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切磋
作品:《第九次拯救计划》 次日。
青岚宗主峰,演武坪。
巨大的青石广场被划分成数十个区域,各峰弟子捉对切磋,剑气纵横,灵光闪烁。
呼喝声、法器碰撞声、师长点评声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
这是宗门每年一次的“小较”,既是检验修为,也是各峰暗中较劲的擂台。
凌霜缩在丹鼎峰弟子聚集的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刚刚结束一场堪称耻辱的切磋——对手是云霞峰一个新晋的内门弟子,不过筑基初期,一套基础剑法使得中规中矩。
可她那驳杂的灵力运转滞涩,身法更是笨拙,勉强支撑了十几招,便被对方寻了个破绽,剑脊拍在手腕上,手中那柄下品法剑“哐当”一声脱手飞出老远。
“承让了,凌师姐。”
那少年收剑抱拳,语气平淡,眼神里带着一往无前的坚毅。
周围响起几声压低的嗤笑。
丹鼎峰几位相熟的师姐投来同情的目光,却也夹杂着无奈。
凌霜默默捡回自己的剑,指尖冰凉,脸颊火辣辣地烧着。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高台——那里坐着各峰长老,包括她的母亲凌月,以及云霞峰峰主柳曼。
“厚土峰蒋屹,对阵云霞峰柳清颜!” 执事弟子洪亮的声音穿透喧嚣,清晰地响起。
凌霜的心猛地一沉。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一道窈窕的身影,如同披着朝霞,步履轻盈地踏入场中。
柳清颜。
她穿着云霞峰标志性的流云纹月白道袍,身姿挺拔如新竹,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清丽绝伦的面容。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如同鹤立鸡群。
她的对手,是一个来自厚土峰、以防御见长的筑基中期弟子,此刻已是满脸凝重,如临大敌。
高台上,凌月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发白。
她身边的柳曼,嘴角噙着一丝矜持而得意的微笑,目光落在自己女儿身上,满是骄傲与期许。
“请指教。”
柳清颜的声音清越如泉水击石,平静无波。
厚土峰弟子低吼一声,周身土黄色灵光暴涨,一面厚重的岩石盾牌瞬间凝聚在身前,脚下青石地面都微微震颤,显示出其根基的扎实。
柳清颜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绯红流光!
她身形如烟,仿佛融入了流动的风中,瞬间绕开了笨重的岩石盾牌。纤细的手指并拢如剑,指尖一点凝练到极致的绯红灵光,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点向对手肋下破绽!
“噗!”
一声轻响。
那厚土峰弟子凝聚的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被洞穿,整个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数步,脸色瞬间煞白。
他引以为傲的防御,在柳清颜面前,竟连一招都未能撑下!
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喝彩!
“好!”
“柳师姐威武!”
“云霞流风步!太厉害了!”
高台上,柳曼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凌月紧抿着唇,眼神复杂地扫过场中风华绝代的少女,又飞快地掠过角落里那个几乎要将自己缩进地缝里的女儿,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叹息声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凌霜心上。
差距…云泥之别。
柳清颜收回手指,神情依旧平静,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
她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从容,最后,似乎在不经意间,落向了丹鼎峰弟子聚集的角落,落在了凌霜身上。
那目光很短暂,没有任何轻蔑或嘲讽,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奇,以及一丝……仿佛看透了她所有狼狈的平静。
像一泓深潭,清晰地映出凌霜此刻的渺小、卑微和无所遁形。
凌霜知道,柳清颜从未把她当成对手。
她也知道自己的的实力根本无法被柳清颜称之为对手……
凌霜猛地低下头,指甲再次深深抠进掌心。
一股强烈的屈辱和自厌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带着怜悯或嘲讽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就在这时,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喂喂喂!都傻站着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灵活的游鱼,挤开人群,大大咧咧地窜到凌霜身边,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力道大得让她一个趔趄。
“霜丫头,发什么呆呢?被柳师妹的风采迷晕了?”
来人剑眉星目,嘴角总是习惯性地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正是凌霜从小到大的好友,主峰掌教门下亲传二弟子——风无痕。
他这一打岔,周围的目光顿时被吸引过去不少。
凌霜肩头被他拍得生疼,却也奇异地驱散了些许僵硬和难堪。
她抬起头,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风无痕!你下手轻点!”
“啧,还知道生气,说明没傻。”
风无痕笑嘻嘻地,凑近她压低声音,
“别跟那帮俗人一般见识。柳清颜是厉害,可咱霜儿也有独门绝技啊!”
“我有什么绝技?” 凌霜茫然。
“炸炉啊!”
风无痕一本正经,
“那动静,那黑烟,那焦糊味!整个青岚宗独一份!”
“柳清颜行吗?她炼个丹跟绣花似的,哪有你这惊天动地的气势?”
“噗嗤…”
旁边几个丹鼎峰的师姐没忍住笑出声来。
凌霜也被他这歪理邪说弄得哭笑不得,心里的郁结倒是消散了不少,没好气地锤了他一拳,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哎哟!真有劲儿!” 风无痕夸张地捂着胳膊跳开。
他话音未落,一个沉默的身影便从风无痕身后挪了出来。
少年身材不算高大,穿着洗得发白的杂役弟子服,背着一个几乎比他半个身子还大的陈旧铁箱,看上去有些笨拙。
正是石小锤。
他闷着头,也不看凌霜,只是默默地把手伸进那个巨大的铁箱里,掏啊掏,最后摸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递到凌霜面前。
一股清甜的、带着淡淡药草香气的味道飘散开来。
“小锤…挖到的…蜂王浆…甜的…”
他声音很低,带着点局促,眼睛只敢盯着自己的鞋尖。
凌霜看着那油纸包,再看看石小锤低垂的脑袋和风无痕挤眉弄眼的笑脸,鼻子莫名一酸。
无论她多么失败,多么被人看不起,似乎总还有这么两个人,会用他们笨拙的方式,试图让她开心一点。
她接过那包温热的蜂王浆,指尖触碰到石小锤粗糙的手指。
低声道:“…谢谢小锤。”
石小锤飞快地缩回手,耳根有点红,又默默退回到风无痕身后,像个忠实的影子。
风无痕嘿嘿一笑,还想再说什么。
高台上,执事弟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下一场!丹鼎峰凌月长老,与云霞峰柳曼长老,丹道切磋!”
整个演武坪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高台之上!
连柳清颜都微微侧目,神情专注。
凌霜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看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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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中央,两尊一模一样的玄铁丹炉已被安置妥当。
炉火纯青,散发着稳定的热力。
凌月与柳曼,分立两炉之前。
凌月依旧是一身墨绿法袍,身姿挺直,只是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唇色也淡得近乎透明。
她眼神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着身前的丹炉,仿佛要将所有精气神都灌注其中。
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对面的柳曼,则是一派从容。
云霞流云纹的月白道袍衬得她气质出尘,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沉静,动作行云流水,透着大家风范。
“本次切磋,炼制‘玉露涤尘丹’,时限一炷香。”
主持长老宣布规则。
玉露涤尘丹,二品丹药,炼制难度中等,但极考验炼丹师对火候、药性融合的细微掌控,正是检验基本功的上佳选择。
香被点燃。
凌月率先动手!
她十指翻飞如穿花蝴蝶,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一株株处理好的灵药被精准投入炉口,动作迅捷而精准,带着一股凌厉的、不容有失的狠劲!
炉火在她的操控下骤然变得炽烈狂猛,青白色的火焰几乎要冲出炉膛!
这是她一贯的风格,以强大的神识和精准的操控,追求速度与效率!
柳曼则显得不疾不徐。
她的动作舒缓而富有韵律,如同在跳一支优雅的舞蹈。
灵药投入的时机、角度都仿佛经过最精密的计算。
炉火在她手中温顺如绵羊,始终保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温润如玉的青色状态,不急不缓地舔舐着炉底。
台下弟子看得眼花缭乱,屏息凝神。
凌霜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母亲的每一个动作。
她能感觉到,母亲的神念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输出,强行压制着那狂暴的炉火和驳杂的药力。
那苍白的脸色,分明是过度消耗的征兆!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两座丹炉内都散发出越来越浓郁的丹香,只是凌月炉中的香气更为霸道炽烈,而柳曼炉中的则清幽绵长。
终于,香燃至尽头!
“凝丹!”
主持长老喝道。
凌月眼中厉色一闪,双手猛地结印下压!
炉火瞬间被压到极致,一股强大的神念强行收束炉中狂暴的药力!
炉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剧烈地震颤起来!
凌月身体一晃,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脸色更是白得吓人。
柳曼则是不慌不忙,手印圆融如意,如春风化雨。
炉火在她引导下自然收束,炉中药力温顺地凝聚、旋转。
炉盖揭开!
柳曼炉中,三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温润玉色光晕的丹药静静躺在炉底,丹香扑鼻,沁人心脾。
上品玉露涤尘丹!
而且是三枚成丹!
引来看台上一片压抑的惊叹。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转向凌月炉中。
炉底,同样躺着三枚丹药。
只是……
其中两枚颜色暗淡,表面坑洼不平,灵气散逸。
只有中间一枚,勉强算得上圆润,散发着微弱的光晕,但也仅是中品之姿,远逊于柳曼的成丹。
两枚废丹,一枚中品。
高台上一片死寂……
柳曼嘴角那丝笑意更深了,带着胜利者的雍容。
几位与柳曼交好的长老,眼神中也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叹和一丝对凌月的惋惜。
凌月死死盯着炉中那三枚丹药,尤其是那两枚刺眼的废丹,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雕。
她紧咬着下唇,一丝鲜红缓缓渗出。
那挺直的脊背,在众人无声的目光下,似乎微微佝偻了一瞬。
那是一种被当众剥开所有骄傲、碾碎所有尊严的极致屈辱和……
绝望。
她甚至能感觉到柳曼那平静目光中蕴含的无声嘲讽。
“承让了,凌师姐。”
柳曼的声音响起,清越依旧。
凌月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她看也没看柳曼,更没看台下的任何人,拂袖转身,快步离去,脚步甚至带着一丝仓皇。
经过丹鼎峰弟子聚集的区域时,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狠狠扫过凌霜的脸,那眼神里,除了失望,更添了一种刻骨的怨毒——仿佛今日所有的屈辱,都是因为这个不成器的女儿!
是她拖累了自己!
是她让自己在宿敌面前一败涂地!
凌霜被那目光刺得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刚刚因风无痕和石小锤带来的一丝暖意瞬间荡然无存。
巨大的羞耻、委屈和一种沉甸甸的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她甚至能听到周围弟子压抑的议论声。
“凌月长老…唉…”
“可惜了,当年她可是…”
“还不是因为…那个拖油瓶…”
“嘘!”
风无痕皱紧了眉头,想说什么。
石小锤担忧地看着凌霜煞白的脸。
凌霜猛地低下头,推开身前的风无痕,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跌跌撞撞地挤出人群,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狂奔,只想离那些目光,离母亲的怨毒,离柳清颜那灼人的光辉…
越远越好!
宗门每年一次的“小较”使得整个门派都热闹起来。
主峰后山的浓雾,似乎成了她唯一能躲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