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唯曾不止一次劝说过苏奇修改作息，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没有得到过应允，此刻却听到了儿子没有犹豫的肯定的回答，她有些意外。


    孟奇放下茶杯，静静看着苏奇，企图琢磨出自己儿子的心理状态。


    苏奇被盯着难受，又拿起牛奶喝完轻咳了一小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又尴尬又暗潮涌动的气氛。


    “刚刚怎么上来那么慢，也不回消息？”孟时唯看着儿子几乎全干的头发，推断应该已是洗漱完很久的状态了。


    “太累了，睡着了。”


    苏奇说了个小谎，他的手机还在吴岚手中，怎么可能回消息。


    孟时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裹紧了一些身上的羊绒披肩。


    她轻启嘴巴，缓缓说道：“你对今天的事情怎么看？”


    苏奇也想过母亲大概率不会与自己解释和父亲的情况，还有那个陌生男人的事情，但是却没料到她竟是这样问，这句话可以理解的方向太多。


    最简单的一层就是希望自己对离家出走的检讨，但往深处探究下去，也许是问作为儿子对父母感情问题的态度。


    苏奇回想起来，原本在连杭市还与父亲一起居住时，他和母亲其实已经有些貌合神离了，没有亲密互动，也没什么坐在一起好好沟通的画面，并且这种状态可以往前推好几年，甚至是哥哥还在家的时候便这样了，只是意外将他们俩绑定了，增加了机械的沟通。


    孟时唯手指轻叩了两下沙发的木扶手，像是催促着苏奇。


    苏奇捧起那杯快见底的牛奶，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孟时唯，说道：“首先我为自己未告知情况的离家道歉，让妈妈和哥哥担心了……”


    孟时唯嗯了一下，轻点了下头，没有多大的情绪浮动，也没有抓着这个点继续批判他，那么……


    他顿了顿接着说，“其次，妈妈，我想先知道一下……”


    苏奇放下了牛奶杯，挺直了一些腰背，说“在您的判断参考中，是否包含我的情绪，如果我强烈不同意某件事情，您就不会去做吗……换个说法，您觉得子女有掌控父母生活选择的权力吗？”


    苏奇用的不是一种很平静友善的口吻，有些强硬，却还没有到夹枪带炮的程度。


    但显然的是，对面的孟时唯听完此话后皱紧了眉头，抿着嘴巴，胸口起伏比先前剧烈不少。


    她忍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反驳苏奇：“苏奇，我给你留下的就是这种不顾你心情，随心所欲做事的强势形象吗？”


    孟时唯拿起了杯子，本想要喝一口冷静一下，却在嘴边停下，又端回胸-前，看着苏奇说：“既然如此，你问了那些话，也应该是已经做好可以接受爸爸妈妈要分开的准备了是吧。”


    听到孟时唯的话后，一瞬间苏奇的眼睛就爬上了白雾，他的手紧紧抓着牛皮沙发，抠出丝丝的痕迹。


    他带着颤音回：“没，如果是因为那个宋什么的，我不接受。”


    听到了那个母子此次矛盾源头的名字，孟时唯显得很平静，她缓缓扭头望向窗外，外面的风此时有些大，呼得玻璃没规律地震动，看来是即将要下雨的样子。


    她对苏奇提起这个人没有过多的感觉，甚至是听到后轻笑了一下，她说：“和这人没有关系，我们只是老朋友。”


    孟时唯回过头看着苏奇又说：“我觉得你说的对，确实，这应该是我和你爸爸两人的事情。小奇，这件事情等我解决好了，再和你沟通吧。”


    这两母子像是在博弈，没有嘶吼，没有拳脚，只是用一句比一句压制性的话在争夺此次对话的控制权。


    苏奇紧咬着嘴唇，他的脸因为焦虑和气愤的情绪而憋得通红，从原先的透白变成了关羽色。


    苏奇很想站起来指着母亲大声问——老朋友？我可是看见过他喊你亲爱的，发什么老地方等你，聊天中全是你们俩的故事，你们的秘密。之前还以为是爸爸不管我，没想到妈妈你才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到头来可笑的只有当儿子的我……


    虽然被狗血冲的有些失去理智，不过苏奇很快眼神就从愤懑转换成了冷漠。


    因为他明白他暂时只是一个父母的附庸，冲突并不能改变任何现状，他并不是很留恋之前那么多年的父子感情，毕竟，父亲陪伴在身边的时光确实也屈指可数。


    他扶了一下眼镜，轻咳了一下，让憋着气的喉咙口舒畅一些，使自己恢复正常状态。


    苏奇轻轻嗯了一声，表示收到了妈妈的吩咐，然后他开口说：


    “妈妈，你的私事我不多问了。不过，另外有一件事要麻烦您，您可以帮我申请‘树才中学’高二的入学吗？”


    孟时唯还是蛮意外听到苏奇这个回答，不是因为他的妥协，而是这个学校她只有模糊的印象，应该是刚才路过的镇上的高中，一所县级的地方高中，这在她之前被灌输的教育系统中几乎是最底层，也是从未考虑过的选择。


    孟时唯站起身，往后面的书柜里面拿出一个文件夹，递到苏奇面前。


    “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加贺的offer，江杰市没有连杭市那么多资源，这个学校是这边唯一和你之前读的高中差不多水平的，也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那所国际学校，你应该能很快适应，这里面都是一些高素质精英教育下的小孩，你们也会比较有话题。”


    苏奇接过孟时唯递来的文件，但是他没打开看，直接放到了矮茶几上面。


    他站起身对孟时唯牵强地扯出个笑，坚定地对着孟时唯说：“谢谢妈妈，但还是麻烦您帮我申请‘树才中学’高二的入学，我并不想去之前那种学校。”


    孟时唯愣在原地不理解儿子此刻又在犯什么轴。


    “为什么要去这个学校？”


    苏奇会心笑了笑：“因为那里有和我有共同话题的人。”


    接着又说：“妈妈我学的东西很多了，你也应该了解我，我想学的东西在哪里都能好好学……就像您也想打破原先的生活状态，我也一样，我也并没有很喜欢之前那种学校的学习氛围，所以您就让我换个环境吧。”


    苏奇越说越是恳求的语气，因为他没有把握让孟时唯改变她做下的决定和规划，只能赌一把，将鲜少拿出来述说的真实渴-望来赌母亲的怜爱。


    孟时唯皱着眉深度思考着苏奇说的话，自己也没发觉她在原地转了两个圈。


    终于，苏奇等来了他此次对话第一次的胜利，孟时唯说：“给我时间去了解下你说的这个学校，但是如果你坚持要去的话，我会给你请老师，你要利用空闲时间补以前学校那些额外课程，你接受吗？”


    苏奇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我可以。”


    “还有，你说的那个朋友……等我有空的时候你叫他过来，我也想认识下。”


    孟时唯既然松了口，就肯定要开始评估另一个可能的风险，苏奇也是能理解，只是……吴岚会来吗？


    不管会不会来，先答应就好了，很多事情都是先答应，才会有过程，才会有结果，不然泥巴只是泥巴，哪里开得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