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不明白，为什么许千鹤突然就站在原地不动了，还一直盯着手里的手机。


    张勇也不明白，手机视频里它叼着玩具球撞开比自己大两倍的秋田犬有多勇敢，明明上一秒还在冲小男孩低吼的秋田犬，下一秒就被它带到脚边的玩具球吸引，不再有攻击人的预备动作。


    张勇更不明白，它冲不解风情的小男孩委屈得werwer叫，和前面的勇敢形成反差，有多让人觉得可爱。


    总之小比不懂这些，小比只知道玩拖鞋。


    张勇把拖鞋叼到许千鹤身旁，像一头小牛犊，蹦蹦跳跳撞她的小腿。


    许千鹤看评论区看得入了迷，手指在屏幕上打滑，每一条评论都仿佛是从夸夸群精心挑选出来的，把小狗夸出花来。


    【绝世好比啊，这波危机干预我愿称之为教科书级别的小狗调解。】


    【原来比格犬的社交牛x症体现在能跟秋田犬唠嗑也能劝架。】


    【此犬是神，求主人出一本《人狗和谐共处指南》，我家边牧反正遇到打架只会绕着走，哪怕被揍的人是我。】


    ……


    许千鹤看着大家一股脑儿夸张勇，心情舒展开来，神情与有荣焉。


    张勇不满许千鹤无视自己的撞撞攻击，跳上书桌用狗爪子在键盘上踩来踩去。


    “诶张勇你干嘛呢，麻烦你对自己的体重有点认知……”许千鹤把张勇抱下去，拯救键盘于水火之中。


    张勇贼心不死，一爪子勾住外接键盘，拖到桌子边缘。


    “我花一千多块买的键盘啊啊啊——”


    就在许千鹤以为键盘要跌到地上，键帽即将散落一地时，张勇又一狗脚把键盘踢回了桌上。


    张勇扬起脸，圆圆的狗眼比星星还亮，一脸求夸夸：主人你看我厉害吧？


    心情大起大落的许千鹤：“……”


    小比会为你遮风挡雨，但风雨哪来的你别管。


    许千鹤看着张勇耳后新长出的绒毛，忽然觉得评论区里说的“这是绝世好比”，简直是被张勇蒙蔽了双眼。


    她一脚薅开张勇，重新解锁手机，继续看评论区。


    【求问这只聪明比格的抖音号！】


    【楼上的不用找了，我已经扒到，指路@无敌小鹤，主页有更多小比。】


    【感谢！我嘞个豆，还以为发现了宝藏博主，原来我早就点赞过她的视频。】


    ……


    许千鹤一怔，点开自己最新一条视频。


    点赞数正缓慢上升，一万三、一万五、一万八……


    当数字超过两万时，许千鹤听见张勇在身后发出得意的啃咬之声，不用想都知道它正在虐待拖鞋。


    评论区也热闹起来。


    【刚从救场视频过来，这真的是同一条狗吗？】


    【我收回我说的话，小比就是小比，不能用“绝世好狗”来玷污小比。】


    【看到张勇还是张勇我就放心了，差点以为它被顶号了。】


    ……


    至于凌晨三点那条“有点失望”的评论，早已被淹没在新涌来的留言里。


    楼下的街道渐渐喧嚣，人间烟火飘进房间，许千鹤看着评论区涌来的留言，突然觉得昨晚的失落像一场褪色的梦。


    某音热榜上张勇拦下秋田犬的视频已经超过四十万点赞，力压许千鹤整个账号加起来的点赞。源源不断的用户通过评论区的指路找到许千鹤账号，涨粉幅度比她小爆款视频带来的流量更甚。


    许千鹤点开与璐璐的聊天框，手指在键盘上敲出又删除：【我觉得我好没有见识。】


    璐璐：【你怎么今天才知道？我以为我们俩上大学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许千鹤：【……】


    许千鹤继续感叹：【我三年拍的视频加起来拢共二十万赞，结果别人拍我都快四十万赞了，是我的两倍还多，我是不是命中带不了红？】


    璐璐安慰：【才不是，你只是命中给别人带红，怎么不算红呢？】


    许千鹤发了个揍人的表情包。


    璐璐接着说：【我早就给你提过意见，不要总是对着张勇拍拍拍，虽然张勇是世界第一可爱，艳压你，但互联网就是要露脸才有爆相，你形象好气质佳，出境肯定会火，你就是不听我的。】


    许千鹤举起水杯灌下一口水，犹豫道：【我不想出镜……】


    璐璐发了个无语的表情包，给许千鹤指了一条明路：【实践出真知，你出镜视频都四十万赞了，收拾收拾拉上那个帅哥炒cp吧，铁定能红。】


    许千鹤噗的一声把水喷出来。


    炒cp是什么鬼啊！


    *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许千鹤对着正午十二点太阳吟出一句诗，脚边的张勇也不管自家主人吟出来的诗是对是错，一律werwer表示认可。


    许千鹤重振旗鼓，开始拍新一天的视频，她从卧室拍到厨房，张勇尾巴都转了一百圈，但仍然没有好的素材。


    喝柠檬茶的时候，不知为何，许千鹤突然想到了林牧时。


    不知道林牧时现在在做什么……


    过了几秒，许千鹤拍了拍脸，被自己无语到了。


    作为一个恪尽职守的外卖员，林牧时肯定是在送外卖啊。


    “对了！我也有小电动！”


    许千鹤从沙发里蹦起来，神色大悦，眼睛沽溜沽溜转一圈。


    当视线落在张勇身上时，许千鹤敬了一个礼，认真道：“张勇，我决定了，我今天就加入骑手行列，你跟着我一起兼职吧！”


    躺在水床上享受夏天的张勇：“嗷呜？”


    它可以拒绝吗？


    *


    正午的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许千鹤蹲在老小区门口的梧桐树下，给张勇加固牵引绳，防晒冰袖滑到肘弯，露出常年宅家的白皙肌肤，树影在她手背上晃成破碎的光斑。


    张勇的宠物篮里垫着许千鹤新买的冰丝凉垫，比格犬把鼻子探出篮筐，鼻尖蹭过小狗衣服上别着的“无敌小鹤”手工自制工牌——那是许千鹤今早用马克笔涂鸦的，把自己画成了叼着摄像机的小幽灵，镜头对准一只卡通比格。


    “您有新订单咯！”


    伴随着叮咚一声，手机提示新订单。


    许千鹤盯着订单上“八楼无电梯”的备注，突然想起她向林牧时咨询送外卖的技巧时，对方和她随口提到过的“老城区的楼梯比张勇还磨人”。


    此言不虚。


    当许千鹤拎着超大份螺蛳粉爬楼时，塑料餐盒碰撞的声响在楼道里回荡，三楼转角处的电表箱滋滋作响，墙面上的小广告被雨水泡成模糊的色块。


    爬到七楼，许千鹤觉得自己的防晒衣几乎能拧出汗水。


    张勇在楼下发出“werwer”的催促声，像来自遥远的天堂。


    当螺蛳粉准时送达，许千鹤的白球鞋也沾上了第三道油渍。


    “不…不好意思久等了……”许千鹤把餐盒递给开门的阿姨，快要咽气。


    对方盯着她泛红的脸颊笑：“小姑娘第一次送外卖吧？我们这楼哪个外卖员都嫌累。”


    许千鹤正想接话，楼下某只大耳朵怪叫驴发出洪亮的狗叫，她连忙说了句“不累不累”，滋溜一声就往楼梯下走，简直是一步五个台阶。


    “哎哟小姑娘你慢一点……”阿姨在背后喊。


    张勇一见到许千鹤，立马停住了驴叫，咧开嘴笑起来。


    许千鹤从电动车上拽出一瓶冰茶，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抹了一把额头。


    “我去，送外卖好累……”


    怪不得林牧时身材看起来不错，这锻炼强度可比在健身房厉害多了。许千鹤如是想。


    “咦？千鹤？”


    突然，一道干净清润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许千鹤一抬眼，就见“身材不错”的林牧时朝自己走来。


    “咳咳咳……”许千鹤被冰红茶呛到，莫名心虚起来。


    林牧时没察觉异样，手熟练地摸上张勇的狗头，勾起唇角道：“竟然真的是你，偌大个城市，我们这都能遇到。”


    林牧时停下车的瞬间，车铃“叮铃”一声撞碎了蝉鸣，张勇立刻从篮里跳出来，围着他的电动车打转，尾巴扫得轮胎沙沙响。


    “送完第一单了？”林牧时的声音带着笑意，他弯腰帮张勇把歪掉的工牌扶正，眼神不自在地落在许千鹤脸上，“看你这样子……是爬了高楼？”


    许千鹤踢了踢沾着螺蛳粉汤的白球鞋，正想辩解自己身体强壮，区区高楼算什么，却见林牧时从保温箱里掏出瓶冰镇酸梅汤，语气上扬：“我自己买食材来熬制的酸梅汤，你当我的第一位食客吧，不好喝我和张勇姓。”


    他说话时，风掀起工装外套的衣角，依稀可以看见漂亮的肌肉线条。


    许千鹤撇开目光，脸一下子比头顶的阳光还烫，她麻溜地接过酸梅汤，仰头一饮而尽。


    张勇突然叼起林牧时的裤脚往巷外拽。


    许千鹤跟着跑出去才发现，路口的树荫下停着五六辆电动车，几个外卖员正休息聊天，有男有女，其中一个女生手机里播放的视频发出熟悉狗叫声。


    一个穿黄色服装的男外卖员发现了张勇，情不自禁开始“嘬嘬嘬”。


    正在看视频的女生闻声抬起头来，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张勇，发出惊叹：“诶？张勇？真的是张勇？我勒个豆，别人追星成功，我追狗成功了？”


    女生跳下电动车，兴奋且礼貌地围着张勇转。


    张勇完全符合东北家长口中的“大大方方”，当场和女生玩耍起来，乐不思蜀。


    许千鹤默默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一副简单路过的朝阳市民模样。


    许千鹤：你们一人一狗看起来好幸福，如果不是我的狗就好了。


    “怎么躲在这儿，你不会是i人吧？张勇看起来比你会社交诶。”林牧时走到许千鹤身边，眼眸里盛满阳光，“如果张勇会骑电动车，它送外卖收到的好评一定比我们多。”


    许千鹤想象出张勇骑电动车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风掀起她额前的发丝，露出清甜的笑意。


    林牧时微微一怔，仿佛听到阳光穿过树叶的沙沙声，伴随着他的心跳声。


    林牧时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情绪，轻轻开口：“千鹤，有机会我带你熟悉路线怎么样？我知道很多近道。”


    “好啊。”许千鹤看向远处的张勇，没有注意到林牧时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有多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