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栋虽然没有王振山那么咄咄逼人，但他的疑问同样尖锐：


    "张主任，喷气发动机不是点个火冒个烟就算成功。持续稳定工作、达到设计推力、寿命周期，都是难关。我们在航空部有世界级专家指导，有最先进的设备，试验了多少次，失败了多少次，你们清楚吗？"他的语气相对平和，但质疑的本质不变，"你们这个...说实话，太儿戏了。"


    面对这连珠炮似的质疑，周怀安的表情却出奇地平静。他没有立即反驳，也没有激动辩解，只是简单地回答了几个关键参数：


    "燃烧室设计压力7个大气压，理论排气速度每秒500米左右。"他顿了顿，看着王振山的眼睛，"至于其他问题，测试见分晓吧。"


    这种回应方式，在王振山看来简直是狂妄至极。他们航空部的专家团，不远千里来指导，结果对方连基本的理论解释都不屑于提供？


    王振山险些发作，但李国栋拉了他一下，微微摇头——既然来了，就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吧。


    周怀安转向老赵："准备测试。"


    老赵点点头，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和紧张。他对着通讯器低声下达了一系列指令，车间里立刻忙碌起来。


    安全员开始清扬，指挥所有非必要人员退到安全距离之外。


    "各位专家请到掩体后面等候，"张副主任殷勤地指着角落那个用钢板和沙袋堆成的简陋掩体，"测试过程中会有高温和噪音。"


    "掩体？"王振山嗤之以鼻，但还是跟着其他人移动到了掩体后方，"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看几秒钟的火花？"


    李国栋没有说话，但也是一脸不以为然。赵明则显得格外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台即将启动的"怪物"。


    周怀安最后检查了一遍所有连接和阀门，然后也退到了掩体后方。


    "准备点火，"他的声音冷静得出奇，"燃油系统？"


    "正常！"


    "点火系统？"


    "正常！"


    "冷却水循环？"


    "正常！"


    王振山在一旁小声嘀咕："搞得跟真的一样..."


    周怀安仿佛没有听到，继续下达指令："开始点火程序。"


    随着他一声令下，老赵按下了点火按钮。


    核心机发出几声"噗噗"的声音，喷出一阵黑烟，试车台微微震动。王振山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冷笑。他转头看了看李国栋，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就知道是这样，点个火冒个烟，然后就熄了。


    "看来是失败了，"王振山已经准备起身，语气中满是"早就告诉过你们"的得意，"这种土办法，怎么可能..."


    但就在这一瞬间，世界变了。


    那阵断断续续的"噗噗"声突然变调，变成了一种他们无比熟悉又异常陌生的声音——清晰、高亢、充满力量的喷气嘶鸣！


    黑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令人窒息的蓝白色火焰，从核心机尾部喷薄而出，穿过那条简陋的导流槽，直冲向远方！


    那火焰不是断断续续的，不是忽明忽暗的，而是持续的、稳定的、充满力量的！蓝白色的炽热火舌足有三四米长，照亮了整个昏暗的车间，热浪滚滚袭来，地面的灰尘和碎屑被强大的气流卷起，形成一股小型旋风！


    简陋的试车台在澎湃的推力下剧烈震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但它顽强地支撑着，固定螺栓纹丝不动，仿佛在对抗这个钢铁巨兽的咆哮。


    "卧...卧槽！"年轻的赵明工程师忍不住爆了粗口，满脸通红，眼睛瞪得滚圆，"成了！真的成了！这声音！这推力感！这尾焰多稳定啊！"


    李国栋死死盯着那道尾焰，眼中的震惊渐渐转化为极度的专注。他是专业人士，光看尾焰的形态、听发动机的声音韵律，就能判断燃烧的稳定性。


    那蓝白色的火焰，那持续稳定的轰鸣，无一不在向他传递一个信息——这台发动机的燃烧状态极其稳定，效率极高，甚至...甚至比他们在航空部折腾了几年的涡喷-5还要好！


    他下意识地去看那些简陋的仪表——温度计显示超过1000度，一个粗制滥造的测力装置指针剧烈颤抖，显示的推力数值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270公斤...280公斤..."老赵激动地报出数字，"还在上升！"


    李国栋猛地转头看向周怀安，眼神中充满不可思议。这种推力水平，已经超过了他们目前最好的原型机！


    而王振山的反应最为剧烈——他的脸上的讥讽瞬间凝固，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无意识地张开，整个人都向前倾，双手死死抓住掩体边缘，指节都发白了。


    那持续稳定的轰鸣和尾焰，像一把重锤，毫不留情地砸碎了他固有的认知结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回荡：


    "真...真成了？这怎么可能？！"


    "30秒！"老赵兴奋地喊道，"已经超过30秒了！发动机状态稳定！温度控制在1050度左右！推力290公斤！"


    30秒！这个数字让王振山和李国栋心头一震。他们的涡喷-5在最近的测试中，勉强达到了25秒的稳定运行，还是在精心控制温度和推力的情况下。而这台"土炮"，已经稳定运行了30多秒，温度和推力还在设计范围内！


    "40秒！"


    "45秒！"


    "50秒！"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航空部专家团的脸上。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成功点火"了，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稳定运行，是他们梦寐以求却屡屡失败的目标！


    周怀安站在掩体后，表情依然平静，只是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够了，"在运行满60秒后，他下令，"结束测试。"


    随着燃油切断，轰鸣声逐渐减弱，最后完全停止，那道令人窒息的蓝白色火焰也随之消失。


    车间内一片死寂，只剩下核心机金属冷却时的"哒哒"声和众人急促的呼吸声。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弹。


    王振山呆立在原地，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仿佛刚刚经历了一扬精神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