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带头在圣女祠前喧哗？”圣女清越的声线超然绝俗，难辨喜怒。


    “我等无意冒犯圣女殿下，祭司大人下令搜查神庙、捉拿窃贼，军令如山，属下不得不从，还望圣女殿下网开一面。”一个士兵越众而出，跪在圣女祠阶前说到，他头戴的横排红色羽毛冠说明他是一名百夫长。


    别月桂叶的侍女听到这话，忍不住扭过头用力地瞪视百夫长，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前撕破他恭谦顺从的脸皮。


    侍女长不动声色地按住她，她这才愤愤不平地收回目光。


    萨芙拉将这暗潮涌动尽收眼底，愈发觉得面前这鸡冠似的盔缨滑稽可笑。


    这不是可以平心静气，有理由条地说话吗？怎么尽知道在弱质女流面前耍弄刀剑？躲在下属身后看侍女被吓得花颜失色心里很有成就感吗？还是说指挥个百来人就把脑袋翘到天上去了，连神庙的圣女也不放在眼里？


    萨芙拉心中怒火烧得越旺，脸上就笑得越和煦。


    网开一面？好啊，那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逃过我另外三面网。


    “既然是祭司大人的命令，我当然乐意奉行。”圣女殿下一笑，那赫然威势便如雪化水，蒸腾消弭，霎那间春归大地，万物复苏，百夫长忐忑不安的心也缓缓落定。


    萨芙拉令侍女们将圣女祠中轻软精美的帘幕幔帐都收束起来，方便士兵搜查。百夫长领着士兵列队在圣女祠外，暗自庆幸圣女的通情达理。


    “不过......”慈悲为怀的圣女话锋一转，绿意斑斓的双眼看向他时，带着和祭司如出一辙冷酷，“若是什么也没搜到，我便治你无能失职之罪。”


    太阳神赫利俄斯的日辇已经降落地平线的彼岸，神殿中人造的烛火取代神的恩赐，继续散发光与热。


    萨芙拉坐在侍女移来的软垫靠背椅上，吃着手剥的葡萄，接着听侍女给她念书。


    书中的内容进展到主人公依靠神圣的救援终于脱离险境时，腰佩金柄剑的祭司出现在圣女祠前的长廊中。


    萨芙拉随着一众侍女低头行礼，心中猜测他来此的动机。


    祭司用一条黑地绸料的窄带绕住头发，上面还坠着一枚金黄的弯月，端正地悬在他眉心，随着他的步伐摇曳典雅的弧度，往日披散的金色鬈发扎成长辫，如同丰收女神手持的饱满麦穗，垂落在腰间辫尾系着金珠子，和裹住纤腰的金线刺绣缎带相得益彰。


    饶是对祭司充满成见的萨芙拉，也眼前一亮，不得不承认，这人虽然脑子不正常，但皮相当真是卓然不群，无从苛责。


    人不可貌相这句古谚真是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祭司瞥了一眼被士兵翻了个底朝天的圣女祠，不受发丝遮掩的面庞透出咄咄逼人俊美，恍若神祇。即使这张脸如石膏像一样面无表情，也无损其美貌。


    “怎么回事？”祭司毫无情绪的眼神落在萨芙拉身上，金口终于舍得吐出几个玉字。


    耐心等着他开口的萨芙拉将早就打好的腹稿娓娓道来：“傍晚时分，我正在祠中休息，这群士兵在门口与我的侍女起了争执，带队的百夫长说奉祭司大人的命令搜查神庙，我自然要体恤通融。”


    祭司用剑鞘末端抵着萨芙拉的下巴，令她抬起头来，墨绿色的眼中泛着戏谑的审视。


    “圣女果真对我言听计从吗，竟甘愿蒙冤受辱？”


    这话说得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萨芙拉已经习惯了祭司的喜怒无常与起伏不定，就像一根被无限拉紧的弦迟早有崩断的那天，她对祭司的恐惧从猛蚁惊魂夜后就已经失灵。


    从前的她担惊受怕，现在的她麻木不仁！即使现在被祭司拿剑尖抵着脖子，她也无所畏惧！


    不畏强权的萨芙拉镇定自若地回答道：“祭司大人是神庙之主，您的威严自然置于圣女的荣耀之上，但我毕竟是女神的化身，若圣女祠被士兵搜查的消息传开，我失节事小，女神颜面扫地事大，请祭司大人务必谨防流言甚嚣尘上，确保女神的光辉不受玷污。”


    听完萨芙拉的慷慨陈词，祭司甚至流露出几分琢玉成器的欣喜，他收回剑，拔剑出鞘，一边用光可鉴人的剑脊自照，一边兴味盎然地问萨芙拉：“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萨芙拉看他举着剑，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感觉自己一瞬间成了暴君身旁的佞臣，煽风点火，不嫌事大，只要她随意罗织罪名，他就能让人脑袋搬家。


    但她堂堂圣女，才不会被权力欲望冲昏头脑，犯下遗臭万年的罪行。


    “若圣女祠中没有可疑人士的踪迹，我希望祭司大人剥夺他们士兵的身份，判处他们流放之刑。”


    祭司放下剑，先前的狂热好似炉灶中的火被冷水兜头浇熄了。


    “流放啊......”他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转身召百夫长上前。


    “怎么样，在圣女祠发现什么了吗？”祭司和颜悦色地问百夫长，百夫长单膝跪地，在晚风微凉的夜色中汗如雨下。


    “目前还未发现异常，但也许是夜晚昏暗的光线掩盖了盗贼的踪迹，请祭司大人容许我再搜查......”百夫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祭司打断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和圣女在这等你？你究竟有几个脑袋，敢如此不敬？”祭司的第一个反问还是文雅的讽刺，第二个反问就是单刀直入的威胁了。


    他每问一句，百夫长的膝头就下沉一些，等他问完，百夫长已匍匐在地，语带哽咽地求饶道：“内米的独裁者，智勇双全的先知，我请求您，难道......难道我不曾在女神的祭坛上摆满隆重的祭品吗？如果我的忠心耿耿给您和仁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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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女造成不快，那都是我的愚钝导致的。您的话似雷霆，已使我浅薄的心燃烧成碳与灰，若您的怒火还需要鲜血来平息，请取走我的项上人头，饶恕我无能的下属吧。”


    这番话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倒显得萨芙拉不得理也不饶人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舌灿莲花的百夫长，觉得以他的口才当个百夫长真是可惜了，真该在祭司身边当走狗。


    难怪敢带人搜查圣女祠，也许是凭着这份搅弄风云的话术无往而不利，她真有点担心祭司被百夫长说动，反过来怪她苛待士兵，不够宽容。


    幸好祭司并不吃花言巧语这套，他心如铁石，语似坚冰。


    “不论你献上何等神圣的牺牲，都无法使你愚昧的灵魂得到拯救。你祈求的回报已大于付与的报酬，女神也将从你贪得无厌的宴席上出走。你的心懦弱胆怯，连强硬的言辞都无法承受，既然你只生有一个脑袋，我便成全你们上下一心，让你鲁莽坏事的下属一并承担我的怒火吧。”


    真是妙对成双，好戏连台，要不是眼见着有人即将命丧黄泉，萨芙拉都想给这才华横溢的一主一仆鼓掌喝彩了。


    祭司刚放下没多久的剑又举起来了，萨芙拉周围的侍女大气都不敢喘，只惊惶地交换眼神。


    虽然百夫长任由士兵恐吓她的侍女，不把圣女的威严放在眼里，但适当惩戒一下就行，流放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严厉的惩罚了，若有人因她丧命，她估计睡觉都不安稳。


    萨芙拉斟酌再三，还是忍不住替百夫长开脱道：“祭司大人，这些士兵虽行事轻率，但罪不至死，请您看在百夫长诚心悔改的份上，饶恕他们吧。”


    祭司闻言蹙起眉头，像正经受考验的人那般，露出一副强自忍耐的表情，他抬手制止还欲再劝的萨芙拉，将此事盖棺定论道：“确实不该让罪人难洗之血玷污圣女无垢的居所，我会挑选别处行刑，此事便如此定下了，夜色已深，圣女尽早休憩吧。”


    说完，他唤人拘捕搜查圣女祠的士兵，押解着一群人，和突然出现时一样突然地离开了。


    侍女们已在侍女长的指挥下开始收拾被翻乱的圣女祠，萨芙拉独自站在喷泉前，心情复杂，难免疑惑。


    这群士兵真的是擅作主张来调查圣女祠的吗？祭司在上次神庙出现不详气息时便怀疑过她，难保这次不是祭司在自导自演来探查她的底细。他真的要将士兵统统斩首吗？还是说死刑只是搪塞她的借口，从她这把人带走后便把他们都放了呢？


    祭司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经历了惊险刺激的一天，虽然是游戏里的一天，萨芙拉也懒得再揣度他变幻莫测的想法，和艾德琳报了个平安后便登出了游戏。


    在萨芙拉应付神庙盘查时，她不靠谱的前队友汤姆正坐着雇来的马车，快马加鞭地离开神庙控制的地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