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作品:《折枝春

    金灿灿的日光洒在街道上,光晕流转。集市中熙熙攘攘,一派欣欣向荣的盛景。作为大越朝最繁华的都市,天子脚下,上京最不缺的就是人。


    东华门外的九成街,有一家叫遇仙楼的酒楼,号称京中的第一酒楼。店内客人盈满,来来往往,常常是一座难求。


    二楼的一间包厢里,临窗斜倚着一名白衫女子,柳腰不堪一握。她素手执着茶杯,神情懒散。外面的日头太盛,使得她的面容在天光中显得有些模糊。


    “款冬。”


    “小姐。”候在一旁的侍女应声起身,她梳着双刀髻,神态娇俏,语气带着娇憨。


    “遇仙楼几时如此怠慢客人了,我不过是想带些他们家的糕点回去给大哥,为何等了这么久?”裴幼晚放下杯子,直起了腰柔声问,眼底含着几分隐晦的不耐烦。


    “苏叶已经去催了,要不我再去看看?”名叫款冬的侍女看着她家小姐试探地问。


    裴幼晚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她支着头,一截细细的皓腕露了出来,显示着她的柔弱。


    包厢的门被推开,迎面走来的女子脚步稳健,有心人要是稍加留意就能发现她是个练家子。


    “可是出什么事了?”裴幼晚抬眸,瞧着她的脸色漫不经心地问。


    “小姐,酒楼的朱大厨被杀了。”苏叶面上没什么表情,她言简意赅地说。


    裴幼晚眸光微凝,她眉宇间透出些惊诧。


    “被杀了?什么人干的?”她垂下眼睑,声音中夹着疑惑。


    “尚且不知,只是提刑司的人已经到了,下令酒楼中所有人暂时不能离开。”


    “来得这么快?”裴幼晚挑眉,京中提刑司的办案效率竟然如此之高?


    “听说案发时那位提刑司的沈大人碰巧在对面的望居阁会客。”苏叶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小二嘀咕了几句。


    “沈大人啊。”裴幼晚弯腰穿上绣鞋,她掩唇遮住还是没忍住打出来的哈欠。


    “我记得,好像叫沈…叫什么来着?”


    “沈崇。”


    “是了,就是这个名字。”裴幼晚眸中含着兴味,“我记得大哥专程跟我提过,说要是在上京碰见此人,尽量避开,不可有过多牵扯。你别说,我还真有点好奇,这位让人闻风丧胆的阎罗王是个什么样子。”


    她看向苏叶,苏叶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出了包厢。


    酒楼的大堂已经被提刑司的人围住,不许进出。滞留下来的客人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话题大都离不开沈崇。世人皆知这位长官大人铁血无情,手段残酷,凡是被他抓进提刑司的人就没有完整无缺出来过的。


    大堂中气氛逐渐冷凝,沈崇的下属撇过头小声和同僚腹诽,“果然有大人在,连问话都省事多了。”平时也没见这般配合。


    周鸿没有搭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诶,我说闷葫芦,你听没听到我说话…”


    “长邵。”


    “大人!”他神色立刻变得严肃,“属下在,您有什么吩咐?”


    周鸿轻瞥了他一眼,不长记性。


    “去看看王仵作验得如何了。”沈崇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他冷声说。


    “是。”长邵声如洪钟的回答,不敢有丝毫异议。


    这时,有个素衣女子突然往酒楼里闯,当即被人拦住。


    “命案现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这儿姓朱的大厨是我爹,让我进去!”她不顾武官的阻拦,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喊道。


    “让她进来。”沈崇扬声说。


    素衣女子进去后猛然抓住了掌柜的手,“陈叔,我爹呢?我听人说他死了,不是真的对不对?”她眼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神情恍惚地问。


    “兰蕙,你爹…”掌柜不忍心地说,“店内方才闯入了贼人,杀了你爹后逃之夭夭,还没抓到。”


    “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什么贼人,我不相信!”被称作兰蕙的女子后退了几步,声音微微颤抖。


    “你爹的确已经死了。”沈崇不含温度的声音响起,如今抓住凶手才是最重要的事。


    “兰蕙啊,你也别太伤心,我知道你和你爹相依为命…这位是沈大人,负责你爹的案子。你快好好想想,你爹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掌柜急忙说。


    “本官尚未给此案定性,掌柜的就这么确定是有贼人闯入杀了朱胜?”沈崇眼底一片寒凉,他幽声问。


    “小人…”掌柜连忙战战兢兢的跪下,“小人也只是猜测,不敢妄言。”


    朱兰蕙腿脚发软,也被沈崇吓住,明白此刻没有时间让她伤心。她惊疑不定的上前了几步说:“民女朱兰蕙,见过大人。”


    周鸿适时的搬来一张椅子,沈崇坐下后问:“你爹近日可有什么异常的举止?”


    朱兰蕙仔细想了想,“应该…没有。”她想起今早出门之时爹还跟往日一样,说回来会给她带些爱吃的糖炒栗子。她忍住眼泪,哽声说:“还请大人为我爹做主。”


    朱兰蕙郑重的跪下,朝沈崇磕了一个头。


    “你快起来吧,查明真相是提刑司的职责所在,我们大人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的。”旁边长着一张娃娃脸的下属很快扶起朱兰蕙,他家大人可不吃这一套。


    沈崇不曾言语。


    “大人,王仵作验尸的结果出来了。”长邵脚步飞快的从后厨走出来,在沈崇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去把目击证人带上来。”


    “是!”


    名唤春生的小二眼神含怯的看了一眼沈崇,又迅速低下头。


    “大人,小人已经将我看见的一字不差的交代清楚,绝无半点隐瞒。”


    “再复述一遍。”沈崇从头到尾都太镇定,无形的给人压力。


    “我…三号包厢的尊客等得不耐烦了,我就去厨房看看朱大厨的菜做好了没。赵汲说他可能去茅房了,有一阵儿了还没回来。我就打算去问问朱大厨是不是闹肚子了,然后...就看到他倒在马厩旁边,胸口还插了一把刀。”春生一边回想一边说,他身子都快要趴到地上去了,整个人都在发抖


    “你很紧张?”沈崇淡淡地问,他的眼神锐利如刀。


    “初见大人英姿…小人深感惶恐。”春生回。


    长邵扭过头,肩膀一抽一抽,他要是笑出声来估计又要被罚打扫一个月的茅厕吧。


    “仵作在朱胜喝过的茶水里发现了火麻仁。”沈崇声音很淡。


    “小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春生顿时脸色惊惶地说:“小人是良民,更不曾与朱大厨结怨,没有理由要杀他。”


    他听说提刑司的刑罚极为严酷,一旦进去势必脱层皮,屈打成招也是常有的事。


    “你知道火麻仁是什么东西?”沈崇问。


    “小人曾听医馆里的人说过。”春生讪讪地说。


    “你一靠近马厩就看见了朱胜的尸体?”沈崇也不着急,稳若泰山。


    “没,没错。”


    “不巧的是,马夫堆在马厩旁的黑麦草遮挡了视线,你根本不可能一眼就看见朱胜的尸体。”


    “是我记错了,我走了几步才看见的。”春生吞咽口水,含糊不清地说。


    娃娃脸的下属嗤笑了一声,眼神讥诮的看着春生。提刑司最喜欢他这种嘴硬的人,就算是有一副铁齿铜牙,到了里头也得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沈崇喝了一口茶,不语。


    即使是片刻的沉默,也让春生难以忍受。


    “大人,还有什么要问小的吗?”他生生挤出笑容。


    “你手上的红绳,可是女子之物?”沈崇突兀地开口。


    春生不动声色的把袖子往下拉,遮住红绳。


    “是,是小人的娘为小人在静安寺求来的。”


    “朱兰蕙,你可认得他手上之物?”沈崇眼神冷漠的看向听完全程的她,遇仙楼的人大都认识朱胜的女儿,有人说曾看见过二人私下见面。


    周鸿上前抓住春生的手,他在提刑司的人面前如同小鸡仔一样毫无反抗的余力。


    朱兰蕙看清了春生戴着的红绳,脸色微白。


    “这是…民女送给他的,的确是在静安寺…”她没了声,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住。


    过了片刻,朱兰蕙声音微抖地问:“你为什么要撒谎?我爹难不成…是你杀的?”他遮遮掩掩的神态很难不让人起疑。


    仔细想来,最近也只有春生和爹起过争执,上一次见面也是大吵了一架。只是,她不敢想会是他干的。


    “提刑司有一本叫《方物志》的奇书,书中记载了一个法子。直接接触过火麻仁的人,皮肤上难免会残留下汁液。只要用加了白矾的水浸泡一时片刻,就会显露出浅淡的褐色。”沈崇目光幽冷。


    “你想试吗?”他大刀阔斧的坐着,微微俯身看着春生,语气轻描淡写地问。


    “诶,《方物志》里真的有这法子吗?”长邵很疑惑,小声地询问周鸿,没得到回应,却引得娃娃脸的男子发笑。


    大人随口说的话,也就只有他还将信将疑。


    春生好似突然被抽离了所有力气一般软瘫在地上,他没由来的笑了起来。


    “是我杀的他,我明明都那么低声下气的求他让我和蕙娘在一起,可那老东西就是不同意。”他神情癫狂的看向朱兰蕙。


    “蕙娘,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考虑啊。没有了他,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在一起,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了。”春生想爬过去抓住朱兰蕙的手,被周鸿踹翻,很快有人上前来钳制住他。


    朱兰蕙目光破碎,她死死咬着嘴唇,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嘴缝里挤出来的。


    “春生,我都已经劝我爹了,他也有意松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他可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眼眶发红大声质问道。


    “蕙娘,我会对你好的,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春生还痴痴的看着她说。


    朱兰蕙深吸一口气,猛地冲过去对他拳打脚踢。


    “我怎么会看上你这等禽兽不如的东西,是我害死了我爹!是我引狼入室。我恨你!我恨你…”


    朱兰蕙神色悲痛欲绝,她很快被人拉住,周鸿点头示意提刑司的人赶快把春生押回去。


    这般曲折的内情着实让人唏嘘不已,周边的人都向朱兰蕙投去同情的目光。


    提刑司的人把朱胜的尸体抬了出来,朱兰蕙扑上去,凄惨的哭声回荡在酒楼里。


    二楼的雅座里,裴幼晚听完苏叶讲述经过,不由叹息一声。


    “可惜了,以后再也吃不到遇仙楼的蒸梨枣。能做出此等美食的人,竟会因这般无聊的算计纠葛丢了性命。果真是人心鬼蜮,一眼难辨。”


    裴幼晚起身,“好了,我们也出来够久了,再不回去大哥该担心了。”


    她接过款冬递过来的帷帽戴上,步态轻盈,腰间的珠玉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下楼之前,裴幼晚突然掀起帷帽,目光落在沈崇身上。她那时只是好奇,京中似乎无人讨论这位沈大人的相貌。难道是天生貌丑如恶鬼,所以才让人看过一眼便如同坠入阎罗?


    裴幼晚视线中带着打量,原本背着身的沈崇蓦地回头,对上了她的眸子。


    裴幼晚当即放下了帷帽,她倒是没想和沈崇对上眼。不过她就是多看了他两眼,也不至于就是冒犯了他的的威严吧。


    这么想着,她若无其事的带着两个侍女离开了酒楼。


    “大人,你在看什么?”长邵忽然好奇地问。


    “无事。”沈崇声音微冷,“回去后打扫两个月的马厩”


    说完他踏出酒楼,翻身上马,带着犯人回提刑司。


    “大人,小的做错什么了?!”徒留长邵在原地鬼哭狼嚎。


    似是有所感,沈崇忽地回眸,正好瞧见方才直勾勾盯着他看的白衫女子上了一辆马车。而那马车上的标志,让他眸色加深。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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