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曾见过苏白，大概在一周前，感应器收到碎片信号的时候。


    她拿着通行证，二话不说跑到这个名叫莫纳的星球，那时苏白还在拍戏，是一场哀悼会的戏份。


    当天下着雨，每个人都身穿正装，站在雨中默默无言。


    苏白的个子很高，在人群中很显眼，他身上的脆弱感在雨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尽管只是在演戏。


    顾寒站在不远处，手里撑着一把纯黑色的伞，她没有戴上面具，以为苏白会认出自己，然后乖乖跟她回去。


    苏白确实认出了她，但并没她想得那么听话，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苏白眼里露出错愕和恐惧，紧接着，他快步坐进车里，命令司机快点走。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悬浮车已经扬长而去。


    顾寒怎么可能轻易放他走？她跟在后面，一直跟到苏白家门口。


    苏白吓坏了，躲在屋子里一声不吭。


    顾寒没有进去，而是直接跳到了二楼卧室外的阳台上，看到苏白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


    她第一反应是惊讶，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她。


    苏白最后还偷偷报了警。


    顾寒又去找了剩下的碎片，反应都跟苏白差不多。


    回去之后，顾寒对实验室的博士说：“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如此抗拒我。”


    她创造了他们，在他们还大脑一片空白时，她是第一个印刻在他们脑海中的人物，就连他们的基因里，都刻着对她的臣服。


    博士说，现在碎片的能量很不稳定，他们在流浪星际的时候吸收了大量且混乱的能量粒子，拥有生命的同时也催生出各种**的种子。


    说白了就是沾上了脏东西，肆意生长，渴望自由。


    谁都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


    公司大楼里，顾寒挤出电梯，本以为会松口气，可当她看到眼前的走廊里竟排起了长队，不禁愣了一下。


    都是来面试的吗？


    面试的房间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排在顾寒前面的那几个人等不及了，趁面试不通过的人经过她们时，逮住其中一个问：“不好意思，请问刚才有在里面见到苏白吗？”


    本来面试不通过就难受，那人淡淡回了一句：“没有。”


    “啊......”


    顾寒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前面的队伍，预计至少还要再等一个小时才能到她，真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应聘明星助理，工资不是很高，要求还很多，听说什么活都要干，甚至还要照顾明星的生活起居。


    顾寒之前没怎么在这个星球上生活过，所以不太了解这个名叫苏白的大明星到底有多受人欢迎。


    不过作为雕塑的碎片之一，苏白必须跟顾寒走，这样雕塑才能复原。


    那座雕塑是顾寒最心爱的作品，耗费了两年的时间才得以完工，顾寒倾尽了自己的心血，曾望着这个近乎完美的人体雕塑一度落泪，也就是在那一刻，她决定赋予其生命。


    无数次实验的失败，顾寒像是着了魔，不惜一切风险和代价，只求能让雕塑活起来。


    不料半路星盗杀出来捣乱，明明就差苏醒那么最后一步，却还是事与愿违，雕塑在骚乱中被人破坏，等到顾寒反应过来的时候，碎片已经散落于星际。


    她眼睁睁看着那些断臂残肢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化成星光彻底消失在眼前。


    雕塑那时已经有了自己的知觉，一定很痛。


    顾寒缓了好久好久，直到那批星盗被杀光了，她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博士说只要能把碎片都收集回来，那么还是有希望复原的。


    可她发现，碎片竟在坠落中生出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现在不仅有各自的生活，还因渴望自由而排斥她的接近，哪怕再怎么召唤都不予回应，他们熟悉顾寒的声音和长相，所以一旦她试图靠近，便会敏锐地察觉出来并逃之夭夭。


    要说心里不难受肯定是假的，顾寒调整心态，决定换副面孔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收回来。


    明明是她的所有物，为什么不听话还乱跑？


    顾寒先锁定这个名叫苏白的碎片，他的行动是最活跃的，一看到他那张脸，熟悉感顿时扑面而来，尽管五官和雕塑的面孔不尽相同，但一些细节还是很容易辨认的，比如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看什么都眉目含情的桃花眼，以及那个饱满的唇珠。


    直接硬来太容易把事情闹大，顾寒注意到苏白最近在招新助理，于是逮住这个机会准备接近他，可今天一看这场面，还是低估了苏白的受欢迎度。


    “下一位！”


    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把顾寒再度拉回现实，她抬头一看，发现前面的人居然都面试完了，这才过了半个小时。


    也就是说，每个人平均面试时间才两分钟。


    顾寒走近面试的房间，只见里面坐着一对男女，男的穿着一身黑色高定西装，照这个星球的年龄划分，他大概在四十岁左右，身旁的那个女人身穿一身碎花连衣裙，好像比男人要年轻一点。


    两人看着都很面善，笑眯眯地示意顾寒先请坐。


    “你的简历很简洁，之前有过行业的相关经验吗？”女人问。


    顾寒知道自己的简历不太出众，她来之前还自信满满的，可到了之后瞅了几眼其他人的简历，发现自己还是编少了。


    她临危不惧，保持镇定道：“有的，我......”


    男人这时打断她，说：“可是我看你上面好像没有说到有什么经验，这段空窗期去干什么了？”


    呃，顾寒没想到找工作还会问这种问题，她来之前做过考察的，这个星球上的劳动力面临短缺的危机，所以就业率可以达到99%，企业都抢着要人来。


    可这又是在干嘛？区区一个小助理，至于弄这么大的阵仗吗？


    顾寒露出不爽的表情，说：“找工作。”


    男人眨眨眼，对这个回答感到很新奇，他说：“不应该啊，现在工作还是很好找的。”


    顾寒觉得他说话不过脑子，既然都这么说了，现在怎么不直接录用她？


    男人看出她的不满，补充道：“我说的是普通工作，我们这个岗位不普通哈。”


    顾寒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她无聊地看了看四周，对这两位面试官抛来的问题一概糊弄过去，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这位求职者，你能看着我们吗？这是最起码的尊重。”男人和女人的脸上都出现愠怒的的神色。


    顾寒瞥了他们一眼，然后盯着斜前方的天花板说：“你们好像也没有尊重我吧？既然有摄像头，为什么不提前告知一声？”


    面试官愣了愣，没想到她会发现这个，毕竟摄像头安装在墙角很隐蔽，而且是最新的款式，一般人很难察觉。


    顾寒：“这算侵犯**吗？”


    男人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其实已经坏了。”


    一旁的女人也跟着点头，两人明显不如刚才那般强势，甚至眼里露出对顾寒的欣赏之情。


    顾寒也笑笑，索性把摄像头的型号和价格也一并说了出来，并指出：“没坏，有人在看着我呢。”


    “好了，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吧，后续结果我们会及时通知你的。”


    顾寒懒得跟他们计较，正准备起身走呢，这时摄像头那边传来一道磁性慵懒的男声，“等一下，我们可以继续谈。”


    两个面试官似乎更惊讶了，女人慌忙走到门口，下一秒，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惊呼声。


    顾寒听到了有人喊苏白的名字，扭头跟着去看外面，直到苏白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顾寒不仅没有移开视线，反而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处地方。


    苏白给自己拉了个椅子坐到顾寒面前，他嘴角带着笑，眼神却不加掩饰地上下打量起顾寒，最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对顾寒说：“你细心吗？”


    顾寒点头。


    “记性怎么样？”


    顾寒直视着他，“非常好。”


    “那脾气呢？我喜欢性格温和包容、有耐心的助理。”


    顾寒一个都不沾，但为了这份工作，她撒谎不眨眼，“我很符合，请给我一次机会。”


    其实她的外表看来并没有那么好接近，再加上刚才因为面试不爽，早就暴露了自己脸臭不耐烦的一面，所以回答完心里还蛮无语的，这不明知故问吗？


    苏白又打量了她一遍，扭头对两位面试官说：“我觉得可以，看着很普通，只需要老实本分工作就行。”


    顾寒微微皱眉，心想这是什么态度？


    苏白应该感谢她才对，毕竟这张脸都是她亲手雕刻的，身体也是经她手创造出来的，这时候可自恋上了。


    男面试官见状慌忙解释：“不要误会，苏先生前面几个助理因为个人情感问题，闹出过很多令人烦恼的事情，所以这次我们才严格筛选求职者的。”


    苏白跟着轻飘飘说：“是啊，一个个都喜欢我，连工作都不好好做。”


    顾寒一听，斩钉截铁道：“我不喜欢你，而且还是第一次听说你。”


    苏白有些惊讶，“我的作品，你没看过？”


    “没有。”


    “我的写真也没看过？”


    “没有。”


    “我的歌至少听过吧？我最近新出的一首。”


    顾寒正想继续说“没有”，苏白抬手打住她，虽然表情很不悦，却指着她说：“好，就你了。”


    两位面试官也很满意，从顾寒发现摄像头的那一刻就已经心有定数，观察敏锐的人并不多见，把顾寒安排在苏白身边会省去不少麻烦。


    外面还聚着一批求职者，女面试官出去说明情况后，众人纷纷表现出不满的情绪，守在门口就要等苏白和顾寒出来。


    男面试官拿来合同，让顾寒现在就签。


    顾寒大致看了看，跟她预想的差不多，签完合同之后，男面试官又拿着合同出去了，只剩顾寒和苏白两人在房间里。


    今天这么一见面，顾寒心里对苏白的滤镜碎了大半，不过想想也是，碎片本就是残缺品，不可能每一处都完美。


    苏白坐在那儿已经盯着她看了快十分钟，顾寒也不甘示弱反瞪回去，看着苏白那张精致的脸，她不知不觉又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了。


    一开始顾寒给雕塑定的是金发，后面结合面部平整度来看，还是黑发更好看一点。


    苏白现在就是黑发，他的肤色很白，不是那张毫无血色的白，脸颊是有血色的，顾寒视线向下盯着他的手指关节，她记得当时雕刻的时候，特地在右手无名指的关节处标记了一颗痣。


    但苏白的右手上没有这颗痣，那应该在其他碎片身上。


    顾寒不想继续这么干坐着，听外面已经没有嘈杂的声音，准备起身出去找面试官问问接下来的情况。


    苏白冷不丁开口：“先别走。”


    顾寒：“还有什么事吗？”


    苏白用手撑着下巴，刚才被顾寒盯着的那只手在桌面上无聊地转笔，“我还没跟你说具体的工作内容呢。”


    接着他想到了什么，用那支笔对准顾寒的脸，说：“对了，这份工作加班是常态，你应该提前了解过吧？”


    顾寒点点头，不止要加班，早上还要叫艺人起床。


    苏白话锋一转，激动地看着她道：“那你肯定也了解过我，比如我的作品，最近我的新剧要播出了，这栋楼的电梯里还有播放呢。”


    顾寒想了想，实话实说：“没注意看，电梯很挤。”


    苏白抿唇不语，脸色看着也不太好，他偏过头不去看顾寒，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