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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成为鬼怪的她

    幸芝摇摇头。


    张添站起身,急切地追问道:“怎么会还没有消息呢?你答应过我的,一定会帮我找到虎子的。”


    幸芝提着灯笼,柔声道:“虎子会有消息了,在这之前,想让您见一个人。”


    她将灯笼盖子打开,银光倾泄,妇人款款现身。


    张添上下打量着她,颤抖的嘴唇泄露他的情绪,他忽然用力将拐杖砸向地面轻斥道:“没有找到虎子之前,我不会跟你离开的。”


    妇人一愣,她摆摆手道:“原来你担心这个?也对,是我痴傻,竟因你一句承诺白白耽搁几十年。”


    妇人朝幸芝作揖道:“烦请您下次见了鬼差,替我说明一二。”


    “好。”


    幸芝引妇人进店,文春将餐食奉上。


    妇人有些诧异,双手接过仍不住向幸芝道谢。自打妇人进店后,张添的目光便一直未从她背影上移开,他望向她的目光沉痛得让幸芝难以直视。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添微怔,哆嗦着嘴角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明日鬼差会亲自来迎您下去。我翻阅诸多史料,想来您口中的金毛虎子必是金毛吼这般的异兽。您只有这一夜的功夫,等过了奈何桥,就算有再多的歉意,对方也无法听你亲口说出。”


    “明天?”


    张添手中的拐杖无力的撞击着地面。


    “我能见一眼小蕴儿吗?”


    “当然可以。托梦也行。”


    张添点点头,说自己还要在这里坐会儿,幸芝便不再打扰她。她取出鬼差昨日留下的地址,想着今夜最好先去探探路,明日才能万无一失。


    小姨的供养又断了几日。


    再耽搁不得。


    张添的发妻见幸芝要出门,便放下筷子起身走过来道:“幸芝姑娘,怕是你回来时,我已不在此处,提前与你道谢一声。”


    “啊,不是说明天才……”


    幸芝话未说完,便猜出大概,若是她真要离开,只怕未必会等到明日。


    “一路顺风。”


    妇人点头道:“我想告诉你,我姓谢,单名一个会字。除了我的孩子,我想让您也记住我的名字。”


    “谢会。”幸芝轻唤一声:“再会!”


    “再会!”


    谢会重新回到餐桌前,细细品尝着茶点,文春在旁伺候茶水。


    经过张添时,他主动站起来问:“方才她同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名唤谢会,想让我记得她的名字。”


    张添念叨两声道:“那你也别忘记虎子了。”


    幸芝摇摇头说自己要外出办事,见张蕴的事等她回来便可。


    幸芝去见那将死之人却未打扰,只是远远瞧了一眼。此处暂且略过,容下回详说,她心下有事便匆匆赶回,见张添已不在门前坐守,便问文春。


    文春道她前脚走后,谢会便去与张添说话,不知怎的张添动了脾气,杵着拐杖不由分说就离开了。


    “谢会呢?”


    文春指着巷口那颗老槐树下,只见一道莹白色身影背风而立,虽是坚韧却形单影只,幸芝放下灯笼只身前来,不料只是迈步功夫,鬼差便骤然出现。


    幸芝认出那并非之前见过的那位,急忙出声道:“大人,留步!”


    鬼差骤然翻涌着森森鬼气,沉声怒喝道:“大胆!鬼差办案,何人阻拦!”


    幸芝忙道:“鬼差大人误会,我是此间茶餐厅老板,想问原来那位鬼差大人去了何处,按理应该是他来接人的。”


    鬼差显然认出她的身份,沉声问道:“你是阿元何人?”


    “我是阿元的孙女。”幸芝举起手腕,将腕香露出以示自己的身份。


    鬼差这才收起鬼气道:“原来是新任阿娑婆,你有何事挡我去路?”


    “大人见谅,方才你收走谢会,原是那位的辖区,这才拦路一问。”


    “你既是阿娑婆,理应知道谢会为何徒留人间四十余年,今日既是她唤我,也该由我领她下去受罚。不过你不必担心,阿元造下的因果落不到你头上。”


    “敢问大人,谢会会受何等惩处?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那鬼差明显一愣反问道:“你要保她?”


    “可以吗?”幸芝解释道:“她身前无过又独自抚育四子一女,辛劳半身惹得百病缠身,总算有几日好光景却缠绵病榻,死后更是悲惨至极,被因果拖累囚于方寸间。她走的每一步并非如她所愿,却从未有损一个做母亲做妻子的职责,若真要赎罪,那她唯一亏欠的却是她自己。她这一世,不曾为自己活过一日。”


    鬼差毫不理会冷笑道:“你说的这些,功德簿上自然有记录,我只是问你,你是不是要保她?像,阿元那样?嗯?”


    幸芝听出交易的味道问:“阿元哪样?”


    鬼差瞬间靠近她几步道:“我要你灯笼里的烛油,五滴,不,十滴!你肯不肯?”


    “一滴,最多一滴。”


    幸芝见他只是要烛油,松了一口气,胆气也跟着上来,想起那位鬼差大人得了一滴烛油时的神情,想来这东西对他们而言有些用途。


    “五滴。”


    “一滴!”


    “三滴!”


    “一滴。”


    “好,一滴就一滴,现在就给我。”


    “灯笼不在身上,你得随我去店里。”


    “我在此候着,你去去便回。”


    “好。”


    幸芝一步三回头,进了店中取下灯笼,又分装出一滴烛油,再出来时也不过眨眼功夫,老槐树下却已无鬼气。


    鬼差不见了。


    谢会也不见了。


    她举着一滴烛油失神回到餐厅,张添摇摇晃晃走了进来,环顾四周道:“谢会人呢。”


    “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她什么时候回来,我有话要跟她讲,你叫她回来见我。”


    张添在谢会坐过的位置上坐下。


    幸芝将烛油倒回灯笼,缓缓开口道:“鬼差来拿她,说要带她下去受罚,因为她在人间躲了四十多年。”


    她说完,根本不敢去看张添的眼睛。


    就着灯笼里重新燃起的烛火,点燃手上的腕香,烟起香灭鬼差便横空出现在她身边。


    众人吓了一跳,连同鬼差自己。


    他叹了口气,道:“说吧,什么事?”


    幸芝忙将谢会被另外一位鬼差拿走之事说了,当听闻对方索要十滴烛油时,眼前的鬼差明显坐不住,他站起身道:“行吧,我去了解一下。”


    说完又道:“记得,任何人跟你索要烛油,你只管大嘴巴子呼上去就行。”


    鬼差走后,张添才平静下来,再次叙述他跟谢会的过往。


    当时,他受了很重的伤,子弹在他肚子上弄出了大洞,肠子都露出来了,他当时以为自己死定了,然后就碰到了谢会,谢会是孤儿,鬼子带走她的双亲和兄弟,她便跟着部队北上,她手脚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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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动作麻利成了卫生员。


    张添说自己快死的时候,耳边一直有个姑娘细细碎碎的念叨,说自己运气好,说经过她的手伤病都好的利索,说他不能成为第一个,说得想着怎么活……


    换药的时候念叨,清创的时候也念叨。


    喂药的时候也说,擦身子时更是叨叨个不停。


    他当时就想,一定要睁开眼睛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话这么多。


    后来他真的睁开眼睛,谢会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圆圆的脸蛋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砸进了张添的心湖。


    诚如她所言,快要死的张添在她手上很快好利索。


    张添要去追大部队,临走前跟谢会说,等他到了地方就会给她写信。但战时所有的承诺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谢会一直没有等到张添的信。


    直到解放后,谢会留在当地做卫生员,她勤奋好学,人又善良,很快便有人来说媒。


    至于当时谢会有没有动心,张添不知道,他的描述里犹如天降神兵将谢会从苦恼中解救。


    谢会比张添大四岁。


    谢会一开始也是不答应的,耐不住张添磨人,他穿着一身军装站在卫生院门前,说自由万岁,真爱无敌,跟每个询问的人说起两人相识的经过。


    有人打趣张添,问他到底是看上人家姑娘还是为了报救命之恩。张添昂着头说,先看上再拿一辈子报恩。


    谢会终究是答应了。


    两人成婚后,第二年张添生了大儿子。之后每隔两年,谢会便生了一个孩子,张添因为工作北上,谢会一个人抚育五个孩子时动乱开始了。她失去卫生院的工作,不得已向张添打电报申请夫妻会面却杳无音讯。


    那时候,张添在西部,别说电报,有时除了他们连队连个人影也见不到,但他每个月都会往家里汇钱。他不知道那些钱都被人冒领,更不知道险些饿死的妻子如何带着五个孩子活下来。


    七几年,他们一家人总算团聚。


    记忆中柔弱的姑娘早已不复相见,白净的脸颊上蒙着铁锈般的灰渍。


    那一年,张添说是最开心的一年,谢会却病了。


    胃癌。


    没过一个月人就不行了。


    鬼差的忽然出现打断张添的描述,幸芝忙问:“谢会呢?”


    “处置了。她已入轮回。”


    “这么快!”


    “什么?!”


    张添大声疾呼。


    鬼差有些不满地道:“下次,这种事情,别点香。”


    说完,朝着幸芝招招手。


    幸芝不解。


    “报酬呢?一滴烛油。”


    幸芝想起他说的巴掌,心有不甘地道:“您这也没帮什么忙,怎么还提报酬。”


    嘴上这般说,却已经取了灯笼提在手上。


    “怎么没有,至少我能稍微左右些她轮回的去处。你们还会再见的。”


    最后一句,明显是对张添说的。


    “不必等明日,我这便跟你走吧。”


    张添低垂着脑袋。


    “我本就无颜再见她一面,至于别的,算了。”


    鬼差摆手道:“说好明日便是明日,今日我且有别的去处。”


    幸芝将烛油交出,鬼差便消失。


    “那我明日再来吧。”


    张添杵着拐杖跟着离开茶餐厅。


    文春问道:“他明明记得,为何人在时不肯相认。”


    “因为真心爱过,之后更多是愧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