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声音被淹没,抵死纠缠

作品:《晚春潮

    于溪荷没再去孔氏院子,甚至连江小娘那她也没有再去,她只“安分”待在院子,将那枚要送给于赋永的寿桃玉佩雕刻着。


    一笔一划很是认真。


    递进来的帖子她看了一遍也都一一回绝,只说病还不曾好。


    期间长公主的人来了一次,送来了对金镶玉耳坠,款式很是精巧,晃动间似有流光,长公主的人还传了信,说很高兴,因为她送的簪子,她找到了家新的首饰铺,说是设计非常精妙。


    她也是才知晓珠圆买的那簪子还有个小机关,扣一扣尾部便能让顶上的牡丹绽开,长公主喜欢极了。


    这对耳坠也是在那买的。


    那首饰铺也因着长公主的垂爱,开始在汴京时兴了起来,每日的客人订单源源不绝,她也乐得其见,因为这般珠圆过去便不显眼了。


    是的,珠圆已去了好几次首饰铺子,掌柜的已将她看作贵人一般。


    只是庒实还不曾回。


    她拿着刻刀在玉佩上又刻上一道,正正将寿桃的完整模样刻出,玉润端着茶水进来,伸着头看了眼,眼里浮现赞叹:“姑娘手是巧,刻的当真活灵活现,就是外边有名的玉匠也不一定有姑娘这般厉害。”


    她忍俊不禁:“那是因为我在你眼里哪里都好,我不过会些皮毛,瞧着还可,不过是因着我纸样画的好。”


    论雕工还是他阿兄好些,这也是二人谋生手段之一,她画纸样阿兄雕刻,只阿兄从没让她担心过生计,她都磨洋工一样,偶尔画一画。


    此前听庒实说才知晓原来阿兄把钱都留给她了,自己进京赶考还要去支摊子。


    若非要去支摊子,也不会被人发现能模仿字迹的能力。


    她眼眸微暗,继续雕刻着,珠圆也走了进来,支着脑袋看了眼,只说:“姑娘亲手雕的玉佩,做什么要送给主君,要我说随便去买一个好了,谁知道是不是姑娘自己雕的。”


    关于熹荷到底是被谁下的毒终究还是告诉了珠圆。


    她一边雕刻一边应:“谁说我要送给他了。”


    珠圆眨了眨眼:“那姑娘不送,怎的还雕了这么些天。”


    她雕下最后一刀,接着拿过皮轮,沾着混着水的解玉砂,不断将玉摩擦,这一步唤作抛光,是个细致活,需得慢慢的,极有耐心的,一点点让玉发挥光泽。


    她做的极认真:“一是为着做给他看,让他当真以为我被吓住了,什么也不会查了,二是。”


    她将玉放进水里清洗干净,再度用混了解玉砂缓慢摩擦着:“二是我日日放在跟前,便会日日想起他,就能不断警醒自己,如今我的等待,不过是蛰伏,是蓄力。”


    玉润抬眸:“姑娘想好要怎么做了?”


    她停了动作:“二姑娘的婚礼就要到了吧。”


    珠圆应:“是了,好似是后日,这几日府里的氛围都变喜庆了,大夫人高兴,给各院送了极珍惜的流光锦,前几日给姑娘看过的。”


    “女儿出嫁,大夫人自是高兴的,今天就先到这吧,”她起身,将跟前物件收拾齐整,“先去给二姑娘买个添妆。”


    玉润听言拿来衣襟:“姑娘要亲自出门买?”


    她颔首:“嗯,去有鸾首饰铺,庒实去了好些天,按照脚程,如何也该回了。”


    听到有鸾首饰铺,珠圆支起了耳朵:“那姑娘打算让谁同去?”


    她笑着:“自然是你了。”


    珠圆高兴得险些跳起来:“这是姑娘第一次带我出门!”


    说着跑出门去:“我去换身好看衣服来!”


    她与玉润对视一眼,一同失笑出声。


    ——


    半个时辰后,于家马车停在有鸾首饰铺,掌柜的对于家马车已极熟悉,远远瞧见便已迎在门前,人还没下马车便已出声:“珠圆姑娘来了。”


    珠圆率先下了马车:“今日不仅我来了,我家姑娘也来了。”


    车夫拿来脚凳,于溪荷掀开帷帐,一边下马车一边环看周围,视线在一旁书铺上停了停。


    掌柜的听见那句我家姑娘时便已慌张起来,一会唤人去二楼准备包间,一会又唤人去泡壶好茶,一会又问伙计今日的首饰可有准备。


    她笑着:“掌柜的不必忙活,我不过是来买些首饰,不用这般大阵仗。”


    掌柜看着人,矜贵又素雅一身衣襟,眉眼柔和,又带着几分明媚,这样好看的人光是站在她跟前她都觉得周围花都开了,哪里还能将人怠慢。


    她连忙将人请进来:“姑娘说的哪里话,姑娘生得这么这般好看,多大的阵仗都是应该的。”


    她举着蒲扇遮面浅笑,门前正走出一贵女,瞧见她时稍稍驻足,她颔首以示礼节,接着迈入铺子,上了二楼包间。


    包间放了冰,很是凉快,她妥帖坐下:“今日来是给我家姐姐选个添妆礼,不知掌柜的有何推荐?”


    添妆礼,那可是大单子。


    “这可是大喜事,”掌柜顿时笑开了花,她俯身,“这厢先祝令姊新婚之喜,和和美美,好不快活。”


    于溪荷笑开,她示意珠圆,珠圆从衣袖里拿出几个银裸子:“赏你了!”


    掌柜毕恭毕敬领了银裸子:“那我这便下去准备。”说着妥帖关上门。


    她看了一圈,起身,与珠圆对视一眼后便出门,七绕八绕去了后院,后院与隔壁书铺相连,她来时阵仗大,庒实只要在定会来见。


    她张望了瞬,后院却空无一人,还不曾回来?


    她心下不免失望,思虑一瞬后决计去书铺看一眼,不曾想才走两步,一道身影突然掠至身前,不等她反应便搂着她的腰带着她一个转身。


    她被带进角落,黑暗中看不清晰,她心口跳的极快,抬手就要给人一巴掌,却又被人拽紧手腕。


    “是我。”


    是,是谢成锦。


    她松了口气,身形松懈下来,抬眸瞧见他神色凝重,正不断往外看着,心又一下提起:“怎的了?”


    他胸膛闷响:“这里暴露了,对方反制一手,庒实今晨回来,险些没了半条命,我本要去给你报信,谁曾想你竟亲自来了,他们正在里边候着,看看到底是谁会来接头。”


    若被对方瞧见接头的人是她。


    她心里一悸:“对方是宁王府?”


    “嗯,是此前与周宏方在青楼接头那女子,她混迹市场多年,有些人脉,庒实的脸曾被人瞧见。”


    竟这般无孔不入。


    她禁不住拽紧他衣襟:“那庒实呢?可还好?”


    跟前人垂眸:“他人还算机智,发觉不对后便有警觉,只是没有武艺挨了两刀,现在在我府里。”


    “在你府里?”她凝眉,“那宁王府是不是知道是你了?你是不是暴露了?对你可有影响?”


    跟前人一时没有应声,只垂眸看过来,角落里没有光亮,他的眉眼看不清晰,只觉得眼眸沉极了。


    怎么……了?


    她不大自在,松开拽他衣襟的手:“如若没什么事——”


    腰间的力道倏地一提,她足尖被迫离地,接着有手按在脖颈,温热压了上来,他没有一点预兆,抿过唇瓣,探进内里。


    她呼吸一滞,心跳无征兆加快,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柔软拂过上颚,她一阵战栗——


    “你,唔,谢……”


    声音又被淹没,抵死纠缠。


    腰间的手逐渐上挪,上挪再上挪——


    她心一急连忙去抓他的手,他又倏地抽离。


    呼吸急促着,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唇瓣一阵阵酥麻,她眼眸微红,气不过就要一拳打上去,他又压了下来,极近,仅一线距离。


    他紧紧看着她,眼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溪荷,你是不是从未想过要退婚。”


    空气倏地一静,天热着,她却无端觉着心口一凉,仿佛来自深山的冰泉水将她兜头一浇。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放弃我,嫁去宁王府?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想用的时候拿来用一用,不要的时候就像垃圾一样丢开?”


    她何时这样想过?


    “我从未。”她本想反驳,却又想起自己做的事。


    她垂了头,伸手拽住他衣襟:“我从未这样想过,谢成锦,如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不会走到这一步。”


    “迫不得已?”跟前人一下抓过她的手,拽紧手腕,“我是武侯,我手握兵权,你怎知我不能与宁王府抗衡?你总是这般,这般不信我。”


    手腕上的力道极大,却仍克制着,克制着没有捏疼她。


    她抿着唇:“可你不能保证,你可知我查到了哪一步?我阿兄的失踪于家脱不了干系,又涉及宁王府,焉知两家有无勾结?我朝重文轻武,你手握兵权又容易为太后忌惮,彼时相争之下,谁输谁赢?”


    她抬头,回应他视线的眼眸微红:“谢成锦,我可以输,再不济不过是我的性命也交代进去,可你呢?我如何能,如何能让你与我一同,还要压上你的身家性命。


    “这样是最好的,对我们都好的,他们不知我底细,只会轻视我,也只有我可以在细微处给他们致命一击。


    “你别忘了,你身后还有你的靖武军,你的将士你的战友,你若倒了,他们该如何。”


    相顾无言。


    她挪开视线,看向外边:“我先走了,本就不能离开太久。”


    说罢松开他衣襟,就要离开此处,而才迈动步伐,身后的人便又将她拽紧,一封信被塞进手心。


    她指尖微颤,迈动步伐离开,她回了包间。


    珠圆正与掌柜周旋,二人瞧见她来顿时停了话头,掌柜笑着:“姑娘回了,快来瞧瞧,首饰我已备好。”


    却不等她应声,隔壁突兀传来打斗声,乒里乓啷一阵震动,是明显的冷兵器碰撞的声音,珠圆反应过来,连忙过来将人护在身后。


    “姑娘,我,我保护你!”


    掌柜也慌了神,她召来伙计:“怎的了?隔壁怎的了?”


    伙计白着脸:“小的,小的也不知怎的了,隔壁原本还好好的,突然就涌出了一群人,接着又有一群人从角落里出来,然后两方就打起来,且,且……”


    掌柜厉声:“且怎么?”


    伙计浑身一个哆嗦:“且,且都是要命的!是要命的!”


    掌柜也白了脸,她连忙:“先,先关门!”


    说完自己又反应过来:“不行,不能关门,我们离得近,后院又是连着的,若是打过来,铺里贵人又多……”


    在一旁的于溪荷拂开身前珠圆:“掌柜的,我有一计,不若先让几个健壮男丁堵住后院,然后快些将贵人们送上马车,总归是人先离开。”


    掌柜听了这话,顿时觉着有礼,她慌忙点了几个伙计:“你们,你们几个先去堵后院。”接着又回过头看向她:“姑娘,还情姑娘先行一步。”


    她看了眼首饰,是三套别出心裁的头面,都是上上品,她随手指了套牡丹花的:“还请掌柜在明日前将这套头面送来,届时我再付银子。”


    掌柜只将人迎着往外走:“诶呀好姑娘,现下且不说这个,您且走,莫要伤了才是。”


    她被送上马车,珠圆赶忙招呼车夫:“快,快回府。”


    前面的马车也走得极快,车夫连忙跟上,帷帐因着速度太快飘忽了瞬,她打开车窗,看向书铺,准确捕捉到里面正打斗着的熟悉身影。


    他戴了半张面具,剑剑见血。


    似是感受到她目光,他倏地回过头,透着血性和狠厉的眼眸微凝。


    马车渐行渐远,她逐渐看不清晰。


    珠圆后怕着:“怎的突然打起来了,还,还是要命的,这也太吓人了些……”


    她收回视线,从怀里拿出那封他带来的信,封面没有题字,珠圆似有所感看过来,她似要问出声,她抬手制止。


    不能喧哗。


    珠圆了然,缩在角落里。


    她打开信,抽出信纸,却不是谢成锦的字迹,乃是庒实,只见上面写着。


    “郎中已死,死因不明,寺中并无人询问姑娘身份,可证明姑娘身份之物也已尽数销毁,不知何人所为。”


    她倏地捏紧信纸,怎会是这般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