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晨，清风阁大堂。


    琼娘一改常态地没有穿着艳丽精致的衣衫，而是素面朝天地穿了一袭棉麻常服，头发仅用一根桃木簪简单挽起。她没有粉妆敷面，笑起来时眼角有着细细的皱纹，但神情却是自由舒畅许多。


    琼娘施施然走到江月黎面前，轻轻摸了摸她略微湿红的眼角，将她有些褶皱的衣角抚平，笑道：“难过什么，姐姐我说不准逛了一圈觉得无甚意思，很快就回来陪你了。”


    江月黎待琼娘如师傅如亲姐，眼下心里酸涩得厉害，揉在了一起，有对她离去的不舍也有对路途艰辛遥远的挂念。


    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道：“琼娘姐姐，你当真今日便走？”


    琼娘抱住了她，在耳边温柔道：“该走了，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遇到事和舒兰她们商量着来，她们都是好孩子。”


    陷在温暖柔软的怀里，江月黎眼睛突然发酸，可她想让琼娘开开心心地启程，便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繁杂的思绪，轻轻道：“我都明白，姐姐你放心，我会将清风阁经营好，让姐姐躺着就赚得盆满钵满。”


    琼娘微微仰起头，看向前方自在地笑道：“那自是好，你放开手去做吧。”


    她顿了顿，拉开了些距离专注地注视着江月黎近日有些疲态的面孔，又轻柔道：“我知你心里自有一番天地，但开拓的路上总是会遇到许多波折......月黎，闭眼掩耳，只听你内心的声音，向前跑，别回头。”


    江月黎直直地看着琼娘，和煦朝阳的辉光透过琼娘的发丝穿透进了自己的眼里心里，她带着嘴张了又合最后只余一声喃喃，“好......”


    琼娘拍了拍她的肩膀，朗声道：“好了，该说的之前都已经说过了，短短离别不必弄得如此伤感。叫其他人过来吧，和他们交代清楚我就离开。”


    江月黎轻叹了口气，平复片刻，随后面上也扬起了笑，“嗯，我这就去叫人。”


    以孙大力为首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掌柜把所有人喊过来欲意为何。只有赵大厨与江月黎关系密切，捕风捉影地察觉到了酒楼内实际管理人的更迭，此时老神在在地站在江月黎身旁。


    琼娘坐在大堂内扫视了眼众人，见人都到齐便点了点头，拍拍手道：“叫你们过来是有件事要和大家宣布。”


    在众人疑惑的视线下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江月黎身边，将人拉至众人的对立面，严肃道：“今日我要离开京城，江月黎就是清风阁的新掌柜，你们往后要待她如待我，可都听清了？”


    底下传来了低低的讨论声，江月黎恍若未闻地上前一步，扬声道：“往后还望诸位多多帮衬，一同将清风阁经营得当。”


    她嘴上说得客气，但眼睛却锐利地在每个人的脸上扫了一圈，众人都垂着头不敢再吭声了。


    江月黎踱步走着，盯着底下缤纷的脸色沉静道：“在座诸位都是清风阁的老人，有些话不必我多说，诸位心里自是有个秤，该做的不该做的自己心里该有个权衡。”


    “从今日起，所有人的月钱增加三成，”这一句话激起一阵轻呼。


    江月黎握拳敲了敲桌子，清脆的声音让讨论声戛然而止，她话锋一转。


    “但清风阁有奖就有惩，做得好的不会亏待了你们，年底会多发月钱让大家好好过个年。但若是有偷奸耍滑，吃里爬外的东西，轻则扣月钱，重则报官！丑话放在前面，到时候别管我不留情面！”


    江月黎从桌上拿起一张宣纸，上面大字写着清风阁新加的条例。


    她让春玉张贴在墙上，沉声道：“有时间就仔细看看，记在心里。清风阁如今势头正猛不比往日，是京城内多少酒楼的眼中钉，我们更要做得毫无差错才行。”


    舒兰大声应道：“掌柜说的是，我们定会放在心里！”


    众人一听也马上答道：“多谢掌柜，我们定会好好做事！”


    江月黎又和煦道：“行了，若是哪里不懂的寻我来问，都去准备准备，等下开门迎客好好干。”


    孙大力向来油滑，此时轻咳一声，谄媚道：“江掌柜年少有为，”他试探着问道，“不知往后这账目是否还同从前一样？”


    “照旧。”江月黎笑了笑，从容道，“只是每月要多对两次账，十日一查。”


    孙大力的脸色微微一变，又立即躬身道：“掌柜说的是，账目这东西重要，是该多查查仔细些。”


    江月黎斜了他一眼，暂时没有理会他内心百转千回的想法，对其他人道：“还有其他事吗？”


    其他人见这新掌柜虽看起来面善，做事却雷厉风行，不免胆子有些发怯，都摇了摇头，直道没有旁的事了。


    江月黎摆摆手让众人散了，只留舒兰三人在大堂。


    琼娘笑道：“江掌柜好生魄力，倒是比我还严厉不少。软硬兼施，是该如此，你做得很好。”


    江月黎摇摇头无奈笑道：“琼娘姐姐就别那我取笑了，我还差的远呢。”


    琼娘勾起唇角，“好了，我要启程了，“她转身对舒兰道：“你们这几人里你最年长，往后可要照顾好妹妹们。”


    舒兰正色认真道：“您放心，我都清楚。”


    眼下身旁没有别的人，春玉再也憋不住了，抽噎道“姐姐可要多写些信寄回来，路上平安。”


    琼娘点点头，温和道：“我会的。”她从桌下拿起包裹，“会很快再见的，不必挂心。”


    江月黎笑着抱住了她，“琼娘姐姐，一切顺心。”


    琼娘笑着没有说话，只回抱了一下后，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和她性格一样的干脆。


    江月黎等人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最后只余期盼——琼娘姐姐，一路顺利，去看看这大好河山吧。


    ......


    申时，清风阁已来了许多客人。


    江月黎在四楼打转时突然瞧见了张熟悉面孔，正是清风阁那第一位玉碟客！


    她之前便听琼娘讲了，这人是京城鼎鼎大名的安郡王，风流倜傥，是京城诸多贵女的倾心对象。只可惜，他虽体贴幽默，婚事却是一拖再拖，在皇家也是个特例。


    江月黎笑着迎了过去，俯身行礼道：“拜见王爷。”


    她引着安郡王落座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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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他左手拿着菜谱抬眼扫视了一圈，问道：“怎么没有瞧见你们掌柜？”


    “之前的琼娘掌柜隐退出游了，如今清风阁是我在经营，王爷可是寻她有事？”


    安郡王有些意外地挑挑眉，笑道：“原是如此，就是随口一问。之前便听她说过你是个有才华的，你叫什么名字？”


    “江月黎，江水的江，月亮的月，黎明的黎。”


    安郡王饮茶，欣赏道：“是个好名字，听你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


    江月黎礼貌回道：“王爷敏锐，的确是北地望城人士。”


    安郡王上身凑前了些，调笑道：“江掌柜不必如此拘谨，我名沈晏青，又比你年长几岁，唤我沈兄就好。”


    江月黎对他突如其来的亲切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众人口中他的性情倒也并不意外，只是觉得郡王如此亲民着实新奇。


    她盈盈一拜道：“是，沈兄可否要尝尝看清风阁新酿的桑落酒？”正是从之前收留舒兰她们的酒肆掌柜那里买的，清风阁与其谈成了长期合作，往后就由这酒肆为清风阁供酒，是互惠互利的好事。


    沈晏青朗笑道：“好啊，那今日便由你来为我安排酒饮餐食吧。”


    江月黎笑得眯起了眼，“定让沈兄满意。”


    郡王身份尊贵，江月黎决定事事亲力亲为，将大堂交予舒兰和素素来张罗。好在沈晏青是个随和的性子，三言两语就让气氛愉快了起来，相处时与同其他客人无甚差别，倒让江月黎那细微的紧绷很快就消散了。


    两人聊到清风阁装潢细节处的巧思，引得沈晏青连连称奇，他好奇道：“江掌柜是怎么想到这些新奇点子的？”


    江月黎沉吟片刻，“我有位京城好友，他曾同我说过京城酒楼大多守旧，没什么新意。我便有了些启发，决定剑走偏锋说不定会有奇效。至于落实地坐下来，更多的是见招拆招，水到渠成。”


    沈晏青抚掌大笑道：“好！好一个见招拆招！我喜欢！”


    他支着下巴，歪头夸赞道：“我欣赏江掌柜的心性，清风阁往后定能成大气候。”


    “多谢沈兄，借您吉言了。”江月黎不胜荣幸，一时有些紧张。


    沈晏青摆摆手让她不必客气，“这位京城好友可是哪个官吏家公子？说不定我还识得此人，倒是多亏他给了江掌柜这般启发，才有了清风阁今日的好风景。”


    “是戴家公子，在大理寺任职的戴越回。”


    沈晏青垂眸回想了片刻，突然面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眼睛在前方虚空处一定，淡淡道：“好像听过此人，不甚熟悉。”


    江月黎见他不愿多谈，心中也有了些猜想，忙将话题引到旁处，很快两人又开始笑着交谈起来。


    她见沈晏青谈吐不凡，又平易近人，便想将前几日自己对酒楼新生意的想法说给他听听，说不定会提出些有用的建议。


    “沈兄，我想......”


    此时，门外小厮突然敲了敲门，“掌柜，有位戴公子想见您。”


    沈晏青扬了扬眉，视线同江月黎一起直直看向门口，戴越回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