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四点之前就得返校，然而布置下来的作业还没碰过。没办法，黎岁只能一大早爬起来补。


    写完三张试卷，外面黑沉沉的天才亮开。黎岁伸了个懒腰，揉着酸胀的颈椎看向窗外。


    橘红色的朝霞悄然铺满了半边天，乍一看就像是新鲜出炉的烤面包。


    昨晚她胃口差没怎么吃，这会儿馋得肚子咕咕直叫。


    跟个饿死鬼一样到厨房觅食，黎岁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吃麦片。


    操作简单，既省时又省力，而且还顶饿。


    简直就是最完美的早饭！


    这时玄关传来开门声。


    唐婉君两只手上拎得满满当当，全是一大清早去菜市场采买的新鲜食材。


    见女儿起来了，唐婉君举起右手上的东西，“我买了馄饨皮和肉馅，等会儿给你做酸汤馄饨。”


    黎岁果断打开冰箱门，把麦片放回去，然后关上！


    动作一气呵成，像是生怕麦片自作主张跳进碗里。


    唐婉君忍俊不禁，“我来包馄饨，你把它们收拾一下放进冰箱。”


    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占据了半张饭桌，黎岁整理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湿湿滑滑的东西，吓了她一大跳。


    一看是鲫鱼，黎岁顿时火大。


    现在她一看见鱼就会想到江赐。


    然后就是他那副要吃人的凶样！


    昨天糟糕的画面悉数浮现在眼前，黎岁恨恨地盯着面前的鱼。


    真想给扔到地上踩个稀巴烂！


    唐婉君穿好围裙准备调肉馅，转头看见黎岁一瞬不瞬地盯着一条鱼，不由一愣。


    “怎么了这是？”


    黎岁深呼吸，调整状态。几秒过后，抬头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微笑，她说：“我在想这条鱼该怎么做才好。”


    “凉拌的，你外婆说医院食堂的不好吃，想吃我做的。”


    唐婉君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她从桌上拿了几个虾仁，准备调一个鲜肉虾仁馅。


    “哦。”


    很好，辣死他！


    几下收拾好食材放进冰箱。


    把门一关，眼不见心不烦。


    可算是舒坦了……


    黎岁轻轻呼出一口气。


    唐婉君打从记事起就跟着小老太太在厨房忙活，到十五岁的时候已经能独当一面，给家里十多个工人做饭。一碗酸汤馄饨没两下就做好端上了桌。


    “好香啊！”黎岁深吸一口气，肚子也很应景地叫了两声。


    唐婉君失笑，“我在外面吃过了，就不跟你一起吃了。当心烫，慢点吃。”


    黎岁点点头，拿过勺子先喝了口汤。


    “对了，我看阳台上好像有一件男生的校服，怎么把别人的衣服给带回来了？”


    嘶——


    一个没注意，黎岁让勺子烫了嘴。


    她抿了抿唇，低头去吹热气，“我同桌的。”


    一提到江赐，就会想到他那副恶人嘴脸。


    黎岁心里恼火，一句也不想多说。


    女儿心里明显藏了事，唐婉君实在担心事实是她想的那样。


    “能跟妈妈讲讲原因吗？”唐婉君柔声轻问。


    来年就是高考，可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候分心。


    对上唐婉君满是担忧的眼睛，直觉告诉黎岁她这是被误会早恋了。


    无奈，黎岁只好把事情的经过解释清楚。


    喜欢一个人，仅仅是提及对方的名字，都会不自觉欢喜雀跃。


    作为过来人的唐婉君没在自己女儿身上看见这些情绪，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归位。


    “那位江同学是个懂得照顾人的好孩子。”


    懂得照顾人？


    好孩子？


    黎岁嘴角抽搐，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既然不是早恋，那也就没什么好多说的。唐婉君回到灶台边洗了锅，拿出冰箱里的老母鸡切块焯水，准备炖汤。


    小老太太近两天不爱吃这种清淡的，唐婉君这锅鸡汤是给唐鸿和李晓做的。夫妻俩天天加班，还得往医院跑，得好好补补。


    趁唐婉君转身忙活，黎岁愤愤地瞪了一眼阳台上某人的校服。


    咬牙切齿吃下一大口馄饨，黎岁在心里忍不住又骂了一遍。


    混蛋！


    接下来的每一口，黎岁都像是咬在江赐身上。


    一碗吃完，也算是解气不少。


    填饱肚子，黎岁接着赶作业。中午唐婉君去了医院，她就着砂锅里留的鸡汤又煮了碗馄饨，迅速吃完又接着写。


    终于在下午三点整的时候全部写完。


    黎岁累瘫在椅子上，抬眸扫了眼墙上的高考倒计时。


    还有282天，她才能脱离苦海……


    闭眼。


    叹气。


    郁闷三分钟，黎岁打起精神收拾书包回学校。


    站在教学楼底下，看着烈日高悬下身处五楼的教室，黎岁突然一阵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打起的那点精神全被刺眼的阳光给赶走了。


    黎岁轻叹一声，迈开沉重的两条腿。


    刚走两个台阶，楼上传来说话声：“你们听说没有，一班那个江赐进派出所了。”


    “出什么事了？”立马有人追问。


    “听说是……”


    隔了一层楼，本来就听不太清楚，眼下回答的人又特意压低了声音，黎岁耳边只剩聒噪的蝉鸣。


    好奇心在这一刻无限膨胀，等黎岁回过神，她已经一口气跑上两层楼，站在那群人的身后。


    “他该不会是遗传了他妈的精神病吧？”


    有人惊呼。


    转眼就被旁边的人捂住嘴，“上一个说江赐妈妈有病的，被江赐当场揍到吐血昏厥，不想出事就把嘴闭好！”


    被捂嘴的同学顿时脸色煞白，显然是吓得不轻。


    一个同学轻轻叹了口气，小声说：“母亲患有精神疾病，是非常有可能遗传的。我们最好离江赐远点，他都能提刀砍他亲爹，更何况我们这些外人。”


    几个人止不住地点头。


    一行人说着别的话题逐渐走远，只留黎岁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某人凶神恶煞的样子。


    是因为精神疾病吗……


    “想什么呢？”


    肩膀突然被人一拍，黎岁猛然回神。见是刘露露，她也就直说了，“刚听说江赐进派出所了。”


    “是有这么回事。”


    说完这句，刘露露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提醒黎岁：“江赐这人是真的疯，你可得离他远点，别被伤着了。”


    “嗯。”


    就算他有精神疾病，那也不能随便朝她发疯。


    黎岁重重地点了两下头，“放心，我会保持距离的。”


    今天的晚自习，江赐请假了。


    正主不在，大家都在议论江赐提着菜刀砍他爸的事。


    都说江赐发疯是因为遗传了他妈妈的精神病。怕传到江赐耳朵里惹出麻烦，一个个都把话说得很含糊。


    黎岁一向认为事出有因，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去做某件事。但精神疾病……


    实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周围人说来说去就是那些话，黎岁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笔，偏头去看窗外。


    风吹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雨砸在窗上，蜿蜒出一条条不知去向的踪迹。


    很快，玻璃窗上纵横交错的雨水倒映出黎岁惊慌的脸。


    糟了！


    阳台上的衣服忘收了！


    夏天的雨总是来势汹汹，黎岁眼看着风变狂，雨变大。等她回家，衣服被摧残了一地，全都湿漉漉的。


    只能放进洗衣机，再洗一遍了。


    忙活完刚坐下，黎岁收到刘露露发来的微信。


    【LuLu：最新消息，江赐妈妈去派出所闹了一通，派出所放人了。】


    【LuLu：江赐妈妈也真是可怜，小时候被一场高烧烧坏脑子，好不容易长大成年了，重男轻女的父母又要把她嫁出去换彩礼。不过好在遇到了一个疼她的人，只是没想到又生出了江赐这么个疯子。】


    【LuLu：跟这种人做朋友，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他捅一刀。】


    【pear：放心，我不会跟他走太近的。】


    黎岁知道刘露露这是担心她太执着，非要和江赐做朋友。


    有了昨天的事，她以后不会再和江赐说一句话，更别提跟他做朋友。


    第二天中午，唐婉君到学校送饭。自从黎岁吃出肠胃炎，她的一日三餐都是由唐婉君亲手准备。只是唐婉君忙着照顾小老太太，前面都是让跑腿来送的。


    看着手里的两份饭菜，和另一个口袋里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黎岁想起自己的信誓旦旦，陷入深思。


    见女儿脸色不对，唐婉君以为是她做的菜不合适，“我也不知道江同学喜欢吃什么，就做了些家常菜。你去问问他都爱吃哪些菜，晚上我做了再送过来。”


    “不用，他都爱吃。”黎岁回过神，浅浅一笑。


    唐婉君想着江赐照顾过自己女儿，特意做了这顿饭。却不知黎岁已经发誓不再搭理江赐。


    回到教室，黎岁把校服和饭菜往某人课桌上一放。两件东西都没什么重量，再使劲也砸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但还是让从早自习就开始睡的某人抬起了头。


    “你的。”


    既然避免不了说话，那就坚决不多说一个字。


    黎岁仰着脖子，像只高傲的白天鹅，说完就去饭盒袋里拿自己的那份。


    咚一声——


    装着校服的纸袋带着一盒饭菜进了垃圾桶。


    江赐扔得毫不犹豫。


    黎岁回头看见，咬牙切齿：“你发什么疯！”


    江赐懒懒抬眸，“我怕你下毒。”


    “你有病！”


    大家都去食堂吃午饭了，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黎岁这一声呵斥掷地有声。


    她一个箭步捡回袋子，把人瞪住，“这是我妈为了感谢你，特意为你做的，你给我吃干净！”


    黎岁从来不做强人所难的事，但面对江赐，她理智不了一点。


    “谢我昨天把你气哭吗？”


    江赐轻笑。


    他毫不遮掩自己的恶劣。


    如同火上浇油，黎岁心里的火瞬间窜到头顶。白净的脸颊气红一片，她拿出饭盒往课桌使劲一放，“这顿饭你必须吃！”


    “好啊。”


    江赐答应得爽快。


    然而他一抬手，就把饭菜掀翻在地。


    “不好意思，手抖，辜负了阿姨的一片心意。”


    黎岁看得清楚，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水凌凌的眼睛在这一刻红了一圈，委屈的泪水就悬在眼眶。江赐像是看不见，微微一笑，“还要我吃吗？”


    “你到底要针对我到什么时候！”黎岁不想哭，可她根本控制不住。


    泪水决堤，湿了整张小脸。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自觉蜷缩，江赐瞥见自己身体的反应，只觉得可笑至极。


    看来是江振兴那一棍子给他砸出问题了，他竟然也会心疼。


    面对哭成泪人的黎岁，江赐毫不留情，“不是针对，我只是觉得你很烦。先前说我丧心病狂，没有人性，接着又洗坏我的东西。你这样的人，让我厌蠢症犯了。要是听不懂，我可以再说一遍。”


    可她都道歉了不是吗？


    黎岁哭到手脚发麻，快要喘不上气。


    “不……不用。”


    小脸陡然白得像张纸，江赐薄唇抿紧。但他什么也没做，起身就出了教室。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单薄的身体倒在地上。


    纤细的手指艰难地去够旁边的口袋。


    江赐转身，却在要迈开腿的时候停住。


    他冷眼看着空荡荡的过道，仔细去听外面越来越近的说笑声。


    呼吸性碱中毒。


    黎岁摔倒之后，脑子里蓦地冒出来这么个名词。


    袋子近在咫尺，黎岁却怎么也够不到。好在有同学回来，及时帮了她。


    喘过气，缓过神，黎岁靠在椅子上，一抬头就对上教室前门那双毫无人味的眼睛。


    他就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她挣扎……


    黎岁无力一笑，把眼闭上。


    她以后绝不会再跟江赐有任何交集。


    黎岁在心里默默重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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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