已久的青梅。


    汤竹雨早就知道，知道他对谁都漫不经心，游刃有余，却还是奋不顾身地装聋作哑，以为自己总是不一样的，她可以感化他，让他回头。


    直到这张照片的出现，好像击碎她所有的自尊，不甘，她彻底放弃了，狠心提了分手，报名了教师返聘，回到了老家南川。


    “汤老师，汤老师，醒醒，该上课了。”


    汤竹雨这才从睡梦中挣扎着起来：“不好意思，吴老师，我现在就去。”


    她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去门口冲了一把脸，下楼去往教室。


    上课铃即将打响，仍有不少小孩在外疯跑打闹，见到了汤竹雨才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一个个地往教室里跑。


    这是一所乡镇小学，父母大多外出打工，留守儿童很多，孩子们也不怎么爱学习，只盼望着到了年纪结婚，再像他们的父母一样打工。


    汤竹雨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很小，于心不忍，却总是无可奈何。


    县城里师资力量少，整个一二年级的语文都由她一个人教。


    “上课。”


    “起立！”


    “老师好——”


    这节课是一年二班的课，她还兼任着班主任，一年级的孩子格外淘气，班里还有一个全学校数一数二的混世魔王，上起来课格外麻烦。


    更让她头疼的是，在她上一年级的课的时候，班级后面总是会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不带课本，只拿着笔记本和笔，却从来不记笔记，只是盯着她看。


    他也不说什么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好像是什么猛兽蛰伏着，随时准备扑倒猎物一般。


    他也许是来看她教学质量如何的？也许只是对语文感兴趣来听课的？但是门卫能把他放进来，总能说明他的不一般。


    汤竹雨虽然心里发怵，但男人从来都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索性就随他去了。


    汤竹雨环视一圈：“谈瑞成呢？”


    底下顿时议论纷纷，一个孩子说：“老师，谈瑞成又去网吧打游戏了！”


    县城里的网吧，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他还是一个孩子就去那种地方，有什么危险怎么办？她也找他谈了那么久的话了，怎么还是不听话？


    她心下着急，让学生预习课文，拿起帆布包就急冲冲地出去了。


    小县城不大，汤竹雨骑着小电驴几分钟就到了，她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去。


    烟熏得几乎睁不开眼，里面的男人几乎都是光着膀子，桌上放着吃完的泡面和数不清的酒瓶。只是打量了一眼，汤竹雨就看见谈瑞成了。


    谈瑞成正和一个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成年人玩着游戏机，似乎是玩急眼了，他开始对谈瑞成动手动脚，她立刻冲了上去，把孩子护在身后。


    谈瑞成很惊讶：“汤老师，你怎么来这了？”


    但汤竹雨只是警惕地盯着前面的男人，没工夫回他的话。


    秃头男人油腻地看向她：“你是这娃的姐姐？这娃欠我们五百块钱，你说咋办吧。”


    谈瑞成立刻叫起来：“胡说，根本没有那么多钱！”


    听到这小子的话，那个男人呦吼了几声，往前走了几步，汤竹雨立刻带着谈瑞成往回退，强装淡定：“不就是五百块钱吗，我还你们就是了。”


    秃头男人笑笑，露出一口黄牙：“五百也不是小钱啊，要不然这样，你陪哥玩玩游戏，我看这钱也不用还了。”


    说着这话，他油腻的胖手就伸了过来，汤竹雨刚想拉着谈瑞成往后跑，一阵咔嚓声就传来。


    ——啊啊啊啊


    汤竹雨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强壮有力的手，爆着青筋，硬生生地把那个秃头男人的手腕掰断。


    “我艹你妈，你谁啊？”


    男人并未言语，反倒是身后那个小鬼兴奋地喊了一声：“叔叔！”


    叔叔？汤竹雨抬头看他，这不就是总是来听课的那个男人吗？


    汤竹雨站在男人的身后，男人比她高一大截，像一座小山一样，穿着普通的体恤衫，却能看出挺阔的脊背和精壮的肌肉，男人回头看了一眼汤竹雨，立刻绷直了身线，回过头不语。


    在那个男人杀猪般地嚎叫中，谈洲放开了手，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丢到他脸上，阴恻恻地说了一个字：“滚。”


    秃头男人知道打不过，也害怕手被彻底废了，抓起钱恶狠狠地警告：“你们给我等着，艹，老子总有一天找人弄你们！”


    这下安全了，汤竹雨松了一口气，身后的孩子兴奋地跑向谈洲：“叔叔，你怎么来了？”


    谈洲毫不犹豫地叩了一下他的脑门：“你不好好上课，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谈瑞成捂住脑门：“上学有什么用？叔叔你就没上过多少学不也能挣那么多钱？”


    谈洲立刻红了脸，提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还是汤竹雨先开的口：“上学是为了学知识的，是为了你自己好的，你……”


    她刚想摆点老师的威风，让他把家长叫过来，但转念一想，谈洲不就是谈瑞成的家长吗？


    两个人默默地对立站着，汤竹雨小声道谢：“今天真是谢谢您了……”


    谈洲抿了抿唇：“是我侄子先闯祸的，是我应该向您道歉。”


    男人显得几分局促，擦了擦手掏出手机：“我叫谈洲，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麻烦，你，你可以来找我。”


    家长要留联系方式哪有不同意的，汤竹雨立刻拿起手机，两人互相存了号码。


    为了方便备注，汤竹雨特意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他拿着手机，头一回觉得手机这么烫手。


    谈洲还有事要忙，谈瑞成就跟着汤竹雨回了学校。


    谈瑞成坐在汤竹雨的小电驴后座，软软的脸蛋蹭着她的后腰，只有这个时候汤竹雨才觉得这个混世魔王还可爱一些。


    “汤老师，你咋去网吧找我了？”


    汤竹雨叹了口气：“我是你的班主任，要对你负责。”


    在谈瑞成小小的脑袋里并不存在老师还要对学生负责这种观念，县城里的学校，老师学生都是混日子的多，偶尔老师耍耍威风，学生也不听，家长也不管。


    汤竹雨这样的老师还是头一次见，谈瑞成一开始也不服气，成天跟她对着干，但日久见人心，小孩子是能察觉出来大人到底喜不喜欢他的。


    他父母上班忙，没人管他，渐渐地，他就跟汤竹雨关系越来越好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叫你不要去外面玩了好好学习，怎么还是不听话？”


    谈瑞成有点不好意思，无论他怎么喜欢汤老师，他就是不乐意上学啊：“那是早就约好的……”


    他调了一个话题：“诶，汤老师，你跟我叔叔很熟吗？”


    汤从云诚实地摇头，虽然谈洲时不时地来听她的课，但是在此之前他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想来好像也是，谈洲和谈瑞成好像并没有在同一间教室碰到过，所以对他叔叔经常来学校也不知情。


    想来刚刚谈洲过来解围，也是因为在课上听见谈瑞成去网吧鬼混了吧。


    他好像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凶巴巴的。


    送谈瑞成回了学校，汤竹雨今天的课不多，到了点就早早回到外婆家。


    她父母早年离异，她跟着母亲生活。前几年母亲意外离世，家里只剩下她和外婆相依为命。


    从镇上到村里五公里，骑着小电驴只需要十几分钟就能到。


    村里还是老房子，一座座小青瓦房，布局规整，像是四合院。门前还铺着一排排鹅卵石，小黄狗看见她就汪汪地朝她扑过来，汤竹雨俯身，揉了揉小狗脑袋。


    “外婆？”


    汤竹雨走进院子，环顾一圈都没看见外婆的身影。相反的，院子里铺的满满的都是带着高高玉米须饱满坚硬的玉米。


    外婆家里是有一大片玉米地，现在也到了收获的季节了，难道外婆收玉米去了？


    外婆的小身板哪里受得住这种劳作，她刚想放下东西去地里，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穿着简单的黑色背心，背心已经被汗水浸透，露出大片精壮的胸肌，肌肉线条流畅，水滴粘在健康的小麦肌肤，顺着结实的腰线划过，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的，正扛着一筐新鲜的玉米，往小院里走。


    是谈洲，谈洲？？？！这跟裸着有什么区别？


    汤竹雨立刻转过头，脸像火烧云一样烧起来了。


    后面传来外婆的声音：“诶呦，乖乖回来了？来来来，坐会坐会，马上开饭了。”


    谈洲怎么跟外婆这么熟悉？外婆是雇了谈洲来干活？


    谈洲也红着脸，随着一声闷响，谈洲把那一筐玉米放到地上，沉默着把玉米堆好。


    外婆盛好饭菜，在小院里把饭菜摆好，招呼两人过来吃饭：“来来，愣着干嘛，小洲也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