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聚光灯下的加害者
作品:《我的小熊居然变成人了?!》 扛着摄像机的男人们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举话筒的女记者,而走在她身边轻声谈笑的,竟然是沈泽!
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挂着虚伪的温和笑容,昨夜对面楼顶上的狞笑与此刻的儒雅随和判若两人。
“白同学的父母你们好,我是报社的记者。最近社里正在做一档关于抵制校园暴力的专栏,想就此采访一下白同学。”
女记者快步上前谄媚的假笑着,身后的摄影师已经熟练的架设好机器,将镜头对准着此时手足无措的白斯月。
“给二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昨晚救下白同学的少年英雄,沈泽同学。”
话音刚落,昨夜的情景在眼前不停闪现。
沈泽嘲讽的嘴脸、冰冷生锈的栏杆以及令人窒息的黑夜……
斯月的胃一阵阵钻心的绞痛。
少年英雄?
斯月不可置信的抬头,正对上沈泽意味深长的目光,眸中满是恶意的嘲弄。
“他撒谎!”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怯生生的男孩突然把斯月挡在身后。尽管身影纤瘦单薄,也因为不熟悉人类语言而语无伦次,但温暖的手没有一丝颤抖,那对深棕色的眸子里充斥着愤怒。
“这位是?”
女记者也被这个突然冲撞出来,有些冒冒失失的男孩子弄的不知所措。惊慌的望了一眼身旁的沈泽,赶忙迅速调整自己的仪态,极力压制心中的厌烦。
“他……撒谎!他……坏人!”
男孩激动的冲上前,可是越着急就越无语伦次、毫无逻辑,只让对面烦躁的女记者更加恼怒。
“同学,你说他撒谎,他是坏人,有什么证据吗?平白诬陷人也是暴力的一种哦。”
女记者横了男孩一眼,再次谄媚的凑到沈泽身边,向他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因为突然跳出来“指控”自己说谎,沈泽心里本还有些暗暗慌张,但见对方似乎也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便瞬间松了口气,趁机换上痛心疾首的表情。
“叔叔阿姨,这件事我也是有责任的。”沈泽把自己戏精的技能发挥到了极致,甚至还挥洒出几颗豆大的眼泪。
“学校里的传闻我应该及时澄清的。我只是觉得我们交集并不多,可能只是大家的玩笑。毕竟我在准备职篮选拔,没有交朋友的精力……“
沈泽越说越激动,甚至不惜下跪哭诉来祈求原谅。显然他精湛的演技让不知情的白家父母渐渐缓和了神情,就连围观的路人和摄影师们都投来赞许的目光。
斯月只觉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明明他的言语和行动与真相背道而驰,但却没人关心她这位“当事人”是怎样的经历。
沈泽的谎话越说越动情,父母眼中早已是对他的勇于担当带上深深的感激。摄像头齐刷刷的对准他,将他扭曲的“事实”真诚又毫无保留的记录了下来。
“不是……他……是……”
男孩急的直跳脚,顺势冲上去想要继续理论,奈何脱口而出的话依旧还是磕磕绊绊练不成句,眼里盛满了愤怒和委屈。
“我不是?不是什么?你一直在说我撒谎,那你自己问问她好了。”
沈泽毫不在意的瞥了男孩一眼,他的语无伦次反倒成为自己更加安心与肆无忌惮演戏的筹码。
记者和吃瓜群众像潮水般涌来,将斯月团团围住。女记者手中的话筒和围观人们指责的目光戳的斯月脊背生疼,反光的镜头晃得她几乎要晕厥。
对于昨天晚上那件事的追问、假惺惺的关心与隐晦的指责铺天盖地般的席卷而来,如同千斤巨石压的她几乎快要窒息。
“事情真的不是这样的。”
斯月全力想要辩驳的声音细如蚊蝇,刚说出口就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之中。
已经无力挣扎的斯月无助的望着身边急得跳脚的男孩,看着他因无法帮助自己辩解焦急涨红的脸庞,一种深深的绝望再次席卷全身。
摄像机的镜头前,沈泽厚着脸皮泰然自若的接受采访,他微微垂眸的模样恰到好处,好像就连每一根睫毛弯曲的弧度都是他精心设计过的一样。
那些被他扭曲、杜撰出来的“英雄事迹”,从他口中吐露出时竟然如此的自然流畅,仿佛斯月的亲身经历是一场她幻想出来的梦境。
仅仅只是只言片语,昨夜还面露狰狞满口污秽的男孩,今日便已经成为人们眼中完美无缺的少年英雄。甚至终日面对骚扰、威胁自己的暗恋者,依旧以博大的胸怀去体谅对方的无理取闹。
“我一直能够体谅白同学那时的心情。”沈泽的声音温柔的仿佛能够聚拢在他身后化作圣洁的翅膀,“没想到我的善意却被她更加曲解和误会。”
斯月的胃里再次一阵翻江倒海,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中腥甜味弥漫。
这个世界太荒谬了!
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读到的一句话,如今格外应景。
作乱者高枕无忧,跟风者唯恐不乱,偏听者是非不分,觊觎者坐收渔利,澄清者坠入深渊,受害者百口莫辩。
百鬼夜行,人混入其中,笑得比鬼还开心。
此时亦如此。
加害者站在聚光灯下接受赞美,而受害者却被逼到角落,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白同学,对于昨晚沈泽同学的救命之恩,你有什么感谢的话想对他说吗?”
女记者在斯月爸妈满含热泪的连胜感谢中,有恃无恐的将话筒再次怼到她面前,脸上依旧是令人作呕的职业假笑。
好在,这一次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对斯月的鄙夷。
感谢?!
“感谢”两个字刚一出口,就像两柄利刃剜进她的心脏。斯月只觉两眼一黑,耳边无尽的蜂鸣声让她瞬间天旋地转,呼吸也几乎快要凝滞。
她看到无数张扭曲的脸庞在四周疯狂晃动,所有嘴巴都在反复蠕动,不停重复着“感谢”,那声音越来越大,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斯月踉跄着扶着楼梯扶手,这样窒息又无助的环境,她一秒也待不下去,只想赶紧逃离这里。
就在这时,沈泽敏锐的发现她的异样,一把推开想要来搀扶她的男孩,先他一步扶住让她倚在自己怀里,温热的鼻息顺着头顶发丝直达耳畔。
“别白费力气了,这家报社老板可是我干爹。”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彻底击碎了斯月心中最后的防线。
骤然袭来的寒意让她不觉浑身剧烈的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被沈泽无情推开的男孩踉跄着跌在地上,转头却敏锐的察觉到斯月此时的异样,奋力撑着不听话的双腿站了起来,警惕的将沈泽推开,深棕色的眸子里升腾起浓浓的杀意。
可沈泽似乎一点都没有被他咬牙切齿的模样震慑到,优雅的拂了拂外套上看不见的灰尘,轻蔑的夹了他一眼,转身对着镜头露出歉意的微笑,仿佛在用博大的爱包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那伪善的笑容背后藏着多么可怕的恶意,这一切也只有斯月自己分辨的出。
可是为什么她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呢?
哪怕简简单单的一句“不是你们知道的那样!”是不是就可以让事情变不同?
“不是你们知道的那样,他不是英雄!”
正当她犹豫着想要用最后的力气反抗,守在身边的男孩终于拼尽全力吐出一句生硬却清晰的话,尽管那声音因为愤怒而不住的颤抖。
只是,这句话就像耗尽全力投进大海的石子,终究没能掀起一丝涟漪。
记者和围观群众纷纷默契的移开视线,继续欣赏着他们想要的表演,全然不在乎看到听到的是不是真正的答案。
白斯月此时终于明白了,这所谓的采访,不过是沈泽为了撇清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场盛大表演罢了。
她不过是这场酣畅淋漓的戏码里一个微不足道的配角,甚至连台词和剧情都被提前设置好。
即便自己演出时已经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无视众人鄙夷的目光,男孩扒开层层围堵托住摇摇欲坠的斯月,踉跄的带她逃离了这个窒息的空间。
女记者还在镜头前“剪辑”他们想要的“真相”,没有人在乎此时真正的受害者绝望的逃离,就像没有人真的在意过她遭受的痛苦一样。
而在那不见血的镜头前,完全不知情的父母无措的被围在中间,尴尬的陪着笑脸,对着那个虚伪的“英雄”千恩万谢。
可能这就是真实的世界吧,即便自己想要去争辩什么,却根本没有人去理解自己。
回到病房,斯月蜷缩在病床上,将惨白无神的脸深深埋进被子里。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鼻腔,却掩盖不掉她此时心中腐烂流脓的恶臭味。
“真是丢死人了!”
不知多了多久,斯月被妈妈低沉的咒骂声吵醒。那沉重的叹息和无声的啜泣像一记重重的耳光,生生抽打在已然遍体鳞伤的心里。
斯月紧紧揪着被单蜷缩成一团,她多想大声告诉爸妈事情的真相,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像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
“妈妈!那个人不是英雄,是坏人!”
男孩歇斯底里的喊叫声惊动整个病房。他记得红了眼,像个固执又无助的孩子一般不停重复着。
只是他越着急,口中吐出的话语就越发凌乱,最终只剩下毫无意义的哭腔。
“干什么!嚷那么大声干嘛!”护士匆忙赶来不耐烦的呵斥,“既然可以出院了就快点去办手续,搞成这样又引来记者,还好意思在这里大喊大叫,也不觉得丢人。”
丢掉职业道德的斥责、围观群众厌恶的目光和父母低声下气的道歉,这一切好似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撕不破又挣不脱,只能绝望的被困在其中。
妈妈将一顶棒球帽扣在斯月头上,尴尬羞愧的将她半张脸严严实实的遮住,强行拉着她和依旧愤愤不平袒露委屈的男孩逃离医院。
此时,斯月心里已然毫无波澜,像具没有情感和温度的尸体,任由他们摆布。
回家的出租车上,广播里欢快的音乐与车内的死寂形成鲜明的对比。
斯月头抵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看着外面绚烂的景色在飞驰的车里扭曲成模糊的色块,就如同她此时支离破碎的世界一样,令人唏嘘。
回到家,男孩轻车熟路的打开鞋柜翻找出拖鞋摆在每个人面前,自己却赤着脚,把护士临时送给自己的旧拖鞋小心翼翼的用塑料袋包好放到一旁。
卸下所有武装的斯月脱力的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任凭妈妈怎么提高嗓门训斥也丝毫没有反应。
爸爸在楼下抽了烟晚一步回到家,才发现眼前令他震惊的一幕。
玄关上整齐摆放好的鞋子,昏睡在沙发上的妻子身上被贴心的盖上薄毯,还有桌子上提前准备好的温开水。
而女儿沉闷紧闭的房门前,那个男孩倚着墙壁静静的守在门口。耳朵紧贴门板,听着房间里低声的啜泣,布满星辰的眼睛也逐渐变得暗淡下来。
他此时的容貌并不熟悉,但借着窗外的月光,恍惚间爸爸仿佛看到了那只经常坐在餐桌旁,被当做家里“第四位家庭成员”的那只水蓝色绒布小熊的模样。
“我们聊聊吧。”
爸爸的声音低沉,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究竟你和斯月身上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