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目标

作品:《穿堂而过

    开车到了地方后,还是那一批人,十几岁起就混在一堆寻欢作乐的“狐朋狗友”们。


    一看叶远进了包厢,都“状元爷”、“学霸”得喊开了。


    叶远嗤笑着,边摇头边入了座。


    马学良挤到他身边坐下,问道:“啥时候去学校报到啊?”


    包厢里闹哄哄的,叶远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偏头看过去。


    这一看,就看到马学良另一边坐着的男生,白净的脸上,一双桃花眼正含笑望着自己。


    马学良坐直了身体挡住他俩交错的视线:“问你呢?啥时候去报到?”


    叶远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饮料,盯着杯口,笑道:“还报到?你真当个事儿在说呢?”


    “怎么不是个事儿了?新的学校新的旅程嘛!转换下心情!”马学良拍拍他的肩。


    叶远没搭话,马学良另一边的那个男生起身走出了包厢。


    马学良赶紧凑过来解释:“我没喊他,他没打招呼就过来了,我也不好赶他。”


    叶远看向包厢的门,耸耸肩:“来就来呗,还能总当个事儿拧着啊?”


    马学良拿着酒杯跟他的杯子碰了碰:“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的,反正这小子也要出国了,指不定回不回来呢,拧不了几回了。”


    出国?


    叶远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杯子,是了,其实对于他们这群家里非富即贵的各种二代来说,出国才是最常见的选择。


    但叶远父亲叶振海认为,儿子并不是读书的材料,管他国内国外,书都没必要读,不如早点进公司帮自己做事。


    叶远自己也不愿意,他不愿意去到完全陌生又孤独的环境里,镀一层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金”再回来,反正在哪儿玩都是玩,不如就呆在熟悉的环境里,和熟悉的朋友们玩。


    但周阿姨强烈建议叶远必须读完大学,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说服叶振海的,叶振海最后还是咬咬牙卖卖脸出出血,硬是把叶远塞进了M大。


    事儿办成那天,叶振海挂掉电话后,对儿子冷笑道:“别人都是凭本事考进去的,你是老子花大价钱买进去的,以后在学校里夹着尾巴做人吧。”


    叶远低头听训,心里却道:“那咋了,钱怎么花不是花,花给了更需要钱的文化殿堂,大功德一件啊。”


    叶振国看他低眉顺眼的样子,气不过:“不指望你学什么,好歹靠自己毕业吧,别到时候拿不到毕业证,还要老子再舍一次脸!”


    “哦。”


    叶远不乐意出国,不代表别人不乐意。


    李开璟就一直很想去某国,14、5岁时,他天真地和叶远说过,喜欢某国自由开放的风气,两个人不论性别、肤色、家庭,只要相爱就可以得到祝福,也不会为异样的眼光而烦恼。


    他说这话的时候,白净的脸庞红彤彤的,一双桃花眼像是遮着雾气一般偷偷瞥着叶远。


    那时候的叶远还没考虑更多的问题,便被那双眼睛瞥得心慌意乱,心跳声鼓动如雷。


    现在李开璟真要去某国了,去追求他的自由,去获得世人对他和别的什么人的祝福了。


    而叶远还在为刚刚把他俩的过往“不当个事儿”的洒脱沾沾自喜。


    笑死。


    叶远把杯子里的饮料一口闷了。


    “哎!”马学良吓一跳:“吃点东西再喝啊!”


    叶远不耐烦:“果汁儿!”


    马学良骂道:“你喝个果汁干嘛喝出上梁山的气势啊!吓我一跳!”


    叶远懒得理他,站了起来。


    “干嘛?真上梁山?“马学良正给他继续倒果汁呢,问了一句。


    “去厕所!”


    马学良抬手想拉住他,想了想又作罢。


    叶远晃进洗手间。


    这会所叶远他们几个常来,属于二代圈子里的固定据点,装修自然是怎么豪横怎么来,就连卫生间,都修得跟古罗马的浴池一样,庄严空旷。


    叶远每次在这儿放水的时候,哗啦啦的声音都能在这空阔的空间里,回荡出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效果,甚至直到他洗完手,耳边似乎都还萦绕着哗啦啦声,让人还没出门就想回头再尿一泡。


    还好,叶远进来的时候,没人哗啦啦,就只有一个隔间的门紧关着,里面传来一阵阵干呕声。


    叶远立马想到今天下午那个吐到他车上的酒鬼,顿时心里一阵火大加恶心。


    隔间里的李开璟拉开门,就看到门外一脸阴沉的叶远,眼睛里冒着火。


    他吓了一跳,忙问:“叶远你怎么了?谁招你了?”


    叶远回过神,勉强收拾了下表情:“没什么,想事儿。你怎么了?才开局就吐这么厉害?”


    李开璟扯着嘴角笑了笑,走到洗手池旁往脸上浇了浇水,又漱了口,这才说道:“你来之前,空腹被他们灌了几杯酒,没事儿,吐过就好了。”


    叶远心下了然,肯定是马学良那几个跟自己关系铁的,折腾李开璟给自己“出气”。


    叶远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想跟李开璟说点什么的也忘了,就拧着眉望着李开璟不说话。


    李开璟因为刚刚呕吐而煞白的脸,还有殷红的眼眶,不知怎么的,这又让叶远想起那个酒鬼。


    也是煞白的脸,殷红的眼眶,明明吐得狼狈不堪,胡擦乱抹得很是龌龊恶心,但那个人却一副气定神闲的鬼样子,让叶远更加来气!


    “叶远?你到底怎么了?”李开璟疑惑地问了一句。


    叶远这才发现自己又是一脸不爽地冲着李开璟,自己这脾气是越来越差了。


    他搓搓脸,闷声道:“没事。”转身便往包厢走。


    李开璟忙跟上他,走了一会儿才轻声笑道:“我还以为你终于要找我打一架了呢。”


    叶远瞥了他一眼,没搭话。


    他心想我确实想打一架,但不是跟你,是跟一个大白天就喝酒乱吐还拿钱羞辱我的臭傻X!


    回到包厢后,李开璟又被拉去喝酒,马学良凑到叶远身边问:“才去这么会儿?讲了什么吗?”


    叶远白了他一眼:“讲什么?我尿个尿还要和我小兄弟讲点什么?”


    马学良愣了:“真尿尿啊?”


    叶远勾过马学良的脖子,说道:“神笔马良同学,交代您两件事。”


    马学良洗耳恭听状:“叶总您说。”


    “第一,让华子他们别灌李开璟酒了,也别老针对他,像什么样子?不大气!难看!”叶远严肃道。


    马学良嗤笑了一声:“行吧!还有呢?”


    “再有就是,我妈那片小区,你熟吧?”


    马学良一脸看神经病的样子看着他:“我不熟,我也只是在那边收收租而已,一点也不熟。”


    “哎!”叶远笑道:“行,包租公,那你帮我在那片留意一个人。”


    马学良惊讶道:“我说呢!这么快就放下了,原来是有了新目标啊?你也太突然了吧?”


    叶远怒道:“放你妈的屁!狗屁新目标!老子要揍的新目标!”


    马学良更惊讶了:“谁啊?能跟你结仇的还挺少见。”


    “不认识。“叶远皱着眉头回忆道:


    “就个儿跟我差不多高,卷毛,白得吓人,瘦不拉几,长得还行,渣男脸。”


    “渣男脸”肖望洲正窝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煮粥的吕希,慢慢放空的视线里,好像看到了罗因和吕希一起忙活着,两人就煮粥放不放蚝油争论起来,姐姐扒在厨房门边热心帮忙:“打起来!打起来!”


    而自己面前,放着三位学霸试图偃苗助长而搜刮来的各种小学生竞赛题。


    不胜其烦的罗因一把推开姐姐,朝自己走了过来,弯下身子轻轻问道:“洲洲,皮蛋瘦肉粥想不想加蚝油?”


    “加。”


    “嗯?要加香油?”吕希围着围裙站在眼前:“以前你喝粥都是不加香油,只加蚝油的呀?”


    肖望洲楞楞地抬头望着吕希,说道:“对,对,不要香油,只加蚝油。”


    吕希笑了笑:“你还真是只服罗因的粥啊,没事儿,我尽量给你还原。”


    肖望洲又突然叫住往厨房走的吕希:“不,吕希哥,加香油,不加蚝油,我还要加香菜和虾米。”


    吕希没有回头,只喊了声:“知道了。”


    肖望洲转头望向窗外,已经是八月的尾声了,窗外的高温犹如实质一般在玻璃上扭曲着。


    从吐了法拉利那天开始,肖望洲就一直断断续续生着病,头晕、呕吐、感冒咳嗽、浑身没劲、失眠....


    他的水土不服竟然迟到了一个月才发作。


    整个八月肖望洲就窝在出租房里,一步门没出。由吕希一日三餐地叫外卖送过来,或者隔三差五他亲自过来做饭。


    “我感觉我可以出栏了?”肖望洲捧着粥喝得滋滋作响。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或者吃完发呆,发呆完了吃,一点运动量都没有,肖望洲都担心自己胖了。


    “你是不是不照镜子啊?”吕希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你都瘦脱相了,我每天叫过来的饭菜,你真的都吃了吗?”


    肖望洲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不大出来,他说道:“我都吃了啊,不还拍照录视频给你看了么?”


    “吃完都吐了吗?”吕希盯着他的眼睛问。


    肖望洲振振有词:“吐的时候不多,而且每次吐完,我都会再吃点儿别的补进去!”


    吕希脸色紧绷。


    肖望洲伸手碰了碰吕希的手,安慰道:“吕希哥,我真的没事儿的。我开了学就好了,真的,开学忙起来了我就好了。”


    吕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叹口气:“行,等会儿带你去超市买些住宿舍要用的东西吧。”


    肖望洲点点头,继续吸溜着喝粥。


    一阵手机铃声忽然炸响,肖望洲吓得一呛,猛烈得咳嗽起来。


    吕希手忙脚乱地挂掉电话,忙不迭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调成震动了。”


    肖望洲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吕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吕希拍着肖望洲的背,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动作顿了一下。


    肖望洲拨开他的手,往卫生间走去,边走边示意吕希接电话。


    等肖望洲好不容易平息住咳嗽,走出卫生间,吕希已经在卧室那边接完电话。


    他握着手机欲言又止,肖望洲只好说:“你有事就去忙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吕希笑了笑:“行吧。附近好像有个大超市,你自己去逛逛吧。”


    “嗯呐。”


    吕希离开后,肖望洲松了口气,粥也不吃了,满屋子困兽一般团团乱转。


    直到转得身上出了层薄汗,才慢慢停下来,开始放空。


    正发着呆,突然发现外面吵吵嚷嚷的。


    叶远仰头,看着屋顶边缘坐着的男子,马学良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


    “兄弟!!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你下来咱好好唠唠,我请你喝酒!你别冲动啊!!”


    男子没有回应,只是呜呜哭着。


    楼下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有人拿着手机打119,也有街坊抱来了各式各样的被褥,在男子下方的地面上摞了起来。


    “兄弟,是经济上有什么困难吗?我给你免三月房租!怎么样!?有话好好说啊!”


    马学良急得腰间挂着的那大串钥匙“哗啦哗啦“得响:“半年!我给你免半年!!”


    “真的吗?那我也上去,你能给我免半年吗?“旁边围观的一个年轻人没心没肺道,引得围观的人中传来几声笑和附和。


    马学良恨不得踹他一脚,压低声音狠狠地说:“你要死给我死远点!别死我地盘上!”


    “哎哟!你们都是同学吧,快去劝劝哦,不要再开玩笑啦!”一位烫着羊毛卷的阿姨皱着一张脸说道:“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叶远看了她一眼,想到以前自己来这片儿找马学良,把车停路边时,就是这个阿姨拿着收款码过来,试图收自己30块停车费,还是马学良过来把她骂走的。


    这一片小区离M大就几站公交,住户大多都是出来租房住的学生,或者是附近村庄拆迁后安置过来的老居民,人群构成倒是不复杂,呈现两个极端——


    要么都和那个年轻人一样,一脸清澈的愚蠢,热心是真热心,没心没肺也是真没心没肺;要么就和这位阿姨一样,平时精明得要死,坑起学生来毫不手软,但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倒拎得清轻重了。


    屋顶上的男子开始嚎哭起来,声嘶力竭地吼着什么。


    叶远他们就依稀听清了几个关键词:


    “……毕不了业…”


    “…分手…”


    “…实习…”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马学良忙扭头问周围的年轻人:“不是,你们M大毕业这么难吗?”


    年轻人们脸都“唰”得白了,也不嘻嘻哈哈了,也不插科打诨了,看着屋顶的目光也开始殷切起来,似乎爬上去不再是句玩笑。


    马学良了然,同情地看向叶远,他是知道叶振海的态度的,心想:“完了,他们考进去的,都这么难毕业,我兄弟这个滥竽怎么办?四年后难道该换我兄弟挂屋顶上了吗?”


    叶远看到他一脸纠结哀戚,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骂道:


    “你他妈看什么看!?现在是讲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吗?!“


    马学良叹了口气,又抬头冲屋顶那男生喊:


    “哥们!!!毕不了业再读几年嘛!我房租给你打折!!对象没了,我给你介绍!你要男的女的,我都有认识的!!实习我给你安排!!XX公司怎么样!!他们老板跟我一起喝过酒!!!一切都好商量!!你先下来!!!”


    此话一出,楼上男子的呜咽声低了下去,而楼下围观的大学生们眼睛一亮,想爬屋顶的脚步更加蠢蠢欲动。


    叶远左看右看,溜到一边,看到楼底两棵树之间绑着一条绿色尼龙绳子,估计是一楼的住户用来晾晒衣服的。


    叶远扯了扯,还挺结实,两端的绳结也绑得死紧,他解不开。


    他只好掏出了随身带的瑞士军刀,把绳子割了下来,手腕一抖,甩了几下缠到手上,迈开步子往楼上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