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雪
作品:《苦夏》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年初。
年初雪下得细碎,像揉碎的盐粒撒在窗棂上。李言缩在贺池煜家客厅的暖气片旁,看着玻璃上凝结的白雾被贺池煜用指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幼稚。”他嗤了一声,却没移开视线。
贺池煜转过来,鼻尖冻得发红,手里还攥着刚从外面堆雪人的胡萝卜鼻子:“总比某人抱着暖气片不放强,老年人作息。”
两家父母在厨房忙着包饺子,蒸汽顺着门缝涌出来,混着肉香和笑声。李言想起上一世这个时候,他和贺池煜还在为谁先动筷子拌嘴,那时总觉得日子长着呢,长到可以把所有刻薄话都变成往后的笑料。
“李言。”贺池煜忽然凑过来,羽绒服上带着雪的寒气,“下学期的选修课,你报了天体物理没?”
李言心头一紧。上一世贺池煜就是在那门课上第一次咳血,被他骂着“装什么林黛玉”拖去校医院,却没等来好结果。
“不报,”他声音有点哑,“那课太无聊,不如报篮球裁判。”
贺池煜愣了愣,随即笑起来:“你?吹黑哨把自己罚下场那次还没吸取教训?”
李言伸手揉乱他的头发,雪水沾到指尖,冰凉的触感却让眼眶发烫。他想说很多话,想告诉他要按时吃饭,想提醒他少熬夜画图,想把未来五年该做的事都在这个雪天里说清楚。
但最终只是闷闷道:“这次不会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路灯的光晕晕成一团暖黄。贺池煜没再追问,只是挨着他坐下,肩膀轻轻碰到一起。厨房里传来妈妈们的招呼声,说饺子熟了。
李言深吸一口气,闻到贺池煜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和上一世临终前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完全不同。
没过多久,温林,纪白羽和夏望也来拜年了。
除夕夜的烟火在窗外炸开时,客厅里正闹成一团。温林举着手机追着拍贺池煜被夏望抹了一脸奶油的狼狈样,纪白羽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手里的扑克牌撒了一地。
“李言你管管你家贺池煜啊!”夏望一边躲贺池煜的反击,一边嚷嚷,“他刚才出老千还不认账!”
李言靠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的水汽,看贺池煜跳起来去挠夏望的痒,额发被汗打湿。
贺池煜忽然凑过来,脸上还沾着点奶油,“该你摸牌了。”
李言抬手,用指腹擦掉他脸颊上的奶油,触感温热柔软。贺池煜僵了一下,耳尖悄悄红了,别过脸去抢温林手里的薯片:“干嘛呢你,动手动脚的。”
温林“哟”了一声,冲李言挤眉弄眼。李言没理他,只是把自己杯里温好的牛奶塞给贺池煜:“少喝可乐,等会儿吃年夜饭该没胃口了。”
“知道了李少爷。”贺池煜嘟囔着,却乖乖把牛奶喝了大半。
窗外的烟花又响起来,照亮了每个人年轻的脸。纪白羽突然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酒瓶转了几圈,稳稳停在贺池煜面前。
“真心话,”夏望坏笑着挑眉,“你是不是偷偷喜欢谁了?”
贺池煜的脸“腾”地红了,眼神下意识往李言这边瞟。李言的心猛地跳起来,上一世这个问题,贺池煜含糊其辞地混了过去,后来他才知道,那天贺池煜原本想说的名字,是他。
“才没有!”贺池煜梗着脖子反驳,却被纪白羽抓着胳膊晃,“快说快说!”
李言忽然开口:“大冒险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李言迎上贺池煜惊讶的目光,声音平静却坚定:“去阳台对着烟花喊,‘我贺池煜这辈子肯定长命百岁’。”
贺池煜眨了眨眼,突然笑了,笑得眼里像落了星星。他推开阳台门,冷风卷着烟火气涌进来,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漫天璀璨大声喊:“我贺池煜!这辈子肯定长命百岁——!”
声音被烟花声盖过,却清晰地钻进李言耳朵里。他看着贺池煜冻得发红的侧脸,在心里跟着默念:对,一定。
客厅里传来温林和夏望的起哄声,贺池煜跑回来时,鼻尖冻得通红,却兴奋地拍着李言的肩膀:“还是你懂我!”
李言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第一次觉得,重生回来不是为了改写什么惊天动地的剧情,只是想在这样琐碎的时刻,让他多笑一次,再多相信一次。
年夜饭的香味飘过来,妈妈们在餐厅喊着“开饭啦”,五个人闹哄哄地往餐桌跑。李岩走在最后,看着贺迟遇被夏望勾着脖子往前拽,忽然觉得,这样的人间烟火,他想和这个人一起,多尝几遍。
楼道里还残留着年夜饭的酒气和饺子香,五个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踩着没化的残雪往小区空地跑。温林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大袋烟花,拆开包装时,引线的硫磺味混着冷空气钻进鼻子。
“喏,这个给你。”贺池煜塞过来一根手持烟花,塑料柄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小心点,别烧着头发。”
李言接过时指尖碰在一起,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他记得上一世贺池煜最后一次放烟花,是在住院前的跨年夜,那时他已经很虚弱了,举着烟花的手都在抖,却笑着说“你看,像不像星星掉下来了”。
“点火点火!”夏望举着打火机蹦跶,纪白羽已经拆开了一个“孔雀开屏”,蹲在雪地里摆弄。温林举着手机录像,镜头却总往李言和贺池煜这边偏。
“咔嚓”一声,李言手里的烟花被点燃,金色的火花簌簌往下掉,映得贺池煜的眼睛亮得惊人。他也举着自己那根,两人站得很近,火花偶尔溅到羽绒服上,烫出细微的白痕,谁都没在意。
“哎,你们看这个!”纪白羽点燃了一个冲天炮,引线嘶嘶作响,突然“咻”地窜上天,炸开一团绚烂的蓝紫色光花。贺池煜下意识往李言身边靠了靠,肩膀撞在一起,李言能感觉到他羽绒服下的心跳。
“胆小鬼。”李言低声说,却悄悄往他那边挪了半步,挡住了迎面吹来的冷风。
贺池煜没反驳,只是举着烟花转了个圈,火花在雪地上画出模糊的光圈。“李言你看,像不像我们上次在操场跑圈?”他笑得开怀,呼出的白气和烟花的白烟混在一起,“那回你非要跟我比谁跑得快,结果摔了个狗吃屎。”
“闭嘴。”李言耳尖发烫,却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上一世他总觉得贺迟遇的笑声吵,直到后来在病房里听惯了仪器的滴答声,才知道那声音有多珍贵。
温林突然喊:“快看!大的来了!”
夏望点燃了最大的那个烟花,引线烧到尽头,第一簇火光猛地冲上夜空,炸开无数金红色的光点,像一场盛大的流星雨。五个人都仰着头,雪落在睫毛上,冰凉的,却盖不住眼里的光。
“许愿!”纪白羽大喊着闭上眼睛。
李言没闭眼,他看着贺池煜被光映亮的侧脸,看着他虔诚合掌的样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用许愿,这一次,我会把所有好运都攒给你。
烟花一簇接一簇地炸开,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贺池煜许完愿睁开眼,正好对上李言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即扬起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看我干嘛?”他问,声音被烟花声盖得有点模糊。
李言摇摇头,举高手里快燃尽的烟花,让最后的火花照亮两人相视而笑的脸。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燃尽的烟花纸上,滋滋地融成小水洼。温林还在碎碎念着刚才录的视频,夏望和纪白羽在抢最后一个烟花,而李言和贺池煜并肩站在雪地里,听着彼此的呼吸混在新年的喧闹里,像一首未完的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