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没有。”


    白发青年回答着，视线重新投向走廊。


    张纹也许只是随口一说，但落到一个失忆之人耳边，却能在瞬间就挑起祁念的思绪。


    有点像某个人？


    祁念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偶然回忆起不久之前，宋成叶宋大会长似乎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但进游戏后他就失忆了，现在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否与这些人有过交集。就算真的有，他们又怎么可能只是觉得像，却没能真正认出他？


    巧合吧。


    这样想着，三人已经来到肠胃科科室门前。


    经过统计，七人中有三个人的病症为胃癌，另四人分别为两个肺癌两个肝癌，因此张纹建议是三人先一起到肠胃科看看情况。


    科室大门虚掩，据苏愿感知，室内目前并没有任何npc值守。于是张纹放心地拉开科室门，消毒水的气味迎面扑来，门后，一道低沉的嗓音突然从黑暗中响起：


    “三位来这儿，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开门之人的手一顿。


    祁念亦抬眸看向门后，昏暗的科室内，只见一位身着白褂外形俊美的医生正倚靠在门边，浅灰的眼眸透过金框眼镜，似笑非笑注视着三人中的自己。


    不是说没人吗？


    白发青年看着这位昨晚在重症监护室偶遇到的医生npc，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


    那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门背后？


    “进来坐吧。”


    门边的医生侧过身，给三人让出条进入科室的通道：“你们是都不舒服，还是陪同过来的？”


    在全员“水鬼”的医院里突然冒出个正常npc，这件事本身就够诡异了，更何况对方还如此“热情”地主动提供帮助。


    张纹看着对方脸上那堪称完美的笑容，只觉身上一阵发毛。但他还是迈开了腿，率先走入科室内。


    “是我身体有些不适，让他俩陪我来看看。”


    科室面积不大，张纹说着，走到办公桌边。


    门外，祁念与那医生对视片刻，紧接着白发青年率先移开视线，跟在张纹后面波澜不惊进到室内。


    头顶大灯被打开，白光落于一尘不染的桌面。白褂医生似乎并没有认出昨夜ICU内的擅闯者，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


    “说说看吧，你哪里不舒服？”医生问。


    “还是老问题，”张纹一边回忆，尽量将症状描述得与胃癌相近却又不显得很严重：“恶心，胃里总是感到胀痛，特别是在夜里。”


    “这样啊……那的确是老问题了，医院里每个胃出问题的病人都这样。”


    白褂医生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抬头看向面前三人：“吃点药就好了。”


    “你先在这里稍作休息，我去给你配药。哦对了，今天药剂师没来上班，也许我需要个人来帮我一下。”


    “你们谁来？”


    冰冷的视线从三人身上一一滑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祁念在刚刚门开的瞬间，便隐约感受到这个npc身上存在某种熟悉的气息。


    现在被对方这样打量，那种诡异的熟悉感愈发强烈，白发青年垂在身侧的指尖不自觉蜷了蜷，下一秒，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陪你去。”/“我自己来帮你。”


    “身体不舒服还请坐下休息吧，让这位先生来帮我就好。”白褂医生说着，意味不明的视线停留到祁念脸上：“对了，介绍一下，我姓谢，你们可以叫我……谢医生。”


    药房位于三楼走廊尽头。


    祁念跟在对方身后，与对方始终保持两米左右距离穿过走廊。


    期间俩个人谁也没说话，蜿蜒幽深的长廊，越往里走，头顶灯光越暗，温度似乎也在逐渐降低。


    “您在看什么？”


    走廊尽头的灯好像坏了，昏暗的过道，只剩“药剂科”三个大字悬在头顶散发出幽光。谢医生从口袋掏出钥匙，一边开门，询问的语气平静中又带着一丝阴冷：


    “我背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祁念面无表情回复。


    “好吧。”谢医生眼底笑意依旧，修长的手指隔着橡胶手套拉开药房门。


    与此同时，祁念耳边系统提示音响起：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祁念”触发支线任务——拿到特效药】


    【任务成功奖励：未知】


    【任务失败惩罚：死亡】


    【注：死亡本身就是一门艺术，为完成这项伟大的艺术，系统允许您在合理范围内自由选择您的死亡方式~】


    没想到，“拿到特效药”居然会是个强制完成的支线。


    耳边提示音落下，祁念半垂着眸，在旁边人邀请般的注视中走入药房。


    说是药房，这里面却更像一个诡异的人体展览馆。


    昏黄的光线下，一排排透明的标本罐子序列摆放，各种人体组织漂浮在淡黄色液体中，心脏、手臂、大脑……其中甚至有一具完整的人体，蜷缩着浸泡在半人高的玻璃罐中，与其他标本一同陈列在药房门口的角落。


    福尔马林刺激性的气味直冲脑顶，祁念进门后脚步一顿，扶着墙才堪堪稳住身形。


    “怎么了？”


    身后，谢医生进门后便将大门顺手关闭。


    他比祁念高出大半个头，站在祁念身后，投下的阴影几乎将白发青年完全笼罩。


    祁念感受到背后的压迫感，往前迅速与对方拉开一段距离，漆黑的眼眸警惕地盯向对面。


    “没怎么，低血糖而已。”祁念回答：“不是配药吗？就在这儿配？”


    “这些只是药材展示，配药当然在里间。”谢医生语气温柔，镜片后关切的眼神却又让人后背一阵发凉：“低血糖头晕可不是什么小事，要吃颗糖吗？”


    “不必。”祁念移开视线。


    这人居然会随身带糖？真够怪异的。


    谢医生见状，将手中的东西重新放回白大褂口袋中。


    药房外间面积是肠胃科科室的三倍不止，其中陈列的“药材”数量众多，祁念跟在谢医生身后经过一个又一个标本罐，却始终没再听到方才进门时，听到的那阵令人头晕耳鸣的哭喊。


    里间与外间隔着道木板门，谢医生刚将门推开，一股腐烂般的腥臭便朝俩人迎面扑来。


    祁念被呛得偏头咳嗽两声，等回过头，对方已经走进里间，站在了里间中央一张解剖台台前。


    “我需要您帮我处理一下药材，很简单，清理切片而已，想必您不会拒绝吧？”


    谢医生说着，从右边架子上取下一块拳头大小的东西。


    黑红的血渍顺着他指缝间滑落，滴在血迹斑斑解剖台表面。解剖台旁，一排靠墙摆放的铁柜柜门紧闭，但依旧拦不住黑红的液体从缝隙间缓缓渗出，流淌在地。


    祁念走到解剖台边。


    里间光线极暗，他在门口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此时近了一瞧，才发现对方手上拿的竟是一颗心脏


    ——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


    薄膜下，青黑色血管随着心脏搏动撑起，又皱落。肉块在手心有规律地跳动，血液一股接一股渗出，这本该是个十分诡异的场面，可又因那只托举心脏的骨节分明的手，竟显现出一种荒诞的美感。


    祁念望着那颗阵阵跳动的心，恍惚间，胸腔里的搏动似乎越发沉重明显。心跳一下，又一下，到最后，频率竟与对方手上那颗心脏完全重合！


    “救我，救我……”


    “杀了我，求你，求你！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诡异的哭喊再次自脑海中回环响起。


    眼前景象逐渐变成血红色，祁念缓缓抬手，苍白的指尖一点点朝心脏靠近。


    黑暗中，谢医生无声地勾起嘴角，手上保持着递出的姿势未动。


    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有力，鲜活的模样吸引着每个看到它的人触碰它。青年抬着手，指尖即将贴上血肉，下一秒，面前的心脏却被陡然打落在地。


    “不好意思——”


    肉块“啪”一声掉落在地，祁念撩起眼皮，漆黑的眼眸在一瞬间恢复清明：“低血糖，手有点抖。”


    “可以麻烦捡一下吗？”


    “当然。”谢医生脸上神色不变。


    他揉了揉被白发青年打中的手关节，低下身，慢条斯理从地上捡起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


    “不过看您这症状，怕不是简单的低血糖。”眼底的笑意愈发深邃，谢医生说着，低头凑近面前的人：“需要我帮您做个检查吗？”


    “或者说，我可以直接给您用点药？您放心，这种药效很不错，保证能够药到病除。”


    对方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支盛有墨绿液体的注射器。细长的针头在祁念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白发青年退后半步，后腰却猝不及防撞上解剖台。


    “您觉得呢？”谢医生语气极其温柔，眼底却泛着不加掩饰的冷意。


    他上前半步，高大的身形逼得祁念不得不贴紧背后的解剖台。劲瘦的腰身微微后仰，白发青年后躲着，脖颈处被迫亦扬起一道漂亮的弧线。


    “不需要。”祁念蹙眉，手中匕首下一刻便横到对方面前，锋利的刀刃几乎贴上对方脖颈：“离我远点！”


    然而正前方，男人不仅没有半分要退缩的意思，甚至还缓缓俯身，修长的脖颈直接贴到了刀刃上，语气中满是戏谑：“我要是不呢？”


    “您会杀了我吗？”


    祁念眉头锁得更紧了些。


    他看着近在咫尺男人，透过那双毒蛇般阴冷眼眸里，青年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凌乱的身影：


    “你可以试试。”


    “试试我能不能在你再靠近一点前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