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图书馆原来是24小时营业的，后来因为一些因素，晚上只到八点，管理员在清点所有阅读室后，会额外留一盏灯在二楼玄关处。


    闭窗锁门。


    任何人不得入内。


    幸芝提着灯笼出现在图书馆，文春和阿温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


    文春小声道：“奇怪，平日这里晚上比白天还热闹，今天怎么一只野鬼都不见了。”


    阿温摸摸鼻子看向幸芝道：“里面有您的血亲，我们根本不敢靠近。”


    一瞬间，幸芝忽然明白了什么。


    因为她们是阿元的血亲，那些东西恨不得敬而远之根本不会主动靠近，因此她们自然不需要这些的保护。


    所以，那个人是因为被邪祟盯上才获得阿元的保护，还是因为阿元的保护才被邪祟盯上。


    一进大厅，幸芝就看见小宝。


    他已经走得很稳当，小模小样的站在椅子上，面前摊开一本说话书，但他显然对对面人手中的东西更感兴趣。


    临平身旁站着保安，对方满脸焦急。


    “宋总，您快一点，这时间快到了。”


    临平埋头正在翻阅什么，并未抬头，小宝爬上阅览桌，从被压着的相册下扯出一张照片。


    那张在幸芝记忆里几乎忽略不计的中学毕业照。


    小宝挥动着照片，口中喃喃道：“妈妈，是妈妈。”


    幸芝深吸一口气，原本已经上楼的脚步停了下来，她也并未回头。两世之间阴阳相隔，她靠近小宝只会给他带来不幸。


    “姐姐。”


    文春轻声唤她。


    “宋总，八点了，咱们还是出去吧。”


    保安忽然提高声音，他环顾四周身子已经朝着门边靠去。


    他害怕，怕得要死。


    “再十分钟就好，放心，有任何问题由我来处理。”


    临平从位置上站起，将小宝从桌子上抱下来，那张照片重新放回桌面。


    “宋总，你不懂，这间图书馆闹鬼。真的，我亲眼见过，那个一排电脑全部打开，干什么的都有，打游戏看电影，还有看分尸掏耳朵修驴蹄。还有那个架子上的书，一本本飞起来从这边到那边。宋总，咱们走吧。明早，七点半您就过来，我给您开门。”


    临平重新坐下，笑着说：“老陈，好了，别怕，鬼神之类的信则有不信则无。要是真有鬼，我倒是想见见。说不定还能替我解开疑惑。”


    临平环顾四周，最后抬抬手道：“你若是害怕，先出去等我。一刻钟，我就离开。”


    保安老陈最终职责战胜恐惧，他胆震心惊地开口：“一刻钟，就再等一刻钟。这里，是真的有鬼啊。”


    偌大的图书馆内只余临平快速翻动的书页声。


    他明明就不信鬼神，翻找的却是古今中外神话和各种寓言传说。现实中已经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他只能从这些传世之书中搜寻可能存在的方向。


    临平忽然抬起头，朝着幸芝所在的二楼望去。


    幸芝已然不再留意他们父子，顺着阿温寻找的方向移动身子。


    临平叹了口气，他真的要疯了，竟然会觉得幸芝就在这里。


    应该是最近太累了。


    他将书放回一旁的阅览架上，抱着小宝快步离开大厅。保安老陈紧随其后，直至合上门才缓缓松了口气。


    “菩萨保佑，今晚什么也没发生。”


    临平取出一个信封状的卡包侧身塞给老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就再请菩萨保佑你晚上睡个好觉。”


    老陈捏了一下，心满意足。总之今晚什么也没发生，真是谢天谢地谢谢祖宗保佑。


    等临平离开，幸芝才让阿温翻开登封中学十年前的毕业相册。


    陆承站在校长后一排，稳居C位，少年稚嫩的面庞写满对未来的憧憬和期盼。


    除此之外，在照片的右下角，一个半蹲着的身影落入幸芝眼睛。


    她指着那人问：“是这个吗？”


    “你怎么知道？”


    阿温瞪大双眼。


    因为少女的眼睛一直试图穿过相纸望向背后的少年。那么亮晶晶的眼睛，幸芝不会看错。


    她翻看毕业照的背面，每个人都对应和名字，除了那个女孩，像是有人刻意为之，并不希望有人记得她。


    “没有名字。”


    幸芝低声道。


    “这个照片还蛮清楚的，我来试试看。”


    阿温从二楼一跃而下，飞快的坐在检索处的电脑前。


    开机。


    老式驼背机发出刺耳的轰鸣声，刚刚走下台阶的老陈几乎一个趔趄，稳住身子不断驱赶着临平。


    “走，快走，别停下来，走啊，离开这里！”


    临平却站在原地不动。


    他竖起耳朵确定声音来自紧闭的室内，转身将孩子交给老陈，抬腿走上台阶。


    “宋总，宋总。”


    临平已经站在紧闭的木门外，隔着缝隙朝里面张望。


    两台自动开启不断闪动屏幕的电脑。


    飞在半空中的图册，明明没有人却能看见书页自己在翻动。


    临平绷直了身体，压低声音跟老陈说：“你站在那里，别动！”


    下一秒，他猛然将木门推开，临平一个闪身进入大厅。


    阿温双手飞快在键盘上移动，检索信息很快给出答案。


    林小米，东市水湖镇人，父母双亡，登封中学毕业后被一对英国夫妻收养。


    “三年前回国探亲下落不明。”


    文春读出一则新闻报道。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文春正欲藏起来，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只鬼。


    “姐姐，他来了。”


    幸芝早在临平站在门外时已经知道，她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低声道：“知道这些应该就够了，走吧。”


    临平冲过来的下一秒，电脑黑屏，悬浮在半空中的相册瞬间掉落。


    他捡起相册，在打开的那一页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幸芝。


    初中时期的幸芝。


    满脸稚气，一脸倔强。


    穿着白色衬衣的幸芝即便站在人群中也那么显眼。


    但这张相片，临平从未见过。


    他细细摩挲着充满年代感的相纸，打开手机拍下那张有些模糊的相片。


    临平抬头看着屋顶，图书馆里已经没有别的光线，只有大厅承重柱上那盏昏黄的白炽灯。


    “幸芝，是你吗？”


    临平轻声道。


    幸芝已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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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即便她听见也不会有丝毫回应，如今临平所做的一切，对已经失去生命的她而言廉价又可悲。


    更像是大病初愈后的换着对主治医生的口诛笔伐。


    眼下对幸芝更重要的是找到林小米，生要见人死要见魂。找到林小米就能送走陆承。


    陆承不在灯笼里，幸芝才能安心。


    文春将林小米的信息递出去，这次，两日过去，没有一个野鬼回来给信。


    幸芝将秦阳的记忆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林小米这个名字出现。


    幸芝再度点燃腕香。


    这次，直到天光破晓鬼差才现身。


    “什么事？”


    “我想找个人，叫林小米。”


    “找人你去找警察。我是鬼差，只负责找鬼。”


    “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幸芝顿了顿道：“两滴烛油。”


    “为什么？”


    “阿元曾经把一滴烛油给林小米，想来这个人对她很重要。还有陆承他还在灯笼里。”


    “拿来。”


    鬼差伸手。


    幸芝将早已装在琉璃瓶内的两滴烛油交给鬼差。他在手中掂量数下，苦笑道：“稍候片刻。”


    这一日。白日。


    临平找来茶餐厅，小姨百忙中给他煮了壶热茶。临平看上去很憔悴，胡子拉碴面色发青。幸芝离开后，临平并没有颓废很久，反而比从前更风光。幸芝的赔偿金大部分被他用来创业，只不过将原来暗地里经营的东西放在明面上。他有人脉有靠山，不到半年便混得风生水起，身边也不缺女人。


    就连他自己都以为无需多长时间他就能将幸芝那张脸抛之脑后。


    但小宝始终在他身边。


    明明小宝跟他像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但他举手投足间总是带着幸芝的影子。


    时间愈久，这种感觉越明显。


    他甚至时常有种感觉，幸芝就在他旁边，从未离开过。


    渐渐的，他忽然意识到，此生他在没有可能见到幸芝。她消失了，不是天人永隔，而是消失。


    幸芝为什么会消失，临平也不知道。


    就像他第一次在某个醉酒又幡然醒悟的黑夜，他问自己那一次到底是意外还是幸芝本就打算去死。


    她丢下孩子，独自一人去爬山，结果却在半路上出了意外。


    到底是不是意外？


    这个问题就像被掀开一角的潘多拉魔盒，无时无刻不引诱着他。


    图书馆那次之后，临平连着几晚做噩梦。


    梦见幸芝站在单位宿舍的院子里怒目而视。


    她瞪着他，满眼都是怨言。


    但却不说一字。


    “小姨，我没有对不起她，但她恨我。”


    小姨将茶盏斟满，波澜不惊地道：“人都死了，想这些有什么用。”


    人在时候没有好好珍惜，死了就该抛之脑后。


    活人终究要为自己而活。


    若把死人背在肩上，活人也会死。


    “她就在这里，甩不出去。”


    临平指着自己的脑袋，双目深陷。


    小姨耷拉着眉眼笑说：“你是说幸芝缠着你？放心，她不会的。那丫头洒脱得很。到如今我一次也没有梦见过她。她更不会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