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在阵地最边缘的一个土坑里，下士比利缓缓地恢复了一丝意识。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万只蜜蜂在同时蜇刺，耳朵里除了“嗡嗡”的耳鸣，什么也听不见。一股热流从他的鼻子和耳朵里缓缓流出，他伸手一摸，满手都是粘稠的鲜血。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昔日的阵地。


    然后，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没了。


    什么都没了。


    曾经平整的阵地，变成了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深不见底的巨大黑色弹坑。弹坑的边缘，土壤因为超高的温度而琉璃化，在燃烧的火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


    曾经的指挥部，只剩下一个冒着黑烟的地基。


    曾经的发射架，只剩下几根扭曲成麻花的钢筋，无力地插在焦土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烟、金属烧焦和……某种蛋白质烤熟的恶心气味。


    “啊……啊……”


    比利张着嘴，想喊点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漏风般的嘶哑气音。他的大脑彻底宕机，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是什么？


    那个黑色的，丑陋的，咆哮的鬼东西……到底是什么？


    龙国……龙国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突然，他感觉到身下一片温热和湿润。他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裤子早已湿透，一股骚臭味钻入鼻孔。


    他竟然……被活活吓到失禁。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双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而在另一边，部分坍塌的地下指挥部里，幸存的技术军官，通讯兵埃文斯中尉，正像一具活尸般，死死地盯着面前那台唯一还在运转的遥测仪器的记录纸带。


    地震仪的指针早已因为剧烈的震动而划破了纸张。


    雷达在捕捉到那个骇人的信号不到三秒后，就彻底烧毁。


    只有这台老旧的、记录导弹飞行末端数据的仪器，在被冲击波掀翻前，留下了一段最后的“遗言”。


    埃文斯中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如同牛眼，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迸裂出来。他伸出剧烈颤抖的手指，抚摸着纸带上那段被烧灼出的，如同魔鬼刻印般的曲线。


    他的嘴唇哆嗦着，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梦呓般的声音，喃喃自语：


    “不可能……这不可能……”


    “末端……末端突防速度……超过了三马赫……我的上帝……”


    “这……这不是导弹……它的动能……它的撞击能量……这不符合任何已知的武器参数……”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指挥部被炸开的那个大洞，看着外面那片火红色的天空，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癫狂和绝望的表情。


    “那是一颗……一颗从轨道上砸下来的……陨石……”


    “我们……我们被一颗人造的陨石……击中了……”


    整个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


    幸存的几个人，瘫软在地，或靠着墙壁，耳鼻流血，眼神空洞。他们看着外面那片被瞬间夷为平地的火海，看着仍在燃烧的残骸，所有人的大脑都停止了思考，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集体失语。


    星条国前线总指挥部，气氛一如既往的沉稳，甚至带着几分惬意的傲慢。


    琼斯少将，这位在西点军校的教科书里能找到名字的五星上将门生，正用银质的餐刀，优雅地切着盘子里一块七分熟的牛排。悠扬的古典乐从角落的留声机里缓缓流出，与几十公里外那片焦土上的人间惨剧，构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战争，对他而言，是一门精确的艺术。投入多少兵力，消耗多少弹药，换取多少战果，一切都应该在计算之内。


    突然，刺耳的无线电杂音打破了这份优雅。一名通讯参谋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手里的文件夹散落一地。


    “将军！‘秃鹫巢穴’……‘秃鹫巢穴’出事了！”


    琼斯少将皱了皱眉，放下了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中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慌什么？天塌下来了吗？讲重点。”


    “报告……报告无法构成完整语句！”通讯参谋的声音抖得像筛糠，“‘秃鹫巢穴’的最后通讯……断断续续……他们……他们提到了……‘黑色的魔鬼’……‘会吼叫的铁棺材’……然后……然后就只有惨叫和……和一片死寂！”


    “黑色魔鬼？铁棺材？”琼斯少将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愤怒。


    “这是前线指挥官该有的报告吗？像个被吓破了胆的酒鬼！”他猛地一拍桌子，盘子里的牛排都跳了一下，“一定是龙国空军搞到了什么新型的俯冲轰炸机！该死的！我们的防空雷达是干什么吃的？让一群苍蝇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去了？”


    在他根深蒂固的认知里，龙国军队的形象，就是悍不畏死的步兵，和数量有限的、由北极熊国援助的落后坦克。他们能用人命填满战壕，但绝不可能染指“远程打击”这种属于“神”的领域。


    “立刻给我接通防空司令部！”琼斯少将怒吼道，“我要知道，是哪个该死的蠢货在值班！我要把他送上军事法庭！”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被将军的雷霆之怒吓得噤若寒蝉。没有人怀疑将军的判断，因为那是最“合理”的解释。所有人都开始忙碌地调查防空漏洞，准备迎接一场来自高层的问责风暴。


    然而，事情的发展，很快就超出了所有人的“合理”想象。


    不到半个小时，另一份紧急报告被送了进来。


    “将军……第二前沿观测站报告，他们也听到了那种……地狱般的尖啸声！但我们的雷达……雷达屏幕上干净得像被舔过一样！没有任何飞机的踪迹！”


    “什么？”琼斯少将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紧接着，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份报告，指挥部内猛地响起了一阵剧烈的震动！桌上的水杯嗡嗡作响，天花板上的吊灯疯狂摇晃，仿佛远处发生了一场强烈的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