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真假之好

作品:《依萍独自去了西渡桥之后

    展昀已经给陆宅打了电话,那边找不到依萍,已经乱得人仰马翻了。


    雨水顺着两人的面颊流淌,展昀拿过毛巾想帮她擦干净,被她惊恐地躲开。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她不要对方靠近自己。


    展昀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然后放下,毛巾落到了依萍手里。


    “擦擦吧,会受凉的。”


    “这是之前放在这里的衣服,你换上好吗?”


    依萍不为所动,直直地看着地面,问道:


    “我还有自由吗?”


    展昀的思绪也几乎停滞,问道:


    “什么自由?”


    苍白无力的嘴唇动了动,才把话挤出来:


    “穿衣的自由,受凉的自由,来这的自由,离开的自由。和你在一起的自由,和你结束的自由。生的自由,死——的自由。”


    依萍的‘自由’一句叠加一句,特别是最后‘死的自由’让展昀空前恐惧起来。


    他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迟疑地说:


    “以后会有的。”


    依萍笑了,又哭了。


    “‘现在’都没有,还谈什么‘以后’。”


    展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眼尾通红,凝着一滴要落不落的泪。他多想伸手擦掉,可惜他没有这种自由。


    讽刺吗?


    依萍说她没有自由,自己又何尝有呢?


    尔豪和如萍进来的时候,两人已沉默许久。


    尔豪急急走到依萍身边,忍不住说道:


    “依萍,为什么还来找这个混蛋?”


    “人家已经结婚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跟人家说,人家未必愿意听。”


    如萍则满眼担忧地望着依萍,轻声问:


    “你好狼狈,一定淋了好多雨是不是?”


    她四处看了一下,拿起毛巾帮依萍擦拭身上的雨水。


    “到家里的时候,让我帮你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受伤。”


    “你怎么会突然跑来这里呢?”


    突然她看到了依萍的手,忍不住低呼:


    “老天呐,你做了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多伤口?”


    “你一定要这样折磨自己吗?”


    如萍看向展昀,眼里满是指责,声音也有些哽咽:


    “你的心情我都了解,你的感受我也很明白。你心里的伤口一定更多、更深,你要用手指的痛来替换你心里的痛,是不是?”


    想到造成这些伤的始作俑者,她转过身,声音凛冽:


    “我现在更加明白当初你话里的深意。”


    “依萍认为‘好’,未必是真‘好’。即使是真‘好’,未必对她‘好’。”


    “我当时有一点不理解,现在全理解了。”


    “看来你确实目光远大,和你比较起来我们实在太幼稚了。”


    “你说人不应该被爱情困住,你——做到了。”


    “只不过,你用爱情困住了别人。”


    “人确实不是只有好与坏,我很好奇,你会怎么评价你自己呢?”


    如萍的神色越来越凌厉,她知道一个女人被抛弃的痛苦。


    她和书桓只是刚有一个苗头,就已经领教了失去的滋味,更何况依萍!她已经要结婚了。


    尔豪没有任何耐性了,粗着嗓子说:


    “如萍,还跟他啰嗦什么?”


    “跟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生命。”


    “我们陆家的儿女,还犯不上来这祈求爱情。”


    “走了!”


    依萍被尔豪浑浑噩噩地牵着,展昀不放心地跟了一步,便止住脚步。


    “她淋了雨,回去要喝姜汤。”


    尔豪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被他气得冷笑了出来。


    他是在关心依萍吗?


    现在到底是谁把依萍伤成这个样子的?


    “我的妹妹我会带走,更会照顾。不好你费心,展先生!”


    尔豪继续拉着依萍走,依萍却反身走到展昀对面。


    她半低着头,站了好久,才将目光定在对方脸上。


    “该清理的都清理了,该忘掉的也要忘掉。”


    “我们两清了。”


    “房子的钥匙被我丢在了花园里,至于那些证件和金条,改天送到府上。”


    说完该说的,依萍才跟着尔豪和如萍回家。


    才走到门口,便听到后面音乐响起。


    又是那首歌,过年的时候,她弹奏给大家的。


    现在展昀已经弹得很熟练了。


    依萍停下脚步,听了一阵,抬眼望向满是阴霾的天空,打开伞,走进雨幕。


    展昀纹丝未动,就像屋子里没有人离开一样。


    手指落在琴键上,机械地移动,青筋暴起。


    那些流畅的音律此刻支离破碎,高音区带着颤抖,低音区满是饮泣。


    他就那样笔直地坐在钢琴前,一遍又一遍弹着。


    灯光照在琴盖上,黑白琴键一半浸在光里,一半陷在影中,成为永远无法完整的昼夜。


    依萍去上班了,虽然全家人都不同意。


    最近一段日子,她都没有去音乐班,全由汉娜撑着。


    她想:自己失恋,不应该由汉娜承担后果的。


    孩子们出奇的乖,上课的时候没人交头接耳,下课也没人调皮捣蛋。


    连梁毓柏都带着面具一动不动卡在外面墙上。


    依萍老师心情不好,他看出来了。


    等放了学,方瑜特意跑过来。


    依萍机械地整理着资料,整个人了无生气。


    “你特地来接我下班啊?”


    方瑜小心翼翼地观察依萍的脸色,她不应该来上班的,应该在家里好好休息。


    “我想......我们已经好久没出去走走了。”


    “你想和我出去走走吗?”


    依萍笑了,一个无奈、苦涩、僵硬的笑:


    “今天早上,我听到尔豪和你打电话。你特地推了约会,跑过来陪我。”


    “是觉得我生病了,怕我突然死掉吗?”


    方瑜被她说的心慌,什么‘病’啊,‘死’啊的,通通都不吉利。


    “什么推了约会特地来陪你,是想请你陪陪我。”


    “最近的漫画很不顺利,好多读者专门写信来骂我。”


    “我被骂得好惨。”


    走上前,挎住依萍,又撒娇地说:


    “我需要安慰。”


    依萍长叹一声:


    “是吗?”


    “他们居然会特意写信来骂你,那说明——”


    “他们还有感觉,还知道喜怒哀乐。”


    “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滚落了一滴,这让她警铃大作。伸手掐住大腿,命令自己要把其他的泪通通圈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