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带你走
作品:《快穿基本法讲究有始有终(GB)》 无妶一进到主事厅,就听见里头此起彼伏的吵嚷声。
因她不同寻常的听力,这些责骂也都纷纷灌进了她的耳膜。
一位老妇怨诉道:“都怪你不听阿爷阿奶的话,宁愿不归家也要跑去那劳什子正渠侯底下做事!”
“那个泼妇比豺狼还狠毒,那么大把年纪了也没有丈夫,能是什么正经女人!”
“你在她手底下做事,掺和进厮斗里被害了个不良于行,你看她可有派个螟蛉来慰问你?!”
另一位年轻些的新妇也有样学样,说了不少奚落的话来附和老妇:
“小逸,你真的太不懂事了,弱冠了还让家里人这般担心。”
“你大哥为了善后你的风言风语,日夜焦头烂额早出晚归,脸都憔悴得发了白。”
“听嫂子的一句劝,赶紧回家来吧,不要再佞信外人的谗言了,只有家族才会真心为你好!”
这些妇人的声音都不大,但不知为何穿透力都极强,无妶听了两句便止不住蹙眉,本带了两分随意的健步此时更是快若流星。
她目的明确,直指主事厅,将身后疯狂叫拦的陈家总管视为无物。
陈氏因这难得的紧急家议,除外派人员外不论直系旁支皆齐聚于此,其主事厅安排好的警戒护卫更是驾肩接武。
显然擅闯并不是什么好的计策,但无妶自有其全身而退的本事,也就不足为虑。
然就在她准备强行扰停这场针对性十足的闹剧时,一道突然发难的浑厚巴掌声将内里窃窃私语尽数打断,徒留下满室窒静。
上了年纪的老头的暴怒声就跟发了疯病似地在大吼:“你看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让我怎么跟浮阳王交代!”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搭上你跟浮阳贵女的亲事废了多少心神,连搭算好的许家姻亲都取消了,你就这么报答生你养你的家族?”
“你那孬父病亡前虽是怯懦但也胜在有两分乖巧,怎么到你这就自顾自地成了废物!拖累了家族繁荣不说,还要让我舔着老脸到浮阳王那替你卑躬屈膝地赔罪?!”
责骂声不绝于耳。
在这场浩浩荡荡的陈氏家奚斗大会里,最中间那位端坐在轮椅上的青年面对众多指责却始终不发一语。
他宛如一只无声无息的木偶,逆来顺受地承担着来自长辈们的情绪发泄。
他自己也知晓,这大多是没有缘由的,掺杂着诋毁、埋怨与戾气的不实之词,但如今他已无心力去辩白。
青年疲惫闭上眼,陈公那十全十的力道扇红了他的口鼻,连带着喉舌也多了几分铁锈腥气。
明明在这里站着的都是他血缘上的至亲,却无人敢出面阻拦这场只针对受害者的恶行。
他们只是空洞地看着,在这华厅里整齐地排列着,沉默着,如同死尸。
他妄图逃离的痛苦的一切,如今仍旧在不停地折磨着他,要将他胁持成困兽,要将他粉骨碎身。
直到他身后闭死的门被不客气敞开,传来一道阔别已久的女性沉稳声响:“看来是我许家来得不巧,打扰了陈家的议事了。”
青年霎时心神摇晃,蓦然回首,但见她身姿端方,面容冷肃,一如他记忆中从未褪色过的熟知模样,他曾千遍、万遍细细描摹过。
她正用那双仿佛不会被任何事物撼动心阀的眼瞳定定望向他,对他略微颔首,好像在说一切有我。
陈知逸不知为何双眼蒙上了层雾。
下意识的,他将头撇过,妄图藏起他那混杂着血迹与红肿的斑驳面庞,自卑自厌却凶如滚滚沧海席翻了他的心潮。
无妶步履笃定,朝他而去。
无数双情绪各异的凶眸死咬着她,如同置身于豺狼虎穴。
脚步声回荡在华厅,她踩着他的慌张、他的错乱径直朝他走去,她每走一步,陈知逸便止不住多瑟缩一分。
直至她在他身前站定。
没有多余的言语,她半蹲而下,坚定覆住他那紧扣在膝上颤抖不已的双手。
她的手如此冰冷,像她的眼眸像她的本心,可当肌肤交叠的那一刻,她的手心与他的手背重合的那一瞬间。
所有撕扯着他灵魂的叫嚣声,全都偃旗息鼓,如云烟般随风散去。
陈知逸愣愣看着两人膝上交握的双手,恍若出窍,不知所言。
他颤抖着唇,强遏住夺眶的水雾,轻声到如同谓叹:“你来了...”
你来了,我的救世主。
他日思夜想期盼的人,她终于燕归,她来带他走了...
可如今残缺的他又怎配直视她的光华——
“是我,我在这里。”无妶轻声回应陈知逸,没有因为他透露出的脆弱渺小到近乎于无,便理所当然装做视而不见。
她说话时,用她那清浅的眼眸一瞬不瞬凝视着他。
那眸光太过透彻,如镜般倒映出他所有的狼狈与不堪,以至于让他瑟缩,让他无地自容。
“不...”他垂头,长睫隐隐沾了细小泪痕,“别看我...”
“那就看着我吧。陈知逸,我来替你将噪音骂回去。”
无妶握紧他的手背,安抚般的拍了拍,随即抽离起身。
玄色的衣摆施施然脱离地面,无妶转身同陈公对视,笑不达眼底:“庄尚光风霁月、扬名万里,却在出行时被歹人所害,何其无辜。”
“如今城中谣言四起,许陈两家情谊如山,他之不幸,我之不幸;他之所痛,我之所痛;许家此番前来不为其他,但为两家恩义。”
她字字珠玑,声如玉磬,敲醒了如腐木般朽立的陈氏宗亲,他们控制不住交头接耳,按耐不住窃窃私语,只为探听此人姓甚名谁,为何强闯主事厅。
原本死寂的大厅开始活络起来。
“肃静——!”陈公重重笃着鸠杖,他压制众人,厉声质问无妶。
“你是许家何人,为何登门不递拜帖!无帖无礼,许家是怎么教的你规矩,不成体统!”
“陈公此话甚重,倒教人寒心了。”
无妶闻言冷笑,话里不忘讥讽他自视甚高。
“忆往昔,许陈两家尚不为高门大户,许高祖母与陈高祖母对邻相扶,哪一位不是敞着蓬门盼着对方来家中做客的。”
“怎么如今权豪势要了,正好衣冠了,讲好规矩了,就要将交往了百年的故友当成蛮徒往外驱赶了?”
“真是沧海桑田,世事无常。”
无妶故作惋惜,视线落于主事厅门后:“至于是不是擅闯,有未有递拜帖,陈公不妨传唤一下管事。”
“小辈规矩与否,一问便知。”
在自家被人拿捏进退,陈公捏紧鸠杖,面露不虞,但当众人面前他也只能暂吞怒火,以免贻人口实:“总管何在——!”
陈家总管听到陈公召唤,不得已哆哆嗦嗦着从主事厅门后往外探,双膝一软就跪趴在地:“老奴在、在!”
陈公笃着鸠杖,盘问总管:“这几日你可有接收过许家的拜帖?”
总管忙不迭否认,冷汗直下:“绝无可能!老奴这几次不曾收到过许家的拜帖!”
“这女人来路不明面生得很,方才在门口盘问身份,她也只说了是许家中人,其余一概不说,如此难辨真假老奴定不会放她进门,奈何她硬要擅闯,老奴...”
“——根本拦不住啊!”总管痛哭流涕。
无妶静静看他戏瘾大发,笑:“真的没有拜帖?莫不是管事的贵人多忘事,藏着忘了又怕陈公责怪,于是凭空污蔑于我?”
陈家总管一听急了,作势就要跳起来理论一番,结果一封小帖就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总管也是人精,当即面色大变,一不做二不休就想要将此小帖撕碎了往嘴里塞。
一阵香风拂过,那位貌若牡丹的新妇先一步夺得了这小帖,她看着指缝中夹着的小帖,艳容写满不解。
“管家,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是要做什么,莫要败坏陈家名声。”
说完,她迅速展开小帖,缓缓念着帖上最大的几个字迹:“——许茹月,上谒。”
“此为拜贴。”新妇恭敬将小帖呈上。
陈公扫了新妇一眼,那眼神算得上是探究,可新妇却浑然不觉一般,百无聊赖拨弄着自己的发尾。
陈公对手上这张写满了客套小字的拜贴不感兴趣,反而先是用指腹抹了一把字迹,确认墨迹已经干涸,并不是今早临时所写之物。
陈家总管睚眦欲裂:“许家的,你算计我!”
无妶同样打探了这新妇一眼,不着痕迹。
她暗中化解袖中力道,上前一步拱手道:“看来陈家确实对我许家多有不满。”
“也罢,这百年情谊终究是我许家强求了,我回去后定将此事禀明母父长老,言明恩义难续,各自珍重。”
“且慢。”陈公果不其然叫住了无妶,只是脸色暗沉到可怕。
他自然意识到自己被这个许家丫头摆布了,一举一动,由浅至深都在她掌控之中。
这种掣肘感,他生平只遇到过二个人:一是平乱定国的先皇帝,二是权倾朝野的兰太后。
不,不...陈公笃着鸩拐往下走。
十几年前他曾在许家“祛尘宴”上遇到过...一个四岁的女孩。
那个女孩姓甚名谁,是何身份来着?陈公一步一顿。
不再年轻了的身体腐蚀了他的感知力,浮华多年了的生活消磨掉了他对潜在敌人的敏锐力。
他独断已久,早已习惯目中无人。
“许茹月...许茹月。”
陈公一边思忖着眼前人的姓名,一边踱步往台阶下走。
如同念咒般,陈公忽而脑海中天光大闪,脚步猛滞。
手中紧攥的鸩拐敲岔了地,陈公险些打滑,镶金的杖尖划拉出刺耳的响声——
“是你...!你竟从封地沛崇回来了!”
尘封已久的记忆,如今昭然明朗。
十七年前那个从泥潭里捞出,了无生息后苏醒的四岁女童。
在祛尘宴上她透过人群,枯冷寒肃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却好似在耳边听到一声嗤笑。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她敢强闯主事厅,怪不得这孬种遮遮掩掩!
原来是他十六岁时因断婚而出走的情娘回来了!
许茹月!
陈公眼神骤暗,紧紧攥着鸩拐,手筋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