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唯物主义

作品:《圣地指南

    远处的狂闪的警灯,刺耳警笛声愈发强烈;餐馆的固定电话不厌其烦的震动,叮叮的铃声被系统自动挂断后又紧接着响起……这些色彩和声响不断刺激着少年的大脑皮层,脑海中的理智骤然崩塌——怀里的温度逐渐冷却,怀里的人原先混沌的眼眸在紧闭的瞬间落下一行血泪,顺着苍白的脸侧落在了他垂下的手心。


    “哥!——元哥!常元!你醒醒……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看看我。”少年颤抖的嘴角就连简短的话语都无法顺利表达,他无力的握住那只垂落在身侧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侧,试图用体温融化怀中冰冷的躯体。


    明明,只需要简单的测量脉搏便可确认他是否有生命迹象。可就是这样一个动作却如同千斤重般压的少年抬不起手。他并不是不知道,快二十的人了……这种事情甚至不需要去试,怀里的温度早就告诉了他,只是他不愿相信——不愿相信十分钟前还在电话里为自己唱生日歌的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如今就只剩下这副冷冰冰的躯体了呢?


    “哥……你睁一下眼,好吗?就一下。不开玩笑了,在外面睡觉会着凉的……”


    少年痛苦的闭上眼,祈求着上天垂怜,可十几秒的沉默无应答,让他的世界彻底暗淡了……


    “会着凉……这是你教我的,你忘了吗?”


    ·


    成春的冬天来的早,十一月初便很冷了。


    任长青出生那天成春下了十几年以来的特大暴雪。老一辈的人都迷信,孩子出生要观天象,要算五行。


    给任长青起名的任家老爷子请了十里八乡有名的算命先生来。来人看了看襁褓里的孩子,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沉吟道:“此子诞生于暴雪,命带冰花之相,日后必走正道。然五行缺火,恐难抵连年的暴雪……命运多舛啊。”


    任亮夫妻两听后急忙问道:“大师,可有化解的办法?”


    大师拎起放在一边的包袱,站在病房门留下一段匪夷所思的话:


    “阴阳相融,南北贯通,博古通今……”


    大师的话也算是应验,任长青自出生以来,每年生日都会遇上暴雪,当然他十九的生日也不例外的下起了暴雪。


    雪花大片的落下,穿过层层屏障最终落在了满是血污的地面,血腥气裹挟着刺骨寒风砸在巷口被抬出去的白布上。颠簸间,担架白布下的手露了出来,少年神智不清的想要冲上前制止他们,却被身旁的人死死禁锢住,他低声哀求着:“汪叔,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元哥没死……他没死。”


    汪兴紧绷着唇,锢住少年肩头的手指渐渐收紧,他沉声道:“长青,他死了。”被禁锢的少年听到话的瞬间如同脱缰的野马,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可汪兴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强硬地掰过少年低垂的头,强迫他看着警戒线内的巷口。


    刑侦、技侦都在争分夺秒的寻找着线索,仁亮眼角含泪却依旧在冷静地指挥着众人:“嫌犯作案后离开的位置是在后巷靠左侧的墙角处,小王你带着他们去后面提取嫌犯的脚印、指纹等生物痕迹,然后带回局里让痕检尽快确认身份……老张,你沿着脚印继续走,看看能不能追踪到他最后消失的地点。”


    他抬头看了看天,云层堆积在空中黑压压的一片,大片的雪花正蓄势待发的准备落下,仁亮急忙喊道:“所有人抓紧,这场雪下下来,明天所有痕迹都会消失。我们现在是在和老天爷抢时间。”


    匆忙的脚步声渐渐在远处分散开。


    任亮撩起警戒线,走向后厨前的一个死角,技侦找到的现有证据都指向嫌疑人是在左边的巷角处消失的,可三十多年的刑侦经验让他潜意识对这个被积雪覆盖的角落感到怀疑。他蹲下身检查,可白茫茫的雪地上瞧不出一丝破绽,正准备自嘲自己这疑心病时,一阵风刮过……


    成春这地干燥,冬天刚下的雪就如同面粉一般轻轻附着在地面。风吹过,表面的雪被扬起,露出了积雪覆盖下的深蓝色的一角,任亮瞳孔猛然紧缩……


    ·


    有些记忆就像是不断反上来的胃酸般灼伤着食道,面上的表情自然无处可藏。所以任长青再怎么极力掩饰,悬在他心头十几年的钝刀又开始一寸寸的凌迟着他心口处无法愈合的伤疤……


    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不对劲了。夏涵发现身后没有人跟上后,转身发现了任长青的不对劲。她急忙抓着他还在颤抖的胳膊,放缓语气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等他稍微平静些才开口问道:“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啊?”


    见面前高大的男人借着自己的力气缓缓蹲下时,她虽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导致平日里如此内敛的人被刺激成这样,但还是在看见他无助抱住自己后脑时,心脏没来由的跟着颤了一下,紧接着伸手试探性的去顺他的头发。


    蹲在地上的任警官似乎对这个顺毛的举动很满意,夏涵也发现了,自然就大胆了起来,左手在他的乌黑的头发上来回游走,心里多少有点幻视之前在南湾的猫咖里撸猫的手感。这还不要钱,多划算。


    “撸”任长青多少有点入迷,导致下方连续几次投来的阴测测的目光,她都没能察觉。


    直到一声无可奈何的声音响起,“摸够了吗?”夏涵才如梦初醒般松手退开了好几步。见到她后退了好几步,某些人嘴角抿成了一条线,平静又带着不容拒绝地开口道:“头发……”


    夏涵:“啊?”


    “帮我理好。”


    “哎,好嘞。”夏涵挪步缓缓蹲在任长青面前,抬起他的头,细心整理着被自己揉乱的头发。被迫抬头与她对视的任长青,正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面前人的眼睛。


    太近了!太近了……


    ——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夏涵瞳孔处倒映出的自己:充满红血丝的眼球、熬了几个大夜后眼下的乌青、几根不听话依旧直挺挺立着的呆毛。这些处处透露着失败的神态都透过夏涵的眼睛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


    原来,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会……忍不住。将近十年的克制和伪装不过是在麻痹自己,实际上弹指之间便可化作齑粉,他昏沉的脑中不断想着。


    太懦弱了!这样的我,如何报仇……


    任长青试图将自己的脸埋进掌心。可刚低头就被整理头发的人一把薅了起来,“干什么呢?刚整理的头发,低头一会儿又乱了。尊重下别人的劳动结果好吗……?”


    任长青眼底仅剩的一丝痛苦被夏涵的话生生压了回去,他在心里嗤笑起自己还有时间伤春悲秋。近十年的锤炼,让他可以很快恢复状态。用双手搓了搓脸,从地上站起来,一气呵成,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资料,大步噔蹬向楼上办公室走去。


    楼梯下方,站在原地的夏涵紧盯消失在楼梯间任长青的背影。夏涵自诩自己不算是好奇心很重的那一类人,即使任长青背后疑点重重,可她愿意等——等任长青开口向她袒露自己的一切。


    但是……今天他几乎窒息般的反应以及仓皇离开的步伐,都让夏涵对他的秘密产生了强烈的探索欲。


    是。与其被动的等待揭露,不如主动出击探寻。等这“老鳖”跟自己坦白估计得等到下辈子,先查清楚,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多好。她在心底快速的说服了自己,并默默筹划了接下来的计划。


    她调整好情绪,紧跟着走上楼梯,把资料放在了任长青的办公桌上,强压下想要直接问出口的好奇,开口说道:“你好好上班,我回去一趟,晚上给你带饺子来吃。”


    刚转身出门,就看见办公室门口走进来两个脏兮兮的人。程裕手捂着红肿的脸颊,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报告的人,两人站在办公室门口踌躇了半晌,也没敢把腿迈进来。


    夏涵一脸震惊地看向程裕松开手后左脸上清晰的五指印,倒吸了口凉气,暗暗对人民警察又多了分敬仰。


    身后在看报告的任长青头也没抬,懒懒道:“你们要是再不进来,我不介意多两个人陪我一起值班,毕竟……跨年夜一个人很寂寞的。”紧接着他音量提高了些,“我数三个数,3、”


    “2……”


    话音未落,就看见两个人影飞速掠过,笔直的站在了办公桌前。其中穿着白大褂的那位双手呈上报告:“刚做的伤情报告,你先过目一遍,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给派出所打电话,让他们放人了。”


    任长青终于放下手里的报告,有空抬头看看面前的人了,他轻轻点了点头,接过报告后目光落在程裕的脸上,啧了一声,说道:“你……唉,隔壁技侦休息室医药箱里有药膏,待会儿去涂下。”


    提起脸程裕就一肚子气没地撒,这一被提起,立刻就打开了话匣子:“师哥,你根本不知道,我这几个小时经历了什么。我和段哥去调解,站在东湖派出所……面前站着的一看就是战斗力爆表的阿姨们,作为一名合格的警察,我当然要选择……自保啦。所以当阿姨那风雨欲来的手臂抬起时,我那极快的反应力促使我向右侧微微倾身以躲过这强大的攻击……”


    “可是……阿姨是个左撇子!!!”


    “……”


    程裕用手轻揉自己有些发麻的脸颊,灰溜溜地出去涂药了。


    夏涵在一旁快被憋出内伤,她看着程裕离开的背影,脑海里暗暗记下这个“能说会道”、“添油加醋”的大喇叭。这个人绝对对自己了解任长青的那些事有很大帮助,她在心里琢磨着怎样让大喇叭倒戈向自己。


    思考的过程中,任长青已经看完了伤情报告,将它递了回去,表示没什么问题,可以结案了。


    穿白大褂的人没多说什么只点点头,就准备走了。可刚转身就看见了夏涵,他眉梢一挑,用眼神询问道:“这位是?”


    实在是取不出标题了(~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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