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悲悯

作品:《穿越成疯批反派的废物剑灵后

    岑雪绒低着头,眼角因呼吸不畅而溢出泪光。


    她的脖颈在钟离疏的掌心中颤抖,迫切地想要获取更多新鲜的空气,却还是随着那只手的收紧而越发无力。


    可钟离疏不会杀她。


    岑雪绒想。


    同生共死,同命相连。


    钟离疏怎么看都不是会撒谎的人。


    只是,她还是心虚地不敢看着盛怒的钟离疏。


    钟离疏猛地收了手。


    岑雪绒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伸手支住地面,摔得浑身尘土,勉强才支撑起身体,一手抚着狂跳的胸口安抚,一边喘息不停,却还是不死心地勾住了钟离疏的衣角。


    钟离疏抬脚。


    衣摆从岑雪绒颤抖的指尖划过。


    未曾目睹混乱的老太太带着人过来,眉目带笑,正要找岑雪绒说话,却见她一身狼狈摔倒在地,连忙拄着拐过来扶她。


    钟离疏没有阻拦。


    她只是站在稍远的位置,目光晦暗不明。


    那些妖魔诚惶诚恐地上前拜谢,不敢多说,只能用极度希冀的眼神望着她。


    钟离疏又何曾被人用这样期待的眼神看着。


    她握剑的手微微收紧。


    钟离疏坦然道:“你们弄错了,我——”


    “我是游医。”


    反驳钟离疏的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不再那么有心理负担。


    岑雪绒扶着老人家的手臂起身,勉强勾唇笑了笑,苍白的面容上沁出晶莹的汗珠,又因灰尘而变得浑浊,顺着颊侧缓缓淌下。


    老人家拿了块帕子帮她擦汗。


    岑雪绒摇头道谢,自己接了帕子过来。


    她还是下意识规避钟离疏略显惊异的目光。


    而转头看向妖魔众人时,岑雪绒的眼神坚定又诚恳。


    她重复道:“我就是游医,是来帮你们治病的。”


    魔众顿时骚动起来。


    他们看着岑雪绒简朴的衣服,又看了看她虚弱的神情,面面相觑之后,却是接连发出了希望破灭的叹息声。


    “哪有游医大人是这样的!”


    “游医大人自己怎么会得病?”


    “你们赶紧走吧,别浪费咱们这些将死之人的时间了!”


    ……


    场下窸窸窣窣一片。


    唯独扶着岑雪绒的老太太先是惊讶,而不过片刻,那份迟疑就迅速转换为了信任与惊喜。


    她厉声道:“安静!”


    那份威严竟当真让天性躁动的魔族都安分下来。


    她顿了顿,巡视一周,方才继续说道。


    “我相信这位姑娘——刚才,她已给我展露过净化之术!”


    魔众哗然。


    老太太严肃道:“你们都知道,春城的水源受界碑影响多年,早已污浊至极,也就咱们仗着魔族之体皮糙肉厚才敢拿来喝,可这到底不是久长之计。”


    “咱们这些人里头,因污浊之水而日渐虚弱下去的可不在少数!”


    “这位姑娘不仅能使污浊之水澄清,又如此仁厚心善,愿意将净化之术交由我传授给大家,足以说明她的确就是游医大人!”


    此间各族各类其心各异,唯一的共性大约就是只想发展自己的族类。


    所以,各方势力都有严密而保守的律令,禁止部分功法秘法外传,以此来维持自身在各种资源争夺及势力大比的独特性。


    掌握医药秘术的药王谷更是隐世不出。


    人人觊觎药王谷,而人人难寻药王谷的影踪。


    人间只能偶有留下游医的传说。


    传闻里,游医在众多高手陪同下游历于世间,见贫者则赠金银,见病患则予灵药,见恶人则会令随同者拔刀相助。


    可真正见过游医的人也没几个。


    那些传说更像是给苦难者以求生的希望而已。


    钟离疏穿越至天封城之初就身怀恶疾,她花了大价钱寻医问药。


    医师个个无能为力,却规劝她要心怀良善,或许某天就能等到哪位丹师以游医身份从天而降,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受了二十年现代教育的岑雪绒觉得难以置信。


    可天封城中将那些游医传说奉为信仰的人并不少。


    甚至包括那些无缘成为丹师的医师。


    似乎只有岑雪绒觉得荒诞。


    她看着场下那些狂欢起来的魔众,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身边的老太太也望着她。


    像是望着一尊终于降临世间的神祇。


    岑雪绒没办法不动容。


    有妖魔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去了老太太家,舀出水桶里澄清的水作为印证,狂热而充满期望地跪伏在了岑雪绒的脚下。


    他们如浪潮般此起彼伏地磕头、求救。


    岑雪绒一个也拦不住。


    越过魔众,她竟还从钟离疏的眼底看见了几分浅淡的期待。


    魔界从来都是个缺少希望的地方。


    只需要一点点。


    都会像一滴油落入沸腾的火焰,掀起狂欢的火海。


    钟离疏看着她苍白而坚定的模样,抿了抿唇。


    半晌,岑雪绒听见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你真是游医?”


    大约是什么修真界的特殊传音技巧。


    钟离疏的唇瓣并无动作。


    她不知什么时候收敛了怒气,锐利的眼神竟也多了些温和。


    岑雪绒摇头,老老实实地小声解释。


    “我……只是会治一些病。”


    钟离疏颔首,问:“你能治好他们?”


    岑雪绒苦恼地皱了皱鼻子:“我其实没什么把握。”


    她学了很多年的医,考了很多年的试,也接受了很多培训。


    只是到底没怎么真真切切地治过病。


    钟离疏没说话。


    岑雪绒却很想跟她聊点什么。


    “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面对病人了,所以我也不知道,现在能做成什么样子,或许最后的结果比他们现在的情况还要差。”


    “我会尽力,但,如果我真的不行……”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钟离疏的耳边这么絮叨。


    借着钟离疏的传音,不用直面她的冷脸,岑雪绒的胆子好像都大了不少。


    那些妖魔竟也自发排起了队,又特地搬了桌椅过来供她使用,一个一个心急如焚又不敢催促,眼巴巴地看着她挨个儿做检查。


    没有西医的仪器,她只能勉强用上中医的望闻问切。


    排在第一个的就是老太太。


    岑雪绒给她把脉,还是习惯性地微微低着头。


    乌黑的睫羽半掩着闪烁的目光。


    她看着老太太的样子很温柔,也很耐心。


    任谁也想不到她的传音一刻也没停过。


    有种看淡生死的认命感。


    钟离疏遥遥看着她,听着耳边的唠叨,竟没觉得很厌烦。


    她忽而打断了岑雪绒的碎碎念。


    “尽力而为。”


    岑雪绒没反应过来:“嗯?”


    说这话时,隔着人群,她下意识望向了钟离疏,有个轻轻偏头的动作。


    尾音还有一点不自觉的翘起。


    带点软软糯糯的撒娇味道。


    钟离疏想了想,觉得这个语调和她见过的人间江南女子很像,但又不那么像,有一些独属于岑雪绒自己的温吞。


    她难得平缓了语气。


    “我说,尽力而为就好。”


    分明是很平静的一句话。


    可钟离疏却看见岑雪绒的眼角闪过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像……一滴泪。


    钟离疏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反问:“你哭了?”


    岑雪绒抬起袖子擦了擦脸,挡住她的视线:“没有,是汗水。”


    钟离疏点了点头,不再过问。


    最先看诊结束的老太太蹒跚行至一边,含笑的目光盯着看诊的岑雪绒看了半天,越来越慈祥得有种祖母看孙女的意味。


    村民们老的老,伤的伤,残的残。


    而且大多是伤病已久,早就失去了看诊的即时性。


    岑雪绒再度感受到了多年前的无力感。


    她发现了他们的生命在流逝,而她对其中大多数人的状况无能为力。


    修真界的伤病本就与现代的伤病不同,再是融会贯通,能类比起来的伤病都不多,只能看着明显的症状简单的给个评判。


    岑雪绒的呼吸很乱,摸脉的手指也在发抖。


    她逼着自己冷静,却仍旧不敢直视那些满是期待的眼睛。


    那魔族急切地问她:“游医大人,我还有救吗?”


    他的一只手臂已经断了很久,全靠自愈苟活下来。


    可生命仍随着感染不断的伤口不断流逝,以至于伤口已经溃烂到肩膀处,甚至还在不断地往下发展,危及肩颈胸口。


    只是,他看起来还很年轻。


    修为低下的魔族大多生得不好看,他也是,但青色的蛇瞳中还能看出年少的稚气。


    岑雪绒咬了咬舌尖,逼自己直面他。


    “我可以给你开一些药,帮你止血止疼,药材需要你自己去买,但……”


    她的“但是”咬在唇边迟迟说不出口。


    暂时止血止疼是可以,可命她是救不回来的。


    但也用不着她继续说下去。


    魔族的脸色陡然灰暗,苦笑着摇头:“那算了吧,药材……药材那么贵,又哪里是好找的东西?谢谢游医大人,但我还是回去等死吧……”


    他对于死亡的态度很坦然。


    岑雪绒分辨不出到底是无所谓,还是早就不再期待。


    她总归是做不到这么坦然的。


    岑雪绒惭愧地低下头:“抱歉。”


    魔族看了看身后排队的其他人,起身要走:“哪里能怪游医大人呢?只能是、只能是怪我命不好吧……”


    岑雪绒从他颤抖的尾音听出他的无助。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还是叫住了那魔族。


    ……


    “你等一等!”


    魔族回过头。


    岑雪绒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回去坐着,目光定定地落在他溃烂的伤口上。


    “我帮不了你太多,但……能让你好过一点是一点吧。”


    魔族欢喜地点了点头:“也好、也好!”


    岑雪绒无言片刻,艰难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钟离疏。


    钟离疏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她不自觉捻了捻指尖,坦诚道:“我可不会治病。”


    “我知道。”岑雪绒说,“但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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