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锈色假日

作品:《今天也在旧神游戏里互演

    黑暗尽头的光,是自动感应门的荧光灯。


    机械蝴蝶的残翼从墨红虞指间滑落时,她正站在便利店的冷藏柜前。冷气混着关东煮的蒸汽扑在脸上,耳边是循环播放的广告歌。


    “别碰任何商品”祁白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轻微的电子杂音。他的机械义眼扫过货架“生产日期全是三天后”。


    墨红虞的指尖悬在一盒草莓牛奶上方。脖颈的刺青突然发烫,皮肤下浮出半透明的规则文字:


    休假期条款


    1. 禁止使用能力伤害现实世界人类


    2. 禁止向普通人透露游戏存在


    3.假期时间为三天,三天结束请玩家及时回归


    收银台后的店员突然抬头,嘴角咧到不自然的弧度:“欢迎回来,两位漏洞”。


    冰柜玻璃映出他们的倒影——祁白夜的左脸完全机械化,墨红虞的刺青已经爬到耳后。但现实中触摸时,皮肤依然光滑。


    “试试这个”。祁白夜扔过来来一瓶矿泉水。标签上的雪山图案在刺青靠近时溶解,变成深红之井的微缩地图。


    拧开瓶盖的瞬间,墨红虞突然看到记忆碎片:


    在阴暗网吧后巷,她的毒针抵着一个穿连帽衫男人的喉咙,对方颤抖着举起U盘:“我女儿在雾巷失踪了…这是所有VII型实验体资料…”而 U盘标签写着『系统维护组·松本』


    记忆戛然而止。便利店电视突然插播新闻:“市中心公寓发生燃气泄漏——”画面角落的窗户玻璃上,用口红潦草写着VII-09,后面画着指向便利店的箭头。


    祁白夜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她盯着新闻画面里模糊的公寓窗口,“但我的刺青记得”  。


    祁白夜的机械义眼聚焦在电视角落——那里有半张被马赛克的工作证,隐约可见「松本」和「系统维护组」字样。


    “黑客”。他拆开一包口香糖,锡纸内衬印着雾巷地图,“我们需要的‘现实渗透’数据,可能就在他手里。”


    店员的身体突然扭曲,手臂伸长成扫码枪形态:“禁止交流机密信息。”


    墨红虞的毒针擦过店员额头,钉在身后的香烟货架上。某包薄荷糖罐突然炸开,里面滚出一枚VII型齿轮——正是松本女儿失踪前随身携带的编号牌。


    他们冲进雨幕时,整条街的霓虹灯开始闪烁。


    广告牌模特集体转身,机械义眼泛着和祁白夜相同的光。某个电子屏炸出火花,在空中拼出了剩余时间—71:12:33


    积水倒映的不是他们的脸,而是管理员裂到耳根的微笑:“要去救那个叛徒?别忘了——”


    祁白夜拧开机械臂防水盖,冷却液混着雨水流下:“他女儿的照片背景就是这家便利店。”


    雨水冲刷着焦黑的窗框,松本的公寓还在燃烧。


    墨红虞踩过积水的瓦砾,靴底陷进半融化的塑料玩具——  一只齿轮形状的安抚奶嘴,被火烧得发黑,像是某种荒诞的遗物。


    祁白夜蹲在变形的防盗门前,用合金丝撬锁,机械臂关节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你的手在抖”。她说。


    “冷却液漏了”。他扯下衬衫一角,缠住接口渗出的蓝黑色液体,“还能撑一会儿”。


    门内传来哭声。


    不是婴儿的啼哭,更像是生锈的发条玩具被强行拧紧时发出的声音。


    客厅里,穿白大褂的女人跪坐在血泊中,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她的左臂不自然地反折着,右手却稳稳托住襁褓。婴儿的包裹布料上洇开大片污渍,像是打翻的墨水,但墨红虞闻到了熟悉的金属锈味——和祁白夜冷却液一样的气息。


    女人抬头时,墨红虞看清了她的脸。


    左眼是正常的人类瞳孔,右眼却嵌着一枚微型齿轮,随着婴儿的哭声缓缓转动。


    “松本用自己换了孩子。”女人的声音像是卡住的磁带,断断续续,“他的心脏……在婴儿胸口”。


    她掀开襁褓一角。婴儿的心窝处,缝合着半颗机械心脏,齿轮间缠绕着暗金色的神经索。


    他们用染血的白大褂裹住婴儿,冲进最近的医院急诊室。


    护士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值班医生后退两步,撞翻了器械托盘。


    “燃气爆炸伤者!”墨红虞把女人推上担架床,毒针抵在护士后腰,“先救婴儿”


    荧光灯下,婴儿胸口的机械心脏暴露无遗。祁白夜接过手术钳,动作精准得不像人类。


    “无菌纱布,液态氮”。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机械。


    墨红虞看着他分离那些黏连的神经索,忽然想起小时候——那些穿白大褂的人也是这样摆弄她的身体,记录数据,调整参数。


    “你学过医?”


    “父亲改造我的时候,顺便下载了外科手术模块。”


    祁白夜摘下手套时,机械手指沾着冷却液和血丝的混合物。婴儿胸口的机械心脏暂时稳定了,但那些暗金色神经索仍在缓慢蠕动,像是试图重新钻进血肉里。


    “需要观察四十八小时。”值班医生声音发抖,白大褂后背全湿透了,“但这孩子…真的能算‘人类’吗?”


    墨红虞的毒针无声滑到指尖。


    突然,婴儿睁开了眼睛——左眼是正常的瞳孔,右眼却嵌着和那个女医生一模一样的微型齿轮。它的视线直接锁定了墨红虞的刺青。


    刺青骤然发烫。


    她猛地后退,撞翻了器械推车。手术剪和镊子砸在地上,清脆的声响中,婴儿的嘴唇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但墨红虞颈侧的皮肤下,清晰地传来两个字:


    “妈妈”。


    祁白夜一把拽住她往外走。走廊灯光忽明忽暗,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3:22,但窗外的雨幕里,便利店24小时的招牌亮得刺眼。


    墨红虞站在自动贩卖机前,热咖啡的蒸汽在雨夜里氤氲。


    玻璃反射里,她的脖颈爬满暗金色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刑具。便利店店员隔着雨幕对她微笑——这次,嘴角直接裂到了锁骨。


    “现实正在崩坏”。祁白夜把咖啡贴在她刺青发烫的位置,“过去24小时,17个新生儿身上出现了齿轮胎记。”


    墨红虞撕开糖包,砂糖在掌心聚成奇怪的符号。


    “松本的女儿……就是第一个?”


    婴儿的哭声突然从医院方向传来。


    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她皮肤下震荡,像是刺青在低语:


    “妈妈……”


    雨幕中,穿白大褂的女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自动贩卖机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像一只垂死的蜜蜂。墨红虞靠在玻璃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罐的拉环。冰凉的铝皮上凝着一层水珠,顺着她的手腕滑进袖口,在暗金色的刺青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


    便利店店员正在整理货架,塑料包装袋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凌晨格外清晰。墨红虞盯着他苍白的后颈——那里有一道新鲜的缝合线,线脚整齐得不像人类的手艺。


    “你的咖啡要凉了”。


    祁白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坐在用餐区的高脚凳上,机械手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自从他的左肺被改造成过滤系统后,他就戒了,但偶尔还是会习惯性地拿着,像是某种顽固的肌肉记忆。


    墨红虞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但医院的霓虹灯牌还在闪烁,将积水映成病态的粉红色。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忽远忽近,像是永远到不了目的地。


    “那个孩子...”她开口,又停住。咖啡罐在她掌心微微变形,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婴儿的哭声似乎还萦绕在耳畔,不是从医院传来的,而是从她的皮肤下,从那些暗金色的纹路里。她想起保温箱里那个小小的身体,胸口嵌着的机械心脏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一只被困住的金属蝴蝶。


    儿科病房的走廊比急诊室安静得多,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一丝奶香。墨红虞站在观察窗外,看着保温箱里的婴儿。电极片的导线像蛛网般缠绕在那小小的身体上,监护仪的波形规律地跳动着,发出平稳的"滴滴"声。


    护士站的台灯亮着,值夜班的护士正在打瞌睡,手里的圆珠笔在登记表上洇开一片墨迹。墨红虞注意到她的名牌歪了——林雅两个字下面,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VII-22。


    “苏芮不见了”。


    祁白夜从阴影里走出来,白大褂的袖口沾着冷却液的痕迹。他递给墨红虞一杯自动贩卖机的热可可,杯身上印着卡通动物的笑脸,已经被他的机械手指捏得有些变形。


    “监控显示她去了天台”。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管血样。”


    墨红虞的刺青微微发烫。她想起那个女人齿轮转动的右眼,和那句未说完的话。


    “松本用自己换了孩子...”


    走廊尽头传来推车的声音。一个清洁工慢悠悠地拖着拖把走过,水桶里的水泛着诡异的蓝色。经过他们身边时,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球里闪过一丝机械的蓝光。


    “要查房了”。他沙哑地说,嘴角咧开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天台的铁门被一根输液架卡住,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声响。墨红虞推开门的瞬间,一阵冷风裹挟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苏芮背对着他们,站在护栏边缘。晨光将她的白大褂染成淡金色,右手的注射器里盛着暗红色的液体。风吹乱她的头发,露出后颈上密密麻麻的缝合痕迹——像是有人把她的头骨拆开又草草拼回去。


    “你们不该跟来”。她没有回头,"这个孩子是最后的钥匙。"


    墨红虞的毒针滑到指尖,但祁白夜按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机械眼锁定苏芮脚下的影子——那团黑暗扭曲着,像是有生命一般蠕动着,渐渐形成齿轮的形状。


    “松本的血?”他问。


    苏芮终于转过身。她的右眼齿轮转动加速,发出细微的咔嗒声。晨光中,墨红虞看清了注射器里的液体——那不是血,而是一种粘稠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暗红色物质,像是融化的齿轮。


    “不”她举起注射器“是他的记忆”。


    远处的城市天际线上,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墨红虞突然发现,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建筑物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无数细小的齿轮,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现实的边缘。


    一辆早班公交车从医院门口驶过,车身上的广告正在褪色。原本印着明星笑脸的地方,渐渐浮现出一张机械面孔,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管理员标志性的微笑。


    他们回到便利店时,天已经亮了。晨间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自动门每次开合,都会带进来一股混合着汽车尾气和早点摊香气的风。


    晨间新闻在电视上循环播放,画面里的主播微笑着报道昨夜的燃气管道爆炸,但墨红虞注意到她的瞳孔偶尔会变成全黑的机械眼,眨动的频率也过于规律。


    祁白夜把热可可放在她面前,杯底的沉淀物缓缓旋转,形成奇怪的纹路。墨红虞盯着那些深褐色的颗粒,它们慢慢组成了一个模糊的数字:47。


    祁白夜指着窗外“看”。


    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上,一个穿校服的女孩正在等车。她的书包拉链上挂着一个齿轮形状的挂饰,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当女孩转头时,墨红虞看见她的耳后有一小块暗金色的皮肤,正随着脉搏微微起伏。


    便利店的门铃又响了。这次进来的是两个穿制服的警察,他们的警徽在晨光中反射着刺眼的光。墨红虞注意到,其中一个人的手铐上刻着细小的齿轮花纹。


    “要查监控吗?”店员问道,声音里带着不自然的欢快。他的缝合线在后颈处若隐若现,像是某种拙劣的伪装。


    墨红虞的刺青突然刺痛。她低头,发现暗金色的纹路已经蔓延到了左手掌心,在皮肤下组成一行新的文字:


    剩余时间:47:22:11


    杯中的热可可已经凉了,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