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莴苣姑娘
作品:《咒乙/猫咪观察日志》 蓝色、无穷无尽的蓝、蓝色的眼睛。
“又做噩梦了吗?”
王国的王子、与我新婚的年轻的丈夫用指腹轻轻地抹去眼下的泪痕。
有点闷。我伸直小臂,撑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隔开我们的距离,总算在他密不透风的怀抱里寻找到一点空隙。可惜还没有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又被他揽着腰肢塞到胸口去了。
小臂的肌肉紧实,像金属一样,我根本逃脱不了。
“你松开一点。”
被禁锢的感觉并不舒适,我皱着眉双手握住他的胳膊往外拔。
纹丝不动。
有被嘲讽到。
我抬头想要和他对视,用眼神谴责恶劣的丈夫,径直撞入一片苍蓝中——如同再次堕入梦魇,我的指甲不受控制地在他的胳膊上掐出几道红痕。
“你好讨厌。”
被丈夫像顺炸毛猫咪的毛一样抚摸着脊背,宽大的手掌似乎丈量了每一节脊柱,我的身体在莫名的恐惧下轻轻颤抖着。
丈夫又弯了弯腰,把我完完全全塞到他怀里,温热的体温贴紧我的肌肤,我缓了口气,继续嘟囔着谴责他:“梦里都缠着我。”
城堡的窗户是彩绘的玻璃,月光艰难地从各处无法填补的缝隙里钻进来,洒在丈夫银白的发丝上,映着朦胧的光辉。
他似乎眨了眨眼睛,我没有看清,注意力被他震动的胸膛引走,鼓着脸听他在深夜里的低语:“我是你的噩梦吗?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吧。”
“一直都是啊,想想你让我胆战心惊了多少个夜晚吧!”我控制不住地生气,回想起我们艰难的恋爱攻防战,忍不住低下头在他的手指上碾出一个牙印。
“唔……偷情的坏孩子。”丈夫收敛了笑意,表情一瞬间和凌晨的黑夜一样深沉。
我没有听清楚,只是看着他的表情惆怅起来:“你变了好多。”
我是被男巫收养的孩子。
我的养父——那个恶名昭彰的男巫…我的回忆卡在开头,心里空落落的,像从云端坠落一样,气短心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甚至早已过了黄昏,从打开的窗户外看去,只能看见金红的一片天空上嵌着翠绿的山头。
“…悟,悟!”我有些仓皇地撑着床垫坐起,富丽堂皇的皇宫在这样的时刻也显得空荡,我四处呼唤丈夫的名字,眼睛寻找他的踪迹。
“亲爱的,怎么了?”丈夫突然从里间出来,捉住我胡乱挥动的手臂,无垠的天空一样的眼睛注视着我,“应该没有再做噩梦了吧。”
笃定的语气。
我看见熟悉的面容,总算放松下来,靠在他身上,平复心绪:“不知道……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因为我白天很忙呀。”丈夫看着我困惑的面容,微微笑起来,手掌向下探去,“饿了吗?起来吃饭吧。”
我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那双手的温度低得吓人,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但美食是无罪的。
我咬了一口内馅丰富的泡芙,惬意地眯起眼睛,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你总算没有再做超级恐怖的蜂蜜炸弹了。”
养父带着我住在郊区的高塔上。
我从未出过楼,只知道家里的蔬果总是带着露水出现在厨房。
养父有一手好厨艺,白绢下的眼睛似乎总是在注视着我,但他只是看着我用餐,我甚至没有见过他喝水——和画本里的神秘男巫一模一样。
丈夫拥有和养父一模一样的雪发,白天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
我从高塔向下看,和年轻而俊美的王子对上视线,惊得缩回窗口,藏到窗帘去了。
但是……好耀眼的人。
我捏着丝绸的窗帘,捂着心口的手似乎都被激烈的心跳声震得发麻。
再看一眼吧…我揣着砰砰跳的心脏从窗台下探出头往下看去,王子还停留在原地,仰头对着我笑,隔着几十米的高度,我都能看清他熠熠生辉的蓝色眼睛。
英俊的少年似乎在咧着嘴笑,他在高塔下对着我挥手,甚至对我大喊着讲话,我只能依稀从风里捕捉到“我…找……等一下…”之类的词汇。
是要来找我吗?我又心慌又开心,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话本里的风花雪月扰乱我的思绪,让我不自觉捂住两侧脸颊,滚烫地烧着手心。
他要怎么来见我呢?养父偶有外出,但出门的规律连我这个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养女都摸不清楚——出于某种莫名的直觉,我下意识地不希望养父知道王子的存在。
那一定会是非常恐怖的画面。
总之,第一次从高塔的窗户边上看见撑着窗台跳进来的少年时,我险些惊叫出声,幸好王子殿下眼疾手快地捂着我的嘴,堵住了那声将要出口的尖叫。
等我总算平复下来的时候,才好奇地望向他,被那双和蓝天一样的眼睛迷得神魂颠倒,就连他递过来的甜点都毫无戒心地咽了下去——齁得我晚饭都吃不下去,惹得养父在当天晚上一直盯着我。
说起来……“你是怎么和父亲说的呢?”悟君让仆从把餐碟收下去后凑到我身边,干脆把我塞到他的怀里,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呼吸声、心跳声、我甚至疑心听到了血液流动的声音,像交响乐一样起舞。
我在这样细微又整齐的声音里晕乎乎地嗅着丈夫身上的味道——结婚之后,丈夫好像成熟了很多,我再也没从他的发丝、袖口、嘴唇上尝到蜂蜜和奶油的甜丝丝的味道。
我没听到他的回答,伸手抓住他揽在我腰上的手臂,轻轻晃了晃:“怎么让父亲答应的呀?”
丈夫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似乎能感受到他的胸腔的震动:“嗯……是秘密。”
诶……?!
我又惊讶又好奇,猛得仰头,头顶磕在他的下颌骨,反倒是我缩成一团捂着脑袋哼哼唧唧地嚷着痛开始谴责他:“你都瞒着我有秘密了!”
而且好像不止一个。
我的脸藏在手臂中间,眼睛滴滴溜溜地转了转,突然想起来在我们结婚没几天后,被丈夫上锁的那个房间——正是刚才丈夫出来的那个卧室里的房间。
到底藏着什么呢?
这几晚即便我再精力充沛,也强迫自己睡下,在天亮后,丈夫轻手轻脚离开的时候揉揉眼睛,从柔软的床上爬起来洗漱。
指缝间还有些湿漉漉的痕迹,在铜制的门把手上印出水痕。
竟然没有锁?!
我张着嘴惊讶地站在门口,手还握在门把上,门缝里飘出一阵冷气扫过我的脚踝。
黑漆漆的,我凑到门缝边上觑视,什么都瞧不出来,只好大着胆子推开门。
我依着习惯,在门两侧的墙边上摸索一阵,没找着开关,干脆把门敞开,让光照进来,勉勉强强往里走。
什么都没有。
我失望地在房间里晃了一圈,除了最里边有个占了一整面墙的柜子,连个桌椅都没有安置。
但是,话本里不总是有机关吗?
和丈夫结婚前,他每次偷偷爬上高塔,都会给我捎上一些外面流行、我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其中就夹着几本悬疑恐怖的话本子。直把我吓得大白天都一身冷汗,晚上怎么都睡不着,抱着枕头去找养父,请求他陪着我睡觉。
说起来,父亲和我生活了十几年,却从没有老去的痕迹,仿佛游离在时间之外,那双诓着我睡觉的手掌宽大又有力,但手背的皮肤在这么多年从未攀爬上皱纹,一直这么光滑。
“卡擦”一声轻响之后是沉闷的轰鸣,两侧的柜子从中间拉开。
是噩梦吧?
仿佛连环画上鬼怪滋生的地狱一样的图景成为正闯入我眼睛里的现实。
墙壁上、地板上、靠着墙的小床上、窗台边……全是我的丈夫。
白色的头发像冬季的雪地,晃得我眼睛发疼,我被恐惧吓得僵硬的身体总算恢复知觉、无法控制地后退一步,他们被那点细微的声音惊醒一样,齐齐睁开眼睛看向我。
脸上的蓝色眼睛、手臂上的蓝色眼睛、脖子上的蓝色眼睛。
曾经被我欣赏并凑上前亲吻的眼睛已经成了噩梦,那一定是魔鬼的眼睛。
“被吓到了吗?”
是丈夫的声音。他的手好烫,我感觉被手心覆盖的眼周的皮肤都要被烧得绯红,眼泪在肌肤间的夹缝里堆积,从缝隙淌到我的唇角、在锁骨落下痕迹。
“怎么不去睡觉?又想趁着我不在偷偷和别的男人谈情说爱吗?”
这是什么意思?
我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抓在他手腕上的手指为了这句话里莫名的惊悚而打着颤。
“好吧好吧,别害怕了,睡醒就好了。”
我的意识随着‘五条悟’的落下的话语一同沉寂,在一切都陷入黑暗的时候,我听见抱着我的丈夫轻轻哼唱着养父在我年幼时哄我睡觉的安眠曲。
……是噩梦吧?睡醒就好了,丈夫说过要在我们结婚后去各处游玩,行李都收拾好了。
睡醒就可以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