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河畔，秋田大队的行军队列拉出数里之长。


    如一条钢铁铸成的黑龙，朝着柳县的方向急速蠕动。


    联队指挥部临时设在一片小树林旁。


    一个浑身沾满泥土和血污的鬼子曹长，连滚带爬地跪在秋田的面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中佐阁下！军火库……军火库被占领了！守备中队……玉碎了！”


    秋田正在用一块白布擦拭着心爱的武士刀“菊一文字”，闻言，动作一顿，抬起眼皮，镜片后的目光透着一股鹰隼般的锐利。


    “你的意思是，区区几十个抵抗的刁民，冲进了我亲自督建的军火库，还把黄义的皇协军给策反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但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那曹长吓得一个哆嗦，头磕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不！不是的！他们……他们不是人！是长了翅膀的恶魔！”


    “我们布置的机枪阵地和防御工事根本没用，他们……他们直接飞进去了！”


    为了活命，他只能把敌人描述得神乎其神，来掩盖自己的溃败。


    “飞进去的？”


    秋田的眉毛挑了一下，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你是说，天照大神的子民，被一群会飞的支那猪，夺走了阵地？”


    “哈依！他们……他们的火力太猛了！有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武器，一扫就是一大片……”


    曹长还想解释，但秋田已经失去了耐心。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铁青。


    “废物！”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闪过。


    “唰！”


    那把刚刚擦拭干净的武士刀，快得像一道闪电，从曹长的脖颈处划过。


    一颗大好的人头滚落在地，脸上的表情还凝固在惊恐和辩解之中。


    无头的尸身喷出一股血泉，晃了两下，才重重倒地。


    周围的鬼子兵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秋田嫌恶地甩掉刀锋上的血珠，厉声怒吼：“一群没用的饭桶！军火库周围的工事足以抵挡一个营的进攻，居然能被几十号人拿下！这是帝国的耻辱！”


    他出来扫荡，结果老家被偷了。


    这简直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全速前进！我要把这群该死的臭虫，一个个从墙里抠出来，用他们的血来洗刷这份耻辱！”


    “哈依！”


    ……


    一小时后。


    秋田大队主力，加上收拢的伪军，近千人的部队兵临柳县城下。


    秋田举着望远镜，看着那高耸的土砖城墙，以及城墙上那些密密麻麻、让他无比熟悉的防御工事和火力点，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他娘的……全是他亲手设计，逼着城里劳工一点点修建起来的铁桶阵！


    他原本是想用这个乌龟壳，来抵御随时可能出现的中国正规军。


    现在倒好，自己成了攻城的一方，里面的“乌龟”换成了敌人。


    他精心打造的笼子，把自己人给关在了外面。


    跟在旁边的副官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大队长阁下气得当场脑溢血，小心翼翼地请示：“中佐阁下，是否立刻发动进攻？炮兵已经准备就绪。”


    “进攻？”


    秋田缓缓放下了望远镜，出人意料地，他脸上的暴怒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毒蛇般的冷静。


    “不，传我命令，部队后撤一公里，以中队为单位，分散开来，把整个柳县给我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哈？”副官愣住了，“阁下，我们围而不攻？”


    秋田冷笑一声，眼神里闪烁着残忍而狡猾的光芒。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我这次带主力出来扫荡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城里的粮仓快空了，连辎重部队都在路上被游击队给劫了么？”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地说道：“这群支那猪以为占了我的军火库，就能守住柳县？天真！”


    “我连一发炮弹都不用浪费，只要把他们死死地困在城里，不出一周，他们就会因为没有粮食而崩溃，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会为了一个馒头而自相残杀！”


    副官听得茅塞顿开，顿时马屁如潮：“哈依！高明！实在是高明！秋田大人不愧是帝国兵法大家，弹指之间，就将劣势化为优势！这群支那猪，死定了！”


    ……


    城墙上。


    刚刚分到一支三八大盖的二柱子，紧张地盯着城外正在散开的鬼子兵，长长地松了口气。


    “呼……吓死我了，还好鬼子没打过来。”


    他拍了拍胸口，对着旁边一个老兵油子嘿嘿笑道，“叔，你看，这帮小鬼子也怕死，看到咱们这城墙，不敢上了吧？”


    那老兵只是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默默地检查着手里的枪。


    二柱子有些自得，继续小声道：“不打就好，不打就好，我这刚学会拉枪栓，他们要是冲过来，站我面前我都不一定打得准……”


    周围几个新加入的百姓和伪军也都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然而，站在城楼上的林无悔、张虎、黄义和王荣光，脸色却一个比一个凝重。


    林无悔的目光扫过城下四散而去，渐渐形成一个巨大包围圈的日军，眉头紧紧锁起。


    他很清楚自己手里的牌。


    五百多号人，听起来不少。


    可除了自己带来的那几十个兄弟，剩下的，要么是长期缺乏训练、士气不高的伪军，要么就是像二柱子这样第一次摸枪的普通百姓。


    这支队伍的战斗力，用不堪入目来形容都算是夸奖了。


    而城外的秋田，带走的可是整个联队的精锐，就算掺杂了一部分伪军，其总体战斗力也比他们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大当家！”


    张虎性子最急，看着鬼子不进攻反而在外面安营扎寨，忍不住问道，“这帮狗娘养的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他们不攻城？”


    黄义作为前伪军队长，对秋田的行事风格有些了解，他咽了口唾沫，猜测道：“难道……他们是想等援军？”


    林无悔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地看着远处地平线上，鬼子兵营地升起的袅袅炊烟。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不是在等援军。”


    “他是在等我们饿死。”


    林无悔淡淡开口：“围而不攻，断绝补给。柳县粮仓已空，我们，成了瓮中之鳖。”


    一瞬间，张虎脸上的急躁，黄义脸上的猜测，王荣光脸上的沉稳，齐齐僵住。


    三个人的脸色，在短短一秒内，变得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