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员走上前，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机柜外壳，感受着里面传来的震动和热量。


    “就算是祖宗，也得给老子好好伺候着！直到它给咱们把路照亮为止！”


    半个月后，龙国东北密林处，一个地图上不存在的秘密总装基地。


    巨大的机顶棚下，气氛比戈壁滩的寒风还要凝重。


    来自奉天机床厂、上海化工厂、南京电子管厂……来自全国几十个工厂，用各种“土法”制造出来的“冬风”导弹零件，像一座座小山，堆满了整个基地。


    陀螺仪转子，光滑如镜，却数量稀少，每一个都被当成宝贝供着。


    装满“阎王泪”的特制燃料罐，被隔离在最远的角落，周围拉着警戒线，仿佛圈养着一头随时会噬人的猛兽。


    庞大如衣柜的控制系统机柜，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脆弱气息。


    还有更多的，是那些用铸造加手工打磨出来的弹体、外壳、连接件，它们粗糙、笨重，带着一种原始工业的野蛮感。


    一群龙国最顶尖的技术骨干，此刻正围着这些“宝贝”和“废铁”，吵得不可开交。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自己厂产品的骄傲，和对别家厂产品毫不掩饰的鄙夷。


    “老陈！你们这燃料管的焊接缝也太粗糙了！跟狗啃过一样！这能保证不漏？”一个机械专家指着一根管道，吹胡子瞪眼。


    “你懂个屁！”化工厂的老陈脸涨得通红，“这管子里面要走的是‘阎王泪’！焊薄了，当时就穿了！你以为是你们家自来水管啊！”


    “孙老！你们这陀螺仪的基座安装孔，跟我的图纸差了快一毫米！这怎么装？啊？你告诉我怎么装？”


    “公差太大！这几个连接件的公差太大！硬敲进去吗？敲坏了算谁的？”


    争吵声、咒骂声、金属的敲击声，混杂在一起，让整个基地如同一个混乱的菜市场。


    李云龙，奉命前来“督战”。他背着手，带着他的警卫连，在基地里烦躁地走来走去。他听不懂那些什么“公差”、“比冲”，只觉得这帮秀才比前线的敌人还难对付。


    “吵！吵个屁！”李云龙终于忍不住了，一声怒吼盖过了所有噪音，“一个个都给老子闭嘴！”


    他指着那堆零件，骂道：“周总工早就给老子透过底了！咱们现在就是一群穷光蛋，揣着几块铜板，就想盖个皇宫！能盖起来吗？盖不起来！”


    “但是！”他话锋一转，环视着所有人，“咱们能先搭个茅草屋！能遮风挡雨就行！周总工说了，能塞进去的就给老子塞！塞不进去的，就给老子用锤子砸！用锉刀磨！只要最后这根‘铁棺材’能给老子竖起来，能灌满燃料，能飞出去炸他娘的，就算把你们这帮秀才全绑在上面，老子也认了！”


    “铁棺材”，这是李云龙私下里给这个项目起的外号。在他看来，这玩意儿又黑又粗，把战士送上天，可不就是个铁棺材么。


    就在这时，周怀安走了过来。


    他没有参与争吵，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都让开。”


    他走到一个争执最激烈的关键接口处，那里，陀螺仪平台的基座，因为铸造的误差，无论如何也无法和弹体上的固定孔对齐。


    周怀安拿起一把卡尺量了量，又拿起图纸看了看，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技术专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举动。


    他转身从工具箱里，拎出了一把八磅大锤！


    “周……周总工！你这是要干什么！”一位老工程师惊叫道，“那……那是陀螺仪的基座啊！里面是咱们用命换来的核心部件，你这一锤子下去……”


    周怀安没有理他。


    他双腿微开，深吸一口气，抡起大锤，对着基座的一个非承重支撑脚，狠狠地砸了下去！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跟着那一锤子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周怀安面无表情，收回锤子，又用卡尺量了量，然后调整角度，又是狠狠一锤！


    “当——！”


    他用这种最原始、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方式，硬生生地将那个高精度的基座，给“修正”到了可以安装的位置上。


    接着，他又拿起焊枪，亲自上阵，用最粗暴的堆焊方式，将一些因为公差过大而产生的缝隙，用厚厚的焊料给硬生生填补上。那焊缝，丑陋得像一条巨大的蜈蚣，趴在弹体上。


    在场的工程师们，一个个面如死灰。


    在他们眼里，这不是在组装国之重器，这简直是在亵渎科学，是在对工业犯罪！


    在周怀安这种“不讲理”的暴力指挥下，在李云龙“谁敢再吵就扔去喂狼”的武力威胁下，争吵声渐渐平息了。所有人，都用一种麻木的、绝望的心情，开始了“暴力组装”。


    能对上的，就上螺丝。


    对不上的，就用锉刀磨，用锤子敲。


    有缝隙的，就用焊料填，用胶皮垫。


    三天后。


    在巨大的总装架上，龙国的第一枚弹道导弹——“冬风一号”的验证弹，终于现出了它狰狞而又丑陋的全貌。


    它通体漆黑，弹体上布满了凹凸不平的锤印和粗糙的焊缝，各种管道和线路杂乱地暴露在外，像一头缝合了无数野兽尸体的科学怪兽。它没有一丝一毫现代工业应有的美感，只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原始、野蛮、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力量感。


    所有参与制造和组装的人，都默默地站在远处，看着这个由他们的血汗、智慧、甚至生命堆砌起来的怪物。


    没有喜悦，没有激动。


    只有一种深深的荒谬感和无力感。


    一位头发花白，为龙国奉献了一辈子航空事业的老工程师，呆呆地看着那根静静矗立的“铁棺材”，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用一种梦呓般的，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这……这玩意儿……真能飞？”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到极点的笑容。


    “怕不是个……竖起来的大地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