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是十二点到家的。


    刚换好衣服，就看到父亲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爸爸，您回来了。”


    他点点头，问道：“昨天在家怎么样？”


    “还好。”


    父女俩的性格都比较孤僻，正常状况下，聊天到此就该终结了。


    可大概是觉得自己结婚这件事一直瞒着女儿，江守彦比平时多了几分愧疚，主动搭话道：“小稚，我希望你能理解爸爸。”


    江稚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在遇到温亭和念念之前，江稚一直都把“家庭”当做糟糕的代名词。


    源自童年经历，少女和父辈这边的亲人，隔阂相当大。


    最开始，这一切其实是可以调节的，生性凉薄只是江稚的性格，并不代表她没有情感。


    对于拥有血缘关系的长辈们，她愿意给予尊重和理解。


    可母亲的离世却像一柄利刃，硬生生将少女和他们划开了界限。


    伤口刚刚形成的时候，如果处理得当的话，也许不会留下伤疤，至少不会留下太深的伤疤。


    可巧合的是，无论是那些长辈还是江稚，都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对于江家老一辈来说，因为受到重男轻女的思想影响，他们认为传宗接代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挑选儿媳妇的要求也很严格。


    对于儿子的婚事，老两口本来打算再物色几年，奈何江守彦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来了一手先斩后奏，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带着沈欢领了证。


    老人家本来就对这段婚姻不满意，再加上儿媳妇一直生不出男孩，自然会着急，催促和逼迫是必然的。


    在他们看来，既然沈欢选择嫁了过来，她就应该提前了解过家里的规矩，也必须得遵守规矩。


    所以他们并不会对自己的行为产生负罪感，甚至觉得是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可如果站在江稚的角度来看，从小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氛围中，亲眼看着母亲被父系亲人逼到抑郁症，到上小学的时候，终日郁郁寡欢的母亲也撒手人间，离自己而去。


    对当时年仅十岁的少女来说，这份仇恨是无法调节的。


    她没有想象中的成熟，没办法去释怀，更没办法私自替妈妈原谅。


    于是就跟拔河一样，两边人互相憋着劲，谁也不肯率先妥协。


    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隔阂变得越来越大，自然也就不存在调解的可能。


    就好比是两根绳子打了死结，虽然无时无刻纠缠在一起，却永远解不开。


    这种局面，最痛苦的莫过于被夹在中间的江守彦。


    既是儿子，也是父亲，完全理解两边的思想，却根本无法做出抉择。


    一边是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父母，一边是和深爱妻子唯一的女儿。


    根本没办法去选。


    为了不让矛盾进一步激化，他不惜舍弃工作，带着女儿搬离老家，定居在这座妻子生前居住的三线小城市。


    或许，他认为时间能够磨灭两辈人的隔阂，可结果却恰恰相反。


    隔阂不是爱恋，只会随着时间愈发严重。


    江稚今年18岁，已经不是小孩了，自然知道父亲的难处，可很多时候，明白并不代表理解。


    过了许久，少女才缓缓开口，却不是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询问道：“她什么时候搬过来？”


    “就这几天。”


    江稚哦了一声，转身朝卧室走去，只留下一句话。


    “她什么时候搬进来，我就什么时候搬走。”


    江守彦坐在沙发上，怔怔无言。


    ……


    出租屋里。


    温亭腰间系着围裙，正在厨房炒菜。


    正炒着呢，突然，耳边响起一阵强劲的音乐。


    他放下筷子，看了眼亮起的手机屏幕，懒散的声音不自觉端正了些，接通：“喂，妈，您到家了没？”


    听声如见面，他每次和爸妈打电话的时候都是笑脸问候。


    “刚到，人姑娘走了没？”


    “已经送回家了。”


    可能是听到炒菜的声音，许桂清又开始念叨了：“你平时就自己做饭吃，少吃点外卖，我前几天才看新闻，人说外卖一点都不健康。”


    “还有，天气预报也说这段时间气温升高，你晚上要开空调就开，但别开一晚上，会感冒的。”


    “我来的时候给你带了洗好的床单和被套，你记得抽空换上。”


    电话那边，许桂清女士絮絮叨叨，嘱咐个没完，也不知道是提前想好的还是临时起意。


    尽管已经成年，可在老妈眼里，他依旧还是有个生活不能自理，好像稍不留神就会随时暴毙的宝宝。


    妈宝男，实锤了。


    温亭乐呵乐呵的，倒是也乐意当这样的妈宝男。


    一边往锅里加调料，一边嘴上“嗯嗯嗯，是是是，我知道了”附和着。


    可不敢跟家里的最高话事人犟嘴，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领导指哪儿打哪儿。


    临了，许桂清又问了一句：“话说，你会套被子吧？”


    上次出租屋的被子还是她给套的，还有衣服也是她给扔洗衣机里洗的。


    温亭有些无奈，老妈说起来没完，完全就是一副大人出门嘱咐孩子的态势，就跟自己嘱咐念念时那样。


    他记得上次听到这种质疑的语气，还是江稚询问他会不会晾衣服的时候。


    主要还是他不在家，触发“游子”buff，把老妈的慈母属性给激活了。


    “妈，你放心吧，我都多大了。”


    “不信，就你那懒样，还会专门学这个？”


    眼见老母亲不信自己，温亭干脆讲出真相：“是江稚教的，我被子也是她给套好的。”


    许桂清愣了一下，旋即又意味深长的“喔”了一声。


    就好像在说，是小稚教的啊，那没事了。


    “不对啊，人姑娘不是来给你补课的吗？怎么还帮你收拾起被子了？”


    察觉到不对劲的许桂清女士眯起了眼睛：“你小子，晚上不会和她住一起吧？”


    “……”


    “哪有，妈你能不能别瞎猜。”


    别看他说的老实，实际上内心慌得一批。


    谁晓得老妈今天这么细心，明明之前都不是这样的。


    要是现在是当面交谈或者打视频电话，估计一眼就被看穿了。


    简单酝酿了一下措辞，他又说道：“再说就算我想，她肯定也不愿意啊。”


    “也是，这姑娘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那种比较矜持的女生。”


    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