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作品:《黑月光死遁手册》 祝千秋端详着手中的南明离火塔,未经心头血唤醒的火焰细弱,将熄不熄。
《扶摇云霄录》中提到过这个法器。
上古时期世间曾有三大异火,凤凰灵火、朱雀离火、红莲业火。
灵火源于神鸟凤凰,也便是萧氏一族的先祖。只不过萧家代代相传至今,骨子里的那一丝凤凰血脉已经很稀薄,纵有行火天赋,也不足以引出最原始纯粹的灵火。
这一代倒出了萧明礼这么个例外,骨血里带着传承。他修行至今,已有六七分火候。待来日彻底领悟传承,定可召出至纯之火。
而离火与业火渊源已断,皆只剩一枚火种留于世间。业火之种下落不明,在原著里算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小谜团。
离火之种则供在祝千秋面前这座精美小巧的琉璃塔中。
相传灵火认传承、离火认功法、而业火神神秘秘,不知因何而燃。
既然少尊殿下喜欢的是纯白火焰,而非琉璃塔本身,丹霞便又贴心地额外赠了他“燃油”——她的三滴心头血。
殷红的三滴血珠,凝成固态,像打磨得小巧圆润的朱砂石。
这正合祝千秋心意,他仔细收好,极为真挚地谢过丹霞。
自那天请安看见朱雀宫主祭出法器,离火在琉璃塔中灼灼煊亮,祝千秋便动了心思。
思来想去好久,还没等他琢磨好该怎么做,机会却自己送上门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老天终于舍得对他好一点了。
临走前,丹霞特地叮嘱:“南明离火威力强大,可透过肉身焚烧神魂。小殿下远远观赏便好,切莫离得太近,免得受伤。”
祝千秋乖巧点头。
丹霞也就是这么一说,并没有太过担心。毕竟但凡脑子正常的,听她讲明了其中利害,想必都不会试图越过琉璃塔去触碰里头的离火。
……
几位宫主离去后,房中归于安静。
宁必给祝千秋探完脉象,确认身体已经无碍,便也准备告退。
“对了,宁师兄。”祝千秋收好塔,叫住他,“你来水潭接我时,可有看到我的剑?”
提及此,宁必回答:“天阶法器认主,没有殿下的允许我碰不了它,眼下剑还在水潭边。”
祝千秋闻言松了口气。
蝶梦生还是那倔脾气,自打主人死后,再没让哪个剑修摸过。
——祝千秋在它眼里算不上完全的人,最多算另一把披上了人类壳子的剑,还是和它一个炉子里生出来的好兄弟。
只是那种联系被切断的异样感还是让他有些在意,待宁必走后,祝千秋披衣起身,匆匆出了寝宫,踩着梧桐巨木的栈道跑下来,去到水潭处。
蝶梦生果然就躺在岸边。
祝千秋过去捡起它,“小蝴蝶?”
指尖碰到剑体的一瞬间,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屏障悄然瓦解,断开的感应又重新恢复了。
蝶梦生铁躯一震,如梦初醒般:“……千秋?千秋!你没事吧?!”
它一副不知道祝千秋发生了什么的反应,祝千秋心中古怪,三言两语解释了下情况。
“原来如此,你身上气息的确不一样了。”蝶梦生先是高兴,顿了顿,又呸呸两声,“好他个没心哥,洗筋伐髓就洗筋伐髓,吓你做什么,真是坏心眼。”
祝千秋瞧着它,道:“说起来,方才有些奇怪,我好像感应不到你了。”
千秋和蝶梦生之间的感应自打剑成起便没断过,刚才那种古怪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但那感觉太隐约了,而且很短暂,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他抓不住。
蝶梦生却很迷茫:“唔,真的吗?我先前被那破屏障弹开后,偶尔就有点晕乎乎的……”
剑当然是不会头晕的,蝶梦生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神识恍惚。
看来蝶梦生也不清楚怎么回事,祝千秋索性先问正事:“小蝴蝶,我在水中这七天,你一直在旁边吧?”
蝶梦生道:“那当然,我起初想撞开屏障,试了几次都不行,只好在这里干守着。”
祝千秋:“这七天里有没有谁来过?”
蝶梦生想了想:“没心哥那个很爱笑、长得还挺顺眼的徒弟,他来把你带走了。”
说的是宁必。
“只有他?”
“只有他。”
蝶梦生的语气十分笃定,祝千秋那颗几经起落的心,在终于得到确切答案后,总算彻底放了下来。
“怎么啦?”蝶梦生瞅着他劫后余生般的神色。
“没什么。”祝千秋抬眸看了眼潭边,梨花压满枝头,吹落一朵在他衣角。像独为他而下的雪。
他拂开落花,收回视线。
“做了一场奇怪的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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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隅春中,万紫千红、枝叶扶疏。这醉人春意向外绵延,嫩绿草叶渐渐铺上薄霜,及至最后,彻底消散于寒天之中。
长生天外,一人遥遥将雪山之巅那突兀的一点绿收入眼底,轻叹:“尊上竟以意念造物,赠萧家子雪中长春。还记得他刚来时,你说过什么吗?”
旁侧安静几息,另一道嗓音响起:“美则美矣,不成气候。”
“现在呢?”
“我知道,你是想说我看走眼了。”另一人摇头,“他刚来时病歪歪的,说个话都不利索。谁能料到先是测出剑灵圣体,又熬过了灵潭受洗。这短短几日,发生的事实在出乎我意料。”
“你错了。”那问话的人却是笑了,“成不成气候,不在他本身,而在尊上心意——你真以为尊上会因为那剑灵圣体便对他刮目相看么?天旨所选,又有哪个不是拔俗之才。”
另一人迟疑了下,:“你的意思是……”
“萧明灼的来历不一般。”那人抬手,掌心拢着一朵新摘下的娇嫩花苞,幽微香气缠绕在指尖,“你我找寻十年的东西,或许就藏在他身上。”
“可他的底细,我们都一清二楚。”
“我方才不是说了么。”那人垂眼凝视花苞,漫不经心道,“草包也好,天才也罢。他本身如何并不重要,只需看尊上对他的‘心意’。”
“尊上心意向来莫测。你打算怎么做?”
“三日后受封大典,试试便知。”
话音淡淡落下,掌心花苞被真气缠绕,无声中化成齑粉。
……
经过七天的体质洗练,眼下距离受封大典还剩三天。
想起裴雪声的“弑子”规律,祝千秋难免惴惴,生怕那厮百忙之中突然想起他这位好大儿,然后卡着点过来手起刀落。
好在不知为何,这几日的例行请安倒是都免了。直到封礼前夜,祝千秋都没有再见到裴雪声。
月凉如水,梧桐疏影映在窗前,碎玉占风铎在窗下轻轻晃动着。
祝千秋取出南明离火塔,捧在手中端详着,幽淡的火光透过琉璃,映在他眉眼间。
蝶梦生瞧他看得入神,好奇:“这法器有那么好看吗?”
“挺好看的。”祝千秋漫不经心道,“但重点不在于它好不好看,而在于它对我有大用。”
“大用?”蝶梦生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莫非你想利用它逃跑?”
“对。”祝千秋收起塔,侧目瞥了眼窗外夜色,云淡风轻:“就在明天。”
人多的场合最适合搅混水了。
明天受封大典,仙门百家将前来赴会,若闹出点什么乱子,想要锁定源头也得花上个一时半会的。
没有比这更好的跑路时机了。
“明天?这么快!”蝶梦生微惊,飞身凑到祝千秋面前,“你小子还真是惯爱闷声干大事!快快快,同我说说你的计划——”
祝千秋疑惑:“我还有哪次闷声干大事了?”
“三百年前啊!”蝶梦生轻哼一声,翻起旧账:“一声不吭就自爆的是谁?是谁?”
它当时在剑冢里感应到双生剑折损,嗷嗷哭嚎上百年。把附近其它剑都吵走了,所以森林深处后来只剩了它一把剑。
世人以为是一众凡剑畏惧蝶梦生深不可测的威压,其实不然。
只是嫌它吵罢了。
提起这茬,祝千秋确实无法反驳。他摸摸蝶梦生的剑柄以示安抚。
其实当年,碎剑自爆乃是下下策。魔族那道金蝉脱壳的古术并非万无一失,不到迫不得已,他不会冒险启用。
当时那种情况,实在来不及和蝶梦生告别。
祝千秋哄了会剑,然后说起正题:“还记得我刚到白玉京那天,让宁必带我四处逛了一圈吗?我仔细探过白玉京灵气轨迹,找到了阵法薄弱处。”
他伸手从一旁矮桌上的杯盏内沾来点水,湿润的指尖在桌面轻划:“从神殿到那里要经过两个传送阵。时间紧迫,路上不能停留。中途若有阻拦,用幻术困其片刻便是。”只要不是裴雪声亲自来抓他。
蝶梦生听懂了。
“你想用我直接打破那阵法薄弱处?”它不大赞成,这计划也真是简单粗暴,“这太冒险了,阵法一破,整个白玉京都会被惊动。没等你离开北域地界,他们就会立刻出动逮你回来。两条腿哪跑得过一群御风的。”
祝千秋笑起来,颊边浮现一对不甚明显的浅梨涡。笑容单纯,语气却狡黠:“不成问题。我来之前才敲了凤凰山庄一笔。符箓阵法,易容伪装,隐匿气息的斗篷,飞行法器……应有尽有。够我们躲上一阵了。”
再加上萧明琛给的,他的私库如今可是相当富裕。
“妙啊!”蝶梦生闻言顿时兴奋起来,“然后我们去魔界对不对?他无上仙尊再厉害,手也轻易伸不到魔界去。待隐姓埋名一段时日,兴许他就把你忘了。”
祝千秋:“对。我们逃去魔界,再也不回人间……”
说着声音莫名顿了下。
这句话似曾相识。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对另一人说过。
蝶梦生继上次剑冢重逢后,再一次沉浸在了和好兄弟一起亡命天涯的美好幻想里,并没注意他微妙的停顿。过了会,它问:“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对阵法有研究了?竟连白玉京的阵法都叫你摸出东西来。”
祝千秋回神:“我对阵法一窍不通,只是看过几本书,学会了怎么分析灵轨而已。”
此话一出,倒叫蝶梦生更稀奇了。
“看书?”
它们剑还需要看书的吗?
祝千秋垂下眼睛:“上辈子的事了。”
刚进入问道学宫时,少年裴雪声为寻找修复灵根之法,成日待在藏书阁里。数月时间,每个犄角旮旯里的书都翻阅了一遍。
他专心看他的,祝千秋无聊,便自己找乐子——通常他喜欢看刺激狗血的话本,但问道学宫是个正经地,没多少这种东西给他看。只好随便扒拉点感兴趣的正经书。
裴雪声阅读速度很快,一目十行,却依旧比不上他天阶法器的神识轻轻一扫。他看完一页,便让一旁的裴雪声腾手来给他翻页。
其实祝千秋自己可以翻页,用剑气轻轻一吹就行。但他偏不,他偏要劳裴雪声大驾。
那小子当时还被他拿捏着,没办法,只能寒着张小脸纡尊降贵给他翻页——若不从,剑灵能在他耳边念叨一整天,晚上还要入他梦中东看西看。
嗅探灵气分析轨迹的方法,就是一本叫作《修行本源详解》的偏门书上看来的。
这一法门的难点只在于如何准确感知到灵气波动,换言之全看天赋,因而很冷门,没多少人会花大功夫钻研此术。恰恰祝千秋身为器灵,本就是汲天地间无形无影的气息而生,在这方面天然有优势。
祝千秋拍拍蝶梦生:“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小蝴蝶,到了魔界以后我可要催你多读书了。”
“……”蝶梦生抖了抖,立刻不敢言语了。
计划已定,只待第二日天亮,受封大典到来。
祝千秋宽衣解发,上榻睡觉。
后半夜,却被蝶梦生哆哆嗦嗦地叫醒——
「……千、千秋。」
「千秋千秋千秋——」
「别睡了快起来!!!」
祝千秋半梦半醒间睁开眼,鼻音浓郁地“嗯?”了声,没等蝶梦生回答,他目光一转,落到榻前。
锦帐半垂,窗外的夜像被碰倒的瓶子,流了一地的月。
依稀间,他看见那月色落在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上,尾指银链宛如镀上一层薄霜,折出冰冷意味。
祝千秋:“……”
祝千秋瞬间清醒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