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的天赋
作品:《全联盟都想攻略我〔哨向〕》 周四,系统上正式个发布了审议小组名单和具体任务,交叉负责不同地方的单位,依照发布的文件进行调查。换届审议并非秘密调查,但也非是全公开,总要给人留出运作的空间来,不管是否运作,空间都必须留出来。这是一种有趣且有效的策略。
褚净丞分到的区域中好几个地方他从前出差去过,虽然是合规的,但不难看出这是种明确的导向。他难得在动员大会上直视谈逢平,他们对视,他再次把脸埋进纸张,手掌缓缓摩挲桌面,已有了答案,到底在局势判断上他有他的天赋。
谈逢平常常说,你的这种天赋多次救你于水火之中。多次。他想起许多险险擦身而过的危机,那些死在任务之中的同事,真实的牺牲和我需要你牺牲是两件事又仿佛是一件事。心说:这或许是一场有秩序的内斗,不赢就死。他觉得这个表述颇奇妙,托着脸笑了,眼光搔着名单里的名字,笑过咬着唇边隐隐有亡佚的预感,对谈逢平严肃的叮嘱左耳进右耳出。
他刚进总局的紧绷状态早一去不复返,那些看起来精明能干的职工们,走近了,成为了以后发现也不过如此。赚的是卖命钱,单位里的明枪暗箭层出不穷,他对此感到腻烦,但愈在其中,愈明白权力的重要性,他可以不合群,可以“志不在此”,因为他的位置,因为他上头的身份。若非如此,人生眨眼功夫即可天崩地裂。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在谈局喊了散会后回到往日的工作中。例行查看管辖地的人口流动,异常波动,对活动报告进行检查,盖章,接收他地的“门”样本,清点签字后移送研究院,调动派遣行动员和分析员进行危机事件处理,以及对“危险”行动员进行疏导。
在所有繁琐的活动里,他最讨厌疏导行动员,比借调还讨厌。前几天的同意接收的危险行动员已经顺利转移到总局,等待褚净丞签字领取。褚净丞提交完手头的内容便下楼领人,审议活动开始之前他得把手里的疏导任务清空,否则等他忙完回来,这些行动员不死也算残疾。
疏导室在办公室正下方,两扇落地窗常年被厚重的菱格窗帘遮盖,房间内侧用透明玻璃分割出五六个小空间,小空间内统一摆放两条椅子和一张小圆桌,玻璃门悬挂可以翻转的提示牌,正面是工作中,反面是无人使用。启用后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中央空出来摆了套沙发矮几,因着少有领导来用疏导室,有些行动员图方便,会在午休时间躲到这边来睡觉。褚净丞碰见了会摆脸色,发脾气,虽然不会上报给高层但不少人心里不爽。他们常常背地里编排褚净丞,核心要点大约是他的外形和“爱豆”的经历组合过分快的晋升。
“谁知道是不是走后门。”
“走后门哈哈。”
一个行动员倾情表演褚净丞平日里懒懒散散的模样,一个装出宽厚慈祥又显示猥琐的谈逢平,在对方身体上起腻,夹着嗓子喊谈局,换届提我上去做副部吧。褚净丞蹬开门,手里掐着个戴面罩,穿拘束服的危险行动员。
褚净丞的眉毛高抗,目光从他们身上迅速爬过。他们利索地黏贴着些许尴尬站起身,稀稀拉拉地喊褚专员中午好。褚净丞没答,侧身解开行动员的拘束,单手卷住他后腰的拘束带,在他耳边说:“去,赏他们巴掌。”说完,他便听话地上前去一人赏了几巴掌,没有人敢反抗,背地里说直属领导的坏话只挨几耳光算是很小很小的损失了。他打完立刻被褚净丞拉回到身边,担心他出现过激行为,抬着下巴对他们:
“出去吧,我要用疏导室。”
褚净丞拉着行动员走到其中一个单间,没搭理他们的服软,明白他们离开之后要怎么说自己的不是,不想管也懒得管。他们背地里想说什么都无所谓,当着面不行,对他的威严有所影响。反正这些行动员本来就不听话。该说是男人的通病吗?自命不凡?
他冷笑着输入密钥锁门,回身抚摸眼前这个行动员的头发,修剪得整齐,比毛寸稍长些,摸起来有种小刺猬的触感。他托着他的侧脸看,右侧的剑眉有明显的缺口,是以疤痕做的隔断而不是造型本身。右眼被医用眼罩覆盖,应当是在行动中受伤导致的伤还未愈合或视觉效果不佳。
“现在准备开始疏导,确认姓名、身份、职称及污染情况。”他把文件摔在小圆桌,抓起行动员衣边别的身份ID做确认,“姓名尹枢柏,身份高级现场处置员,职称特级国士,污染情况乙类。目前无自我意识,确认完毕,开始疏导。”
褚净丞解除尹枢柏的面罩,甩到另一张椅子去,一条腿跪到他大腿边,掐住他的脸仔细辨认。你有一张坏小子的脸,孔雀眼、深唇角,极容易让人爱上你。他说着,手指摁住尹枢柏的眼皮,立即发觉他的活泼和敏感,笑了。其实给长相好的行动员稍微没那么令人讨厌,讨厌的是上一秒还在背地里说你坏话,下一秒就要出于工作责任对他进行疏导。
大家都是同事,都在卖命,除此前提以外单论人品和长相,褚净丞认为唯有“烂货”可以形容。
尹枢柏盯着他看欲吻,褚净丞后仰,不要他吻到,说:不行,那你之前的向导怎么做我不管,不能亲我,只能拉手。说完伸出右手,他凝视片刻,双手放到褚净丞手心,脸颊贴住自己的手背。褚净丞“喔”了声,难得有这么乖的行动员。他满意地开始疏导,过了会儿嫌站着累,干脆侧身坐尹枢柏腿上。他把脑袋搁到褚净丞肩窝,安静地接受疏导。
他的听话让褚净丞的表情变得极其柔和,抻长手拿过圆桌上的文件翻看:“让我看看你是哪个地方的行动员,蛮乖的嘛,以后调过来给我用。”文件翻到最后一页,转移单位赫然写着平川市空间安全管理处。
“平川本地?没道理我会没见过?”褚净丞扳起他的脸看,确定没有在本地的任一合作任务中见到过他。总局与平川本地的单位没有八十次也有六十次合作,常常是他到那边选几个行动员带在身边教学,高级处置员,他不可能会没见过。他拿着文件思考,视线飘飘,细微地挑眉,觉得此事过分巧合,抬眼瞧见壁挂电话,咬着下唇取话筒拨了办公室短号。笑容突兀地跳到脸上,口吻变得亲昵,尹枢柏被他这种变化吸引过去,拿脸颊蹭他的脖颈,他没管。
“沙姐,是我,小褚啊。”
“是,在做疏导呢,就是今天从地方转移过来的那个行动员呀,叫什么——对,尹枢柏。我看他档案里写是平川的,咋没见过呢?”
“哪里的话,行,沙姐,听说小岳最近要提干了?哎哟,真的是年少有为,单位里最年轻的干部——之一了吧。是是是,沙姐费心了,以后就好喽。谈局要退?谁说的呀,应该不会吧,我看他还很硬朗,续任不成问题吧。唉,我也懂的,审议小组?是呀,多少有点可惜。嗯嗯,那我先挂电话了,有空了咱们出去运动运动,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拜拜沙姐。”
褚净丞把话筒挂回原处,不自觉地摩挲着尹枢柏的手心,眯着眼睛思索,眼光转移到尹枢柏脸上,再缓缓转到正在倒计时的时间表上。红色的数字均速变化,盘算着这两天发生的事儿和大家的表现。总工,他要是真掺和进去,总工的位置必然会是他的,彼时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最年轻的正处“之一”将更迭为最年轻的副部,没有之一。
副部,依他的年纪,他坐得稳吗?他拍响尹枢柏的手,捏紧了。换一个角度来想,他有办法不坐吗?他的老领导是谈逢平,现跟几个其他单位部级领导连成一片网,谈逢平若真要退,已公布的名单里头没几个是谈逢平手底下的人,要么是范思康那一帮的,要么暂时没有站位,仍然在观望的。沙姐眼下是谈逢平这一帮的,可范思康的人提到总局了还会是吗?她的儿子,岳正德去年进的税务,今年提干,他的领导就是范思康的手下。
他再次拿下电话拨谈逢平办公室电话,等了几声嘟,听见谈逢平应声,根本知道是他,笃定地说:“想好了?”
“您知道我喜欢乖的。”
“喜欢乖的就不能老是把工作当游戏。”谈逢平声音里带着笑,意味深长地说,“你自己想想这种机会多难得。三十年还是个科级的数也数不清,你在这方面有你的天分,何苦不抓住呢?小丞。”
“您也知道,我志不在此,要不是出了意外我是根本不会进体制内的。”褚净丞看了眼绷直的电话线,又看了一眼因疏导发困的尹枢柏,慢悠悠地继续说,“不过,我到底是您带出来的人,办点事儿也是应该的,我会在审议结束之前给您明确的答案。”
“小丞,你了解我,我要的就是这么个态度,人就这样,态度比什么都重要。”
“我明白。”
红字归零,房门锁自动打开。褚净丞站起身,整理好衣服,把文件拿到手里,俯看睡着的尹枢柏。看他像是看一只路边流浪的小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拉开门离开,感叹似地轻声说:“权力啊。”
他刚离开小房间,尹枢柏便睁开眼,缓缓坐直身,沉默着抠挖大腿,直到鲜血如流,复述似的说:权力。
隔天,尹枢柏的纸质档案从档案管理处递到他的办公桌,还没来得及看,内线电话先一步打了过来。他深吸一气接通,礼貌地说:“您好,公共空间安全保障总局,请问什么事?”
电话那边是纺原市的管理处处长,简单汇报了纺原市近期的人口失踪情况和对“门”的观测结果,委婉地表示伤亡情况不大好。听到这里,他大概明白了,打断对方说:请您在系统提交借调申请,我会马上派两个人过去支援。
他之前去过几次纺原市,这座城市在几年前的一场大案里牺牲太多人员,至今没有回转过来,一直在招新人,一直招不到。干部负责是负责,但在这种事件里得豁出去卖命才行,性质不同,风险太大,合适的人员却那样少。
褚净丞在系统里接收借调申请,仔细阅读“门”的描述后稍微后仰点名:“沈同甫、兰家骏,你俩明天去纺原市出个差,在系统里交材料就行,出任务个人安全放在首位,不要领抚恤金,明白没。”
“明白了。”
听到回答褚净丞便在系统上通过了申请,递到上层走流程,落章她们便提前下班,走之前跟他打招呼,听见他的回应才离开。
纺原市的“门”属于丙类,她们两个人处理丙类案件甚简单,用不着操心。他今天要做的事还有不少,一方面要查看尹枢柏的档案,看看调动的成功几率,一方面是审议小组任务整理,文件要出模板和总结,明天方便给官河看。
按规章来说编外人员是无权领取文件原件的。他咋舌,烦闷地翻开档案阅读,从木刻笔筒里抽了支浅蓝色的笔在档案边沿戳小点。
尹枢柏,现年二十二岁,汉阳大学经管系毕业,父母栏空。他挑眉往下翻履历,学校从幼稚园开始就是平川市的机关幼儿园,初高中均就读于平川第七中学校,毕业便进入平川市空间安全管理处,六个月后成为正科级,独立完成十余起乙类及以上的危机任务。独立。褚净丞拿蓝笔圈住这两个字,想到尹枢柏的污染情况,大约跟这两个字关系密切。
行动员基本上不会独自执行任务,就像是一个人在海里深潜,危险系数成倍增长。乙类以上的案件大多数情况下需要四名及以上的行动员与分析员搭配执行,以保障自身安全及民众安全。
再往下,档案确认签字一栏是“毛佑”,尹枢柏的直属上司毛佑同样在本次换届的名单上。他与毛佑有打过几次交道,典型的功利主义者,死在他眼里不重要,他要的是权力,合理的不合理的权力他都要。
褚净丞一面思考一面不自觉地抚摸这个印签,触感有些奇怪,翻出小手电照射纸背,一个占据整张纸面的章印浮出纸面。复件用的纸材居然也是高机密纸张。他心脏狂跳,立刻拿档案到厕所去烧毁,火焰舔舐他的脸。看来,六月会将所有人架在火上烤,赢家吃烤得酥脆的输家,输家输不输得起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