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们歌词描绘的“爱情”在你看来再可笑不过了。


    有谁想过女人是否愿意成为被解的方程？问过女人愿意被从头到尾打量评估——胸围size，臀围尺度，领口太低是□□，裙子太长是保守。


    愤怒吗？亦或是其他情绪使你不断想起事件簿看到的女人们。


    没有女赛车手的Ferrari只允许纤腰长腿的模特挥舞着胜利的旗帜。海岛上不被允许从事捕捞工作，抱着孩子编织渔网、洗衣打扫，四处游晃售卖着清水和食物再回家做饭的妇女们，她们终其一生未能离开非洲。豪华游轮住在最底层六人一间的婶婶阿姨们从早到晚在客人们看不见的角落打扫卫生，薪水买不起一张头等客房。郁金香的故乡，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欧洲净土，本地的女人们却在翻着垃圾桶捡拾超市丢掉的临期食物来为全家烹饪餐食。贯穿全个州的89号公路，停在盐湖时寥寥无几的女司机们在加油站豪迈地饮下啤酒，男司机们却笑话她们开车太久把屁股压得又扁又肥，没有女人味。光鲜亮丽的拉斯维加斯，随便哪个巷口，往里探头便会看到金发、棕发、红发、黑发的女人们衣衫单薄，跺着脚取暖，二手的红底高跟鞋敲在脏污的地面，挤出摇曳生姿的步伐走到路边俯身对车里的男人们问候。


    恶心也能激发你的创作欲，你回家搜索了这首歌的所有打歌舞台，一遍又一遍，在强烈的鼓点下，不被看见、不被尊重，被视为工具般的女人们出现在你笔下，白色兜帽下她们仰起脸向往着蓝天。


    【你无法代表所有女人，可你看见了她们，纯净懵懂还不懂自己究竟身处什么样的境地——光是挣破黑暗，打碎世界编造的假象就足以耗尽她们的力气，所以有的女人蒙着眼睛，有的女人堵住耳朵，有的女人欺骗内心，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哪怕不够体面，不够光鲜，在这个牢笼里，活着就是一切。】


    【难道你要因牢笼坚不可破而保持沉默吗？】


    【绝不！】


    【倘若无人发声，你要做第一个敢于呐喊的人。】


    【对自我的审视和对世界的质疑是创作的养料之一，在你描绘着这本恐怖小说时，现实中时时刻刻都在发生你笔下所写的故事原型。】


    【《使女的故事》正在诞生……】


    *


    自虐般的，你搬进了BH大楼，抽时间与成员们进行一对一谈话，从最小的那个咨询他们是否喜欢唱这样的歌曲。


    忙内抠着手，圆圆的眼睛小心地瞄着你的脸色：“粉丝们的欢呼声很大。”


    呵呵。


    好像没什么底气嘲弄他。


    他十八岁唱刘备之歌，你十八岁谈恋爱。


    你挥挥手，让他出去。


    “不喜欢。”低音炮的男孩低头向你认错：“对不起，作家nim，可以的话，真的不想唱这样的歌，我也有妹妹，如果有男生对我妹妹唱这样的歌会想打断这狗崽子的腿。”


    你定定地瞧了他一分钟。


    半真半假的小骗子。


    看在脸的份上原谅他了。


    “下一个。”


    皮肤有点黑的男生进来就鞠了个躬：“作家nim。”等你开口。


    “唱这种歌是什么想法呢？”


    “……很迷茫，在作家nim指出前没有意识。”


    以诚相待的类型。


    “唔。”你绕着他转了两圈：“你不适合肌肉，减肥吧，再美白几个色号。”


    “诶？”他睁大了小眼睛：“可是PDnim让我美黑……”


    你：……方PD的眼光水平真是起伏不定啊。


    队长也道歉了，他理解了那天你的批评，为他们冒犯到的人而深深鞠躬，坚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向你保证以后会拒绝唱这首歌。


    太官方了。


    “拿嘎。”


    跳舞格外出众的男生抿着唇说了对不起，看惊慌的神色是真心知错。


    “你们的粉95%以上是女粉，换位思考吧，也不止我一个人提出歌词的问题才对。”


    皮肤冷白的男人没有直视你的眼神，挪了下帽子，眉心有点阴郁，“对不起，作家nim，除了这样的歌，不知道还能写什么了。”


    对你颇具怨念啊。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


    你欣赏地点头：“抱着这股心劲去表达吧。”


    他“莫”了一声。


    你没有义务解释，让他出去。


    “好久不见。”


    你对最后进来的男生打招呼，“大概有四年了？”


    高高瘦瘦，棕色卷发的Kim瞪圆了眼睛：“怎、怎么会……”没想到你会记得，毕竟是一面之缘，甚至没有眼神交流。


    “因为看到了。”


    提起美术馆的初遇，你还能想起在墙上写字的年轻气盛，不由好笑道：“水滴画得再好，也不能看二十多分钟吧，很专注，所以偷听了对话，托你的福也产生了一些灵感。”


    “内……”他拘谨地应着，不敢乱瞟，也不敢轻易坐下。


    你摸了摸脸：“很可怕吗？”


    “孩子们出去后……抱歉，”Kim说到一半又急忙补救：“是希望能达到作家nim的要求，以更好的面目回归。”


    “关于那首歌……”Kim真切地传达了想法，未成年的弟弟们仅有朦胧的概念冒犯到了粉丝，哥哥Line们也是顺从粉丝的喜好在调侃青春期，正规一辑前他们赚的钱还不够偿还公司这些年的培训投入。


    比起引发外界的争议，PD、制作人前辈们，包括他们自己都更害怕没有争议。没有争议的团体在竞争激烈的韩国只会成为掉进海里的小石头，扑起一朵小水花就不见了。


    你理解他们的处境。


    但不认可。


    “作为偶像，不仅要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也要为粉丝们的人生竖立一面引导的旗帜。”


    你看着他，在室内明亮光线下呈现出宝石色泽的翠绿色眼睛笑了一下，再次亮起Kim曾见过的柔波，像是保证又是承诺，轻声说：“以后唱描绘你们自己的歌吧。”


    ……


    “作家nim？”临时收到消息赶来的方PD旁敲侧击：“托你的福，kim，啊不是，大家精神振作起来了呢。”


    少打听你的事，你微笑应对：“可能我比较善于开导。”


    “《皮诺丘》的拍摄结束后，我会跟大家共事一段时间。”


    “为什么？！”方PD不希望你实际干涉公司运营和艺人策划，立马急眼了：“因为Kim吗？那孩子好像是作家nim的忠实读者。”


    “别乱猜。”你温声制止，左右张望了下，得亏没人经过听到，这要是传出去——压低声音警告他：“保护好你的艺人们，可以吗？”


    方PD肃正：“内！作家nim，请放心！”


    你：……


    一惊一乍做什么呢。


    真是令人头大。


    *


    “特殊赞助商条约？”你翻阅资料一整夜，后脖颈僵成一块硬骨头，转着肩胛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让律师确认就好了。”


    方PD在电话里大声地喊：“安怼！是很重要的条约，关乎到他们未来的发展，必须要作家nim亲自确认。”


    “知道了。”


    挂掉电话，你游魂似得飘回床上，阖眼先清空大脑里纷繁的文字，好一会儿，才有力气挪到床头拨通内线：“崔西，晚上叫上律师陪我去BH。”


    “是，小姐。”


    “关于组合未来5年的特殊赞助商服务合同，甲方李毓真，乙方为BH旗下组合，由乙方为甲方提供赞助服务……此合同自签署之日3天起，甲方需向乙方支付1亿元款项，乙方服务项目包含上门心理疏导、游玩陪同，每个月不限次数，每次甲方需支付1500w韩元……”


    每一条都看得你叹为观止，口中连连惊呼，“好呀，真好……”


    手里还有另一份赞助服务条约的律师早早地合拢了笔记本电脑，推了下眼镜，不动声色地坐远了些。


    “是吧！我找了可信的亲故帮我拟的，按照最高标准和规格为作家nim提供服务，”方PD挺直腰板，“只要作家nim同意……”


    “不同意哟。”


    “歘——”


    合同缓缓一分两半，叠在一起又撕碎成若干片，方PD猝不及防捞了几张碎纸片。


    “好像跟方PD聊不到一起去呢，除了对钱是好东西这点有共同的认知。”


    你真被他气笑了：“PDnim，我看起来很缺对象吗？”需要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


    “可是，”方PD缩着脖子，喏喏道：“李……”那位不就是靠美色上位的吗？


    “自投罗网和强人所难的区别，”你打断他，无奈地问：“PDnim不懂吗？”


    原本对Kim还有点兴致，现下全被破坏了。近期的重心明明是《使女的故事》，要写出女性的苦痛，但自己莫名变成了压迫他人的阶级。


    让人很不爽。


    哪怕是事实也别说出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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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律师。”


    “在。”


    “从今日起入驻BH吧，看好这个法外狂徒。”


    律师面不改色地接受了你的调动：“是，小姐。”


    在律师的监管下，方PD没办法单独找kim进行谈话，可随着春节假期的来临，他找你的次数却多了起来。


    Kim：《匹诺丘》完结了，恭喜作家nim


    Jane：……又不是我演的


    Kim：能问吗，后续的工作安排？


    Jane：写稿子


    Jane：负责你们新专辑的策划？


    Jane：想尝试没做过的事情


    Kim：辛苦了！


    Jane：很闲吗


    Kim：……是太烦了吗？


    Kim：米亚内T T


    ……


    Kim：感谢作家nim接受了我们的提议！


    Jane：是你们做得好


    Kim：阿尼呀 是作家nim增加了我们的份量


    Jane：……


    Jane：去练舞吧


    Kim：内……


    Kim：打扰了


    ……


    Kim：新歌舞蹈好难T T


    Kim：[膝盖淤青.jpg]


    Jane：受伤了？


    Kim：在所难免的，不用担心！


    Kim：我会更努力练舞的


    Jane：晕……


    Jane：让助理买药送过去了


    Kim：康萨米大！


    ……


    Kim：快到春节了


    Kim：作家nim要回大陆吗？


    Jane：嗯


    Kim：去年去过呢，还拿了奖


    Kim：中饭们很热情


    Jane：继续加油？


    Kim：会的！


    哭笑不得的你丢开手机，他在犯什么蠢，写作业吗？


    Kim懊恼地拍脑门，已读不回了。


    话题太干巴巴了，哪怕是自己看也觉得让人没有聊下去的兴趣。


    可是想到方PD把他领去办公室进行的谈话，Kim又迟疑了。


    “孩子呀，”一直很重视他们发展，寸步不离，一手包办所有企划的方PD语重心长地说：“在我们国家，爱豆是最低级的，没有人权的，这点你也知道吧，我一直把你们保护得很好，从没想过换取利益，哪怕有超~级~财阀来找我也都狠心拒绝掉了！”


    “可是……作家nim是不一样的。”


    “都说作者们的书在写自己的心，剖开灵魂展示，供人品尝咀嚼他们的思想。”


    “……内。”大概猜到了方PD的用意，嗓音变得干涩，在方PD带有鼓励意为的目光下艰难点头：“作家nim一直在传递反战、反对压迫，倡导人们和平、平等尊重。”


    “是吧！善良得像圣人一样啊！”方PD重重地拍在Kim的肩上：“见过两次面，就为我投资了50亿——这栋楼，你们的宿舍，前期宣发的钱，每次舞台打歌的布景，都在燃烧作家nim的钱。”


    “哪怕犯下巨大丑闻的男友，也出手相助，分手后还派人治好他，彻底解决他的后顾之忧。”方PD毫不忌讳地说：“孔演员李演员，托她的福，名牌代言、杂志拍摄更不用说，直接送上门来！”


    Kim不敢说话。


    “在你们团体里，作家nim只跟你聊了超过十分钟。”


    “稍微，主动一点。”方PD比出了一个手势：“和作家nim变亲吧。”


    “这也是为了组合好。”


    哦多尅。让他怎么办才好。


    Kim无力地躺在床上。


    去年夏天你来过一次公司，不到三天，他们就换到了新的宿舍，两套打通，23岁的Kim这才重新拥有了自己的独立空间。


    “Hiong？”


    AD站在门边，敲了两下门板：“佑民哥在催我们了。”


    “来了。”Kim叹了口气，按照预期，他们4月即将回归，处于新歌筹备期的身材管理，方PD却给组合放了三天假，弟弟们回家了，又单独邀请哥哥Line们吃饭，他不敢去想方PD的用意。


    要为了组合牺牲自我感受吗？作家nim还是一如既往，看向什么，就会有人拱手送上，安排好一切。


    写下戳中无数人柔软心脏，令人流眼泪的文字的作家不是完美的。


    可他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