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乌歌断掉和系统的对话时，慕北源刚好走到了他的面前，乌歌抬眸对上其视线，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半晌后，还是乌歌开口打破了沉默：“师尊。”


    “嗯。”慕北源垂眸，视线落在乌歌身上那件弟子服，语气顿了顿。“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件衣服的？”


    “啊，就衣柜里找到的，我还挺喜欢这件衣服的。”乌歌下意识挺直了腰背。“师尊，这件衣服怎么了？”


    “没什么。”慕北源隐没在衣袖里的指尖动了动，转过身又回到那木桌旁，坐下来手指搭在桌面上，一下下轻敲着。


    他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四位弟子：“本君不在的时候，除了无忧，你们明显都松懈了许多。”


    “是觉得成为了亲传弟子，就是天下第一了吗？”


    慕北源的声音从来都是温和轻柔的，他不像广泛意义上的严师，动不动就棍棒伺候，可白虎峰的门规却是四象神峰中最严格，修炼强度也是最高的，作为战神代表的门派，无人不畏不敬慕北源。


    因为惹慕雪仙君生气并不容易，但仙君一旦发怒，那是其余三个掌门都不一定拉得动的。


    乌歌等人就更不用说了，身为亲徒，慕北源对他们的要求更严，平常不多于管教是想要弟子自律，可要是发现有人懈怠，那四个人全都得受罚，哪怕是作为首徒的乌歌也不例外。


    按照以往的经验，此刻慕北源就处于惩罚他们的前夕。


    乌歌站得有些累忍不住扭了扭头，刚好和慕北源的目光撞上了，他眨了眨眼，下意识露出一个微笑，慕北源微垂的眼睫抖了抖。


    须臾，慕北源闭上眼轻叹口气，缓缓道：“谅这是开年初犯，今日便不再罚你们，下次绝不轻饶。”


    他顿了顿，又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有问题请教本君。”


    这说辞就和上自习课似的，乌歌心里忍不住想笑。


    虽然不知道师尊为什么泄了气，但最高兴的莫过于方夜，蹦蹦跳跳地说了声“谢谢师尊！”，小狗尾巴都快冒出来了，被一旁的乔无忧赶紧拉到了一旁，而颜上卿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了乌歌身上，在慕北源和乌歌之间来回打量，眼神意味深长，上前一步就拽走了人，似是为了让师尊放心，还提高声量。


    “师兄，走走走，我还得向你请教剑术呢。”


    乌歌则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最近脑子里有了很多关于以前的记忆，是书中不曾写到，却意外真实的画面。说到监兵门，昔日除了周一，原身从未到监兵门修炼，宁愿每日傍晚单独找到还未回宫的慕北源请罚，也不愿和自己的师弟待在一起。


    久而久之，慕北源就不过问了，乌歌喜欢自己修炼也就由着他去，后来乌歌得寸进尺，干脆每日来镜花林的结界外守着，等待师尊，好缠着人向他请教不会的术法，哪怕这些自己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慕北源怎会看不出人的心思，他也不阻止，他明白乌歌不喜其余三位弟子的缘由，所以总是想再惯着乌歌一点，让他高兴一点，不要因为过度的占有欲和嫉妒心，对自己的同门师弟起仇恨心理。


    毕竟乌歌流着魔族的血脉，魔族人重欲，一旦有了执念，就容易剑走偏锋，慕北源不希望养了这么久的徒弟因此走向歧途。


    以前的慕北源，也就是未重生的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乌歌内心的偏执，一直都是自己。


    只是他不拆穿，默默给予偏爱，又悄无声息地疏离。


    这件紫色的弟子服，便是乌歌第一次情绪爆发的导火索


    慕北源看着那道背着他和人对剑的身影，思绪有些飘远。


    他有很久没看到乌歌穿这件自己亲手定制的弟子服了。


    这件衣服是什么时候给乌歌的呢？四象神峰弟子众多，分了以四象为属性的四大门派，内门，外门，以及掌门座下的亲传弟子，为了区分派系，弟子服都是制作的不同样式，而亲传弟子的待遇还要更特殊一点，他们的弟子服都是专门定制，每个人的服饰都是参照了喜好以及战斗习惯，要么自己定制，要么由自家师尊亲自选择。


    当时他座下只有乌歌一名弟子。


    “师尊！”那时的乌歌刚入门派不到半年，还未脱稚气，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白虎峰难得没下雪，慕北源坐在镜花林里的玉石桌旁，撑着头正在看最近人间发生的妖魔案件。


    耳边不时传来一道道欢快稚嫩的声音，唤着“师尊”，每叫一声，慕北源都会耐心回应道“嗯”


    不一会儿，周围明显安静了许多，慕北源又翻看几页，一个身穿白衣的半大团子就从身后的树林里扑了上来，后者早有预料，右手一抬，调皮的小家伙就定在半空下不来了。


    “嗷！师尊又发现我啦！”小乌歌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和羞愧，还在空中挥舞着手臂，咯咯笑着。“一点也不高，徒儿还要飞飞，像鸟儿一样！”


    “生儿，又偷穿为师的衣服。”慕北源有些无奈，回过头看着向他无辜眨眼的孩子，乌歌身上穿的那件衣袍是慕北源早年还是半大少年时期的衣物，但对于现在的乌歌来说还是大了不少，指尖一动解除了法术，乌歌就“唰”地一下落在了人的怀里。慕北源一手托着人屁股抱好，一手抚着小孩的脊背，一下下轻拍。“看衣摆这么长都拖到哪里了，也不怕绊倒。”


    乌歌听罢也不反驳，还笑呵呵地把长出手臂大半截的衣袖撩起来，像海豹似的拍起掌：“师尊你看！弟子也能像花楼姐姐一样跳水袖舞！”


    慕北源“啪”得一下打在人肉乎乎的团子上，力道不轻不重，语气尽是无奈：“胡闹，又和青龙谷的沈长老出去鬼混了吧。”


    “才没有。”乌歌睁着双黑黝黝的眼睛，一脸认真。“沈长老说，这叫亲近生活，有助于日后的大道感悟！”


    “小小年纪，志向还挺远大，练气境才几层?就想感悟大道了。”慕北源捏了捏人的肉鼻子，又戳了戳小孩还算肉乎的脸蛋，调侃道。“练的功都拿来长肉了，嗯?哪来的漂亮小公子?”


    乌歌龇牙一笑，大声道：“师尊家的！慕北源家的小公子！”


    “嗯哼，直呼师尊名讳，没大没小。”


    “慕北源！慕北源，慕雪仙君！嗷呜！”


    “没良心的小狼崽子。”


    闹够了，慕北源又想起正事，脸色严肃起来，乌歌也拿的准时候，乖乖坐好了身子。


    “为师问你，昨日为何不去学堂听课?”


    学堂长老今早和他说的时候，慕北源心里是有点不虞的，但乌歌今日又表现得和以往无异，他想着总有原因，才温和询问道。


    “回师尊，我没有发到弟子服，就穿的原先的麻衣，那几个门口的弟子以为我是哪来的小乞丐，就没让我进。”乌歌小声嘟囔。“可后来我去找了师尊以前的衣服穿了，按理来说不像小乞丐的，为什么还是不让我进。”


    “你也不看看那件衣服像是你这个年纪会穿的吗。”慕北源气笑了，又有了疑问。“怎会不发给你弟子服?”


    “师尊问我，我问谁。”乌歌像是抓到了师尊的把柄，于是反将一军，气呼呼道：“他们说我是掌门的亲徒，不发弟子服的，要私人定制，定制好不好……”


    听了这番话，慕北源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他以前没收过亲徒，就没怎么在意。


    “嗯，是为师记性差，错怪生儿了。”慕北源捏了捏小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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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脸，声线温柔。“赔偿我们的小公子好不好?”


    “好呀！那我要师尊亲手给我定制弟子服！”乌歌眼前一亮，立马提要求道。


    慕北源有些犹豫：“你确定?为师审美不太好，生儿还是自己来稳当些。”


    “不要不要。”乌歌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只要师尊给的，就是最好的，师尊选的，就是生儿喜欢的！”


    “师尊给弟子选衣服是可以的……我就想要师尊来，这样生儿会有世上最独一无二的衣服，师尊——答应生儿吧！”小孩的眼睛像是藏着星光，亮晶晶的，满眼装的都是自己的身影。


    慕北源被看得心头一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


    当天下午，慕北源就领着小徒弟来到了宗门的藏宝阁，这里不仅有各种武器秘籍，定制各种衣物器物也是在这里，正所谓要什么有什么，应有尽有。


    “诶呀诶呀，拜见慕雪仙君，不知仙君是什么事要办来到我们藏宝阁?”管理藏宝阁的长老是位年轻的红衣女子，看装扮是隶属于朱雀宫。


    “帮我的徒弟制定衣物。”慕北源回答道。


    “这样啊，旁边这位可爱的小弟弟就是仙君的亲徒了吧?嘶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小弟弟，啊，不，应该叫小师叔，师侄可以摸摸你的脸吗?”


    乌歌吓得躲到人身后。


    “小孩害羞，莫要逗弄。”慕北源摸了摸乌歌的头，把人拉到身边牵起了手。


    “开个玩笑，仙君勿怪，小师叔，定制弟子服还往这边请。”红衣女子微微欠身，拱手让出一条路。


    乌歌没动，而是抬头看了看慕北源。


    “嗯。”慕北源笑了笑，“走吧。”


    对上第三人疑惑的视线，慕北源轻声道：“本君亲自为徒弟挑选材料。”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徒弟说的，这样才独一无二。”


    女子听了一愣，随后热情地露出笑容“没问题，仙君也请。”


    来到藏宝阁的一扇门前，女子轻轻挥手门自动打开，她领着人进去，一望无际的虚空中，各种各样漂亮的布料，装饰，和现成的弟子服排成几列，看得人眼花缭乱。


    “挑选好后交给我们，明早就能送到仙君府邸。”


    慕北源点了点头，随后回过头在虚空中望了一圈，当瞟到角落里一片紫色还泛着光泽的布料时，他收回视线又看了看乌歌，嘴角微勾，施法把那布料带了出来。“就它了。”


    乌歌好奇地看了看：“为什么选它呀?”


    “因为……紫色很配你。”慕北源的神色专注且温柔，“为师觉得你穿起来会很漂亮，你呢?”


    “漂亮吗……师尊喜欢。”乌歌喃喃着，扬起笑脸，“那我也喜欢！”


    “诶呀仙君的眼光还挺毒辣，这是修炼千年的彩云精所制的面料，名唤“千幻衣”，会随着身形年岁的增长而发生变化。”红衣女子一看到面料就小小惊讶了一下。


    “但没人选择它，除了选材珍贵，还有个弊端就是穿在身上需消耗灵力才可维持形态。”


    “耗钱又费力，我建议不要它哦！”


    “确实如此，本君只是说紫色这个颜色不错，那换种……”


    “等等！”乌歌突然插嘴道。“可以随着年龄的变化而变化?意思是永远都能穿?”


    “嗯对，是这样没错。”


    “那就要它了！”


    慕北源轻皱眉头：“生儿，这布料对你并无好处。”


    “可是师尊。”乌歌转过头，眼神湿漉漉望着人。“这是您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想永远，永远保留它，穿在身上，直到死去。”


    “这样，才是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