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暴雨中的告白

作品:《合约到期后,霸总追到江南学煮粥

    不行。他不能再这样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了。他必须做点什么,证明点什么。证明他顾衍霆,并非一无是处?证明他……也能为她做点实实在在的事?


    机会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降临。


    这天下午,天气陡然变了脸。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堆积起厚重的铅灰色云层,空气闷热得让人心慌。画室里,孩子们正在专心画着“我眼中的家”。苏晚抬头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色,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小朋友们,快要下雨了哦,我们今天提前一点下课好不好?大家快收拾东西,老师送你们出去。” 苏晚柔声提醒着,帮孩子们整理画具。


    孩子们刚被家长陆续接走,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狂风呼啸着穿过狭窄的河道,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苏晚刚松了口气,准备关窗,却听到天井里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糟了!她心头一紧,猛地冲出去。只见狂风将天井上方简易的遮雨棚吹得剧烈摇晃,固定一角已经撕裂!倾斜的雨棚下,正对着她下午刚刚搬出来准备晾干的一批学生画作!那些孩子们用心描绘的“家”,被狂风吹得四散飘零,眼看就要被倾泻而下的雨水彻底毁掉!


    “我的画!” 苏晚惊呼一声,想也没想就冲进了瓢泼大雨中。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她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些在风雨中飘摇的画纸,手忙脚乱地想要抓住它们。风太大了,画纸沾了水变得沉重又湿滑,她刚抓住一张,另一张又被吹走。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冰冷刺骨。她狼狈地在湿滑的天井里追逐着那些珍贵的画作,心头涌上巨大的无助和心疼。这些都是孩子们的心血啊!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冲破了雨幕,像一头不顾一切的困兽,一头扎进了天井!


    是顾衍霆!


    他不知在画室附近徘徊了多久,一直关注着里面的动静。当看到苏晚冲进暴雨里救画的那一刻,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权衡、所有的骄傲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只有一个念头:帮她!不能让她一个人淋雨!不能让她心疼的画被毁掉!


    他身上的昂贵西装瞬间被雨水浸透,沉重的贴在身上,昂贵的皮鞋在湿滑的青苔石板上几次打滑。他全然不顾,目标明确地冲向那摇摇欲坠的遮雨棚。


    “苏晚!别管那些!危险!” 他一边怒吼着,一边用尽全力,猛地抓住那被狂风吹得快要掀翻的金属支架!沉重的雨棚带着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他,雨水疯狂地抽打在他脸上、身上。他咬紧牙关,手臂上肌肉贲起,青筋毕露,凭借着惊人的力量和意志,死死地将那沉重的支架往下压,试图将它重新固定住!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下颌线疯狂流淌,昂贵的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一片模糊。


    苏晚被这突然闯入的身影惊呆了,雨水冲刷着她的脸,让她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那个在顾家永远高高在上、一丝不苟的男人,此刻像个疯子一样,用他那双签过上百亿合同的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架,与狂风暴雨搏斗,笨拙而拼命地想要护住那些微不足道的儿童画!


    “顾衍霆!你放手!棚子要塌了!” 苏晚失声喊道,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恐慌。


    “别管我!快把画……拿到屋里去!” 顾衍霆嘶吼着,声音在风雨中断断续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死死地撑着那沉重的支架,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昂贵的西装袖口被撕裂,露出的小臂被粗糙的金属边缘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混合着雨水,蜿蜒流下。


    巨大的视觉冲击让苏晚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她看着那个在暴雨中为她撑起一方天地的狼狈身影,看着他手臂上刺目的鲜红,看着他镜片后那双被雨水模糊却依旧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三年来所有的委屈、隐忍、心酸,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汹涌、更复杂、更让她心慌意乱的情绪冲垮了堤坝。


    她猛地回过神,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以最快的速度将散落在地上、被雨水打湿边缘的画作一张张抢回怀里,紧紧护住,跌跌撞撞地冲回画室干燥的屋檐下。


    就在她抱着最后几幅画冲进画室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和金属扭曲的刺耳声音!


    “轰——哗啦!”


    那不堪重负的遮雨棚,终于彻底垮塌下来!沉重的金属骨架和湿透的帆布砸落在地,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


    “顾衍霆!” 苏晚的心脏骤停,猛地转身,失声尖叫。


    暴雨如注,水汽蒸腾。只见那一片狼藉的废墟边缘,顾衍霆高大的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昂贵的西装外套被扯开,衬衫上沾满了泥泞和污渍,左臂那道伤口被雨水冲刷得发白,却依旧醒目。金丝眼镜不知掉落在何处,他甩了甩头上的雨水,露出一双深邃得惊人的眼睛,直直地、一瞬不瞬地望向屋檐下抱着画、同样浑身湿透、脸色煞白的苏晚。


    隔着密集的雨帘,他的眼神不再是冰冷、审视、高高在上,而是一种近乎执拗的、燃烧着的、带着不顾一切的赤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祈求。


    他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伐,踩着泥泞和积水,朝她走来。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不断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走到屋檐下,站在她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湿气和剧烈喘息的热度。他低头看着她,看着被她紧紧护在怀里的、那些被雨水晕染开色彩却依旧被珍视的画作,又缓缓抬起自己还在渗血的手臂,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和……一种苏晚从未听过的、近乎破碎的真诚:


    “苏晚……”他艰难地开口,雨水流进他微微张开的嘴里,“我学得会……”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狼狈、所有的悔恨、所有迟来的领悟都烙印进去。


    “学得会把心……掏给你看。”


    雨声哗哗,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方小小的屋檐。苏晚抱着画,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手臂带伤、眼神却烫得吓人的男人。怀中被雨水浸湿的画纸冰冷沉重,紧贴着她的胸口,而那冰冷之下,一颗沉寂了太久的心,却在这一刻,被那滚烫的眼神和嘶哑的话语,狠狠灼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滑过脸颊,带着一丝微咸的味道。她看着他手臂上那道刺目的伤口,看着雨水混合着血水不断淌下,滴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惊心动魄的淡红。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屋檐滴落的雨水,敲打出连绵不断的、混乱的节拍。


    最终,苏晚什么也没说。她只是默默地侧过身,让开了门口,一个无声的动作,却像在顾衍霆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滔天巨浪!


    他几乎是踉跄着跟了进去。


    画室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淡淡的松节油味道。苏晚找来干净的毛巾和一个小药箱,放在画室中央那张大工作台上,示意他坐下处理伤口。整个过程,她依旧沉默着,只是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利落。


    顾衍霆像个听话的木偶,坐在那张沾着零星颜料的旧木凳上,笨拙地用毛巾擦着头发和脸上的雨水。冰凉的毛巾接触到皮肤,才让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刺骨的寒冷,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他小心翼翼地卷起湿透的衬衫袖子,露出那道不算很深但被雨水泡得皮肉翻卷、触目惊心的伤口。


    苏晚拧开碘伏瓶盖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拿着棉签,走到他身边,低头仔细地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泥渍。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需要修复的艺术品。冰凉的药水触碰到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顾衍霆下意识地吸了口气,肌肉瞬间绷紧。


    “疼?” 苏晚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没有。”顾衍霆立刻否认,声音有些发紧。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因为寒冷而微微泛红。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仔细地看过她。这种专注的凝视,让他心底涌起一种陌生的悸动和酸楚。


    苏晚没再说话,只是更放轻了动作,细致地消毒、上药,然后用干净的纱布将伤口包扎好。她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他手臂的皮肤,那微凉的、柔软的触感,像带着细小的电流,让顾衍霆浑身僵硬,连呼吸都放轻了。


    包扎完毕,苏晚退开一步,将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她走到画室角落的小炉子旁,默默点燃,放上一个旧水壶烧水。小小的炉火跳跃着,驱散了一丝室内的寒意和湿气。


    水很快烧开,咕嘟咕嘟地响着。苏晚用搪瓷杯冲了一杯热腾腾的姜茶,递到他面前。白气氤氲,带着生姜辛辣温暖的气息。


    “喝了,驱寒。”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像在完成一个必要的程序。


    顾衍霆接过那杯滚烫的姜茶,粗糙的搪瓷杯壁熨烫着他冰冷的掌心。他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热气,又抬眼看向站在几步之外、同样浑身湿透却只是用毛巾简单擦拭着头发的苏晚。她的嘴唇有些发白,单薄的亚麻裙子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而倔强的轮廓。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心疼、愧疚和自厌的情绪猛烈地冲击着他的胸腔。他猛地将滚烫的姜茶放到工作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苏晚……”他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抖,“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沉重地从齿缝间挤出。


    苏晚擦拭头发的动作停住了。她没有回头,背对着他,肩膀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太轻了。”顾衍霆的声音艰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砂纸上摩擦,“我这三年……对你不好。很不好。”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理清那些在心头翻搅了无数个日夜的混乱思绪,“我习惯了你的存在,习惯了你的照顾,习惯了……把你当成一个合约里的符号。我看不见你的委屈,看不见你的付出,甚至……看不见你这个人本身。”


    他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再次惊扰到她。


    “我以为给你优渥的生活,替你父亲治病,就是履行了合约,就是……恩赐。”他的语气充满了自嘲,“我傲慢又愚蠢。直到你走了,我才发现……我连一碗温热的粥都找不到,连一条合适的领带都选不好,连一个能帮我挡酒的人都没有……我的生活,因为你离开,变得一团糟。不是因为没人伺候,而是因为……”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坦诚,“因为那个让我习以为常、让我觉得理所当然的人,不在了。那个……是苏晚。不是顾太太,是苏晚。”


    画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水壶里残余的沸腾余音。苏晚依旧背对着他,握着毛巾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话语里的痛苦和挣扎,那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打在她冰封的心墙上。


    “在小镇看见你的那一刻……”顾衍霆的声音低哑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我才明白,我失去的是什么。是你活生生的笑容,是你本该有的样子。苏晚,我……”他再次艰难地吸了口气,仿佛接下来的话需要耗尽他毕生的勇气,“我后悔了。不是后悔让你走,是后悔……没有早一点,看到你,珍惜你。”


    “我想重新开始。”他终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紧紧锁住她终于缓缓转过来的身影,“不是顾总对苏晚,是顾衍霆……对苏晚。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学着……把你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学着心疼你,学着……爱你。”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晚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她终于转过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边,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不再是一潭死水。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震惊、怀疑、挣扎、还有一丝被深埋的、几乎不敢触碰的脆弱和……希冀?


    她看着他,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此刻却浑身湿透、手臂带伤、眼神卑微而赤诚的男人。他的告白笨拙又直白,带着一种近乎鲁莽的真诚,和他过去三年里任何一句命令或嘲讽都截然不同。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仿佛凝固了。炉火的暖意似乎也无法驱散这沉重的气氛。


    许久,久到顾衍霆几乎以为自己被判了死刑,心一点点沉入冰冷的谷底时,苏晚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顾衍霆,”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受伤的手臂上,“爱一个人,不是靠说的。”


    顾衍霆的心猛地一沉。


    “也不是靠一次……暴雨里的冲动。”她继续说道,语气很轻,却像重锤敲在他心上,“我花了三年,才学会离开。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她的目光终于抬起,对上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睛,那双眼里,没有嘲讽,没有怨恨,只有一种经历过巨大失望后的、异常清醒的平静。


    “先把伤养好。”她移开视线,拿起炉子上已经不再沸腾的水壶,重新添水,“其他的……再说吧。”


    没有原谅,没有承诺,甚至没有一丝软化的迹象。只有一句“再说吧”,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所有的忏悔和渴望都隔绝在外。


    然而,顾衍霆黯淡的眼眸深处,却倏地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她没有立刻将他扫地出门!她没有彻底关上那扇门!她说……“再说吧”!


    这已经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巨大的失落之后,是更猛烈的、近乎卑微的狂喜。他用力点头,像个得到宽恕指令的囚徒,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好!我……我养伤!我学!我一定好好学!”


    他知道,通往她心门的钥匙,他弄丢了。现在,他必须用最笨拙、最虔诚的方式,亲手再打一把。而第一步,就是学会真正的、脚踏实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