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作品:《成婚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陆誉也很清楚,向覃珣求援,这完全是兵行险着。


    御船遇刺的幕后主使尚未明朗,但陆誉心中暗暗忖度,有动机、有能力向他们下手的人,只有宫中的覃皇后和睢南薛氏。


    若确定是睢南薛氏的手笔,自然可以向宛郡覃氏求助。


    但现在覃氏也并不清白。


    这样推测,此事就难办了。


    不能直接信任宛郡覃氏的家主覃戎,也不能放任公主被一个乡野匪贼扣下,思来想去,陆誉只能赌一把。


    就算覃氏真有问题,就算清河公主的未婚夫也心向覃氏。


    真要到跟这些地头蛇你死我活的地步,他手中,还有陛下御赐的符节作为底牌。


    不过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他们初来乍到,对伊陵郡和宛郡官场局面两眼一抹黑。


    别到时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反倒被这匪贼和覃氏合围,那公主就真脱身无望了。


    “他们出来了。”


    在里正家门外蹲守了半个时辰,手下盯着出来的一行人道:


    “这不是回寨子的方向啊,这个方向……他们是要去襄城?”


    襄城?


    陆誉拢起眉头。


    这匪首好大的胆子,抓了公主还敢带着公主招摇过市……


    莫非这匪首不知公主身份?


    不是没有可能。


    他虽与公主相识不久,但船上几日相处,也发现公主聪明机警,或许这次出行,就是公主在伺机逃跑呢?


    那就更要拼一次了。


    陆誉:“一队随我一道跟上他们,另一队去知会覃家派来的人,机不可失,今日务必救出公主!”


    -


    骊珠全然不知陆誉那头的枕戈待旦。


    他们一行人,先是在里正家中用了一顿清淡但滋味鲜美的午膳,又登船渡虞水,悠闲地赏了会儿沿途风光。


    一路游山玩水般,刚过申时,襄城的城门便尽在眼前。


    骊珠奇怪地咦了一声。


    “怎么排了那么长的队伍,那些城门守卫查什么呢?”


    裴照野瞥了她一眼。


    还能查什么,查她呢。


    伊陵郡太守的官署置襄城,他们上岸的地方,又是襄城最大的渡口。


    伊陵郡既然收到宛郡太守的请求,替他们抓人,这里当然是盘查的重中之重。


    不过今日他把这烫手山芋送回去后,就再也不必盘查了。


    长君心中生疑,担心覃氏与伊陵郡的官员通了气,这些人是来抓他们的,于是对骊珠道:


    “娘子,不如我先去瞧瞧……”


    “我去吧,”裴照野拦下了长君,“那么多人,你挤不进去,我方才瞧见有我认识的守卫,我去问问。”


    说完,他径直朝城门处而去。


    戴着草笠的身影极高,即便人潮密集,也一眼就能瞧见。


    骊珠和长君看到他与一名军士交谈了几句,很快便折返回来。


    “似乎是城中有窃贼,这几日才盘查得严,无妨。”


    骊珠颔首,长君却瞥了他一眼,将骊珠往旁边拽了拽。


    “公主,不对吧,”长君小声道,“御船遇刺已经有几日了,伊陵郡不可能一无所知,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这么一说,骊珠沉吟半晌。


    “有一种可能,我们与御船失散,方渐也死了,船上的人没了主心骨,只会遮掩消息,等到了宛郡后,再请示上级。”


    骊珠在心底算了算航程。


    “御船正常行驶,昨日才会到宛郡,伊陵郡这边还没收到消息,也很正常啊。”


    长君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还有一种可能,方才这个山主说了假话。”


    “绝不可能。”


    骊珠想也不想,立刻否决。


    “他说假话就意味着他想把我送走,他绝不会把我交给别人的。”


    长君不知公主何处来的信心。


    但现在这情形,转头就逃只怕也困难。


    重新回到队伍中,裴照野的目光扫过长君眸含警惕的模样,双手环臂,姿态闲散地问:


    “说什么悄悄话去了?”


    “没什么。”


    骊珠昂头看他,突然拽住他衣袖:


    “听说襄城繁华,各家食肆也颇有特色,我们寻人的路上,你能顺便带我去逛逛吗?”


    “……”


    裴照野看了她一会儿。


    “好啊。”他微微笑着。


    队伍往前挪了一点。


    骊珠仍然拽着他手肘的布料,捏得指尖发白,目光认真:


    “还有,丹朱姐说,襄城晚上每逢初一十五,夜里宵禁前还有百戏表演,我……也想看看,可以吗?能看得到吗?”


    排在他们前面的人,一下子往前挪了好一段距离,裴照野却没有立刻跟上。


    那双浓黑瞳仁静静凝望她的模样。


    好一会儿,排在后面的人都快有怨言了,他才道:


    “怎么看不到?你要是想看,我们今晚在襄城住一夜,明早回去便是。”


    他错开视线,抬脚缓步前行。


    仿佛松了口气,骊珠嗯了一声,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


    城门近在咫尺,守卫们冷着脸,吆喝着人快些通过,速度比之前似乎快了许多。


    不知是否是错觉,好几人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他们。


    长君神色戒备地盯着守卫,握着剑鞘的掌心微微浸出汗水。


    前面只剩下两人。


    身旁响起五铢钱相撞的声音,一阵风掠过。


    “戴上这个。”


    骊珠偏头望去,带着桂花香的层层白纱兜头落下,遮住了裴照野喜怒难辨的神色,也遮住了旁人的窥探。


    卖帷帽的老婆婆收好钱,笑眯眯道:


    “如此漂亮的小娘子,戴了这帷帽遮得严严实实,真可惜嘞。”


    “不可惜,”耳畔响起男子噙着笑的嗓音,“夫人胆小,若被街上的浪荡货色惊扰了逛街的兴致,才叫可惜。”


    骊珠眼露诧异,下一刻,城内突然一阵轰隆声。


    那声音太大,引得不少人下意识望去,恰在此时,早已做好准备的城门校尉眸光一寒。


    “嘘——”


    一只手强而有力地覆上剑首,不动声色地将他即将出鞘的剑,缓慢摁了回去。


    城门校尉憋红了脸,竟不能将剑再拔出半分。


    杂耍艺人喷火飞丸,叠案倒立,人潮中叫好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裴照野,你这是什么意思?别太过分!你知道这是谁的命令吗——”


    草笠下,一双浓黑眼眸如鬼悚然,笑得没有温度。


    “安静点,我自有我的打算。”


    长君第一个回过神来,扭头一瞧。


    年轻匪首反手拍了拍城门校尉的胸口,面上仍噙着笑意,旁人乍一看,仿佛只是熟人之间的寒暄而已。


    只有了解对方秉性的城门校尉本人,被他拍出了一身冷汗。


    “这有什么好看的。”裴照野转身回到骊珠身旁,“晚上的百戏可比这精彩得多。”


    骊珠惊喜道:“真的吗!可是这个看起来已经很厉害了!”


    “我们俩到底谁是城里人?你怎么比我还土?”


    “诶——我们不是还没检查吗?怎么直接就能进城了?”


    裴照野面不改色:“哦,刚才他们说人已经抓到了,自然就不必再继续盘查。”


    骊珠不疑有他。


    长君倒是满腹狐疑,回头朝身后的城门看了好几眼。


    然而那些守卫的确没有追上来。


    ……是他想多了?


    过了城门那一关,骊珠的心情明显好转许多。


    白帷帽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罩住,然而即便如此,偶尔风吹纱动,也仍然能窥见少女娉婷婀娜的身姿。


    “……这是什么?”


    裴照野不过是盯了几个目光在骊珠身上流连的男子,一转头,发现骊珠不知何时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他。


    “给我的?”裴照野挑眉。


    “嗯嗯。”


    “我不要,”他否决得很快,“这是你们女孩儿家吃的东西。”


    骊珠在心底不屑地哼了一声。


    一个人就算再能装,也不能处处都装,至少在口味上,骊珠自信自己还是了解他的。


    “我和长君方才买多了,这根实在吃不下,如今饴糖价高,扔了多浪费,你替我吃了吧。”


    裴照野这才勉为其难地接了过来。


    “娘子,这里有卖狸奴的!”长君惊喜地招手。


    “哪儿呢哪儿呢!”


    骊珠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而去看街旁竹筐里装着的狸奴。


    她瞧着狸奴,裴照野在瞧她。


    他看她都不知道自己来襄城是要做什么了。


    咬了一粒糖山楂,裴照野想,方才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他的决定不会改,今日肯定要把她送走。


    ……不过早上送和晚上送,区别也不大?


    不如就让她在襄城玩一天算了。


    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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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易从家里逃出来,受了伤,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都还没玩过就被送回去,也是有些可怜。


    少女蹲在竹筐旁,隔着缝隙,伸手摸了摸狸奴的脑袋,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要买吗?”


    骊珠看向在她旁边蹲下的男子。


    裴照野也从缝隙里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狸奴。


    听了裴照野的话,她明显心动了一下,然而又很快摇摇头:


    “算了,我如今朝不保夕,买了它也照顾不好它,不如留在这里,兴许被哪个富贵人家瞧上,不比跟着我好?”


    裴照野道:“你家中如此富贵,在家时就没养一只?”


    提起这个,骊珠的眸色忽而黯淡下来。


    “养过的。”


    他的目光瞥向她。


    骊珠将下颌抵住膝,碰了碰狸奴湿漉漉的鼻子:


    “小时候养过,很活泼,从不咬人,我和女婢们都很喜欢它,后来,它被我弟弟溺死在池塘里,捞上来的时候,瘦巴巴的一小团。我让人把它烧成一个瓷瓶,用朱漆在瓶身上画了它的画像,结果最后,那个瓷瓶也被我弟弟砸碎了。”


    “我没有什么本事,喜欢的东西,总是留不住,所以我想,护不住的东西,还是一开始就不要到我手里比较好。”


    说完,骊珠又偏头看着突然沉默的男子。


    “不过,我以后肯定会养的。”


    裴照野对上她漾着一点浅浅笑意的眼眸。


    “等以后,我们安定下来,我有保护它的能力之后,我们一起养一只。”


    悬在竹筐旁的小铃铛被风吹动。


    叮铃铃的一声。


    裴照野惊醒过来。


    “走吧走吧。”


    骊珠起身,拽了拽他的草笠,指着身后的酒肆道:


    “酒肆一贯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我们去吃一盏酒,顺便打听打听我护卫的消息。”


    顺着骊珠指的方向,裴照野一眼就看到了一间熟悉的酒肆。


    “……吃酒伤身。”


    他忽而伸手抓住骊珠的手臂,笑了笑:


    “你知道,我们当匪贼的旧疾颇多,酒喝多了难免发作,不如还是去旁边的茶寮好了。”


    骊珠一听这话,连忙点头:


    “好好好,那就去喝茶吧。”


    他果真早就有旧疾!


    等以后联络上玄英和她带来的医师,一定得好好给他瞧瞧,将他的身体早早调养好!


    到了茶寮门口,裴照野却没有上去。


    说是在旁边瞧见了熟人,让骊珠他们先去,自己随后就来。


    骊珠自然没有怀疑地进了茶寮。


    半晌后,负手而立的裴照野转了转手里糖葫芦的竹签,掉头进了方才的酒肆内。


    “——裴山主果然手眼通天,这么快就把人找到了。”


    明明是生意最好的时辰,酒肆内却空无一人,只有一名身形健硕的男子从柜台后走出。


    裴照野倚着柱子道:


    “什么人?齐大人这话,我有些听不太懂。”


    对面人的面色冷了几分。


    上不了台面的匪贼,竟敢在这里装傻充楞,坐地起价。


    “裴山主说笑了,昨日你才来打听过我们的消息,怎么隔了一日,就浑不记得了?”


    那健硕男子侧身拍了拍手。


    十余名好手鱼贯而出,皆杀意凛然地紧盯着他。


    “不记得也不要紧,我们自取便可。”


    将最后一口糖山楂咬下,裴照野转着手里的竹签,心想这小玩意儿的确还挺好吃的。


    下一刻,沾着糖渣的竹签贯穿了那人的眼珠。


    一巷之隔的茶寮内。


    骊珠的茶已经喝过三泡,却仍迟迟不见裴照野的踪影。


    “……好慢啊,他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长君左顾右盼,悄声道:


    “公主,现下是个好机会,这里人多眼杂,正是我们逃跑的好时机!”


    骊珠偏头看他:“你有钱吗?”


    长君:“……”


    “还是你有人能替我们找到陆誉?”


    长君无言以对。


    骊珠安慰道:“别那么紧张,你之前不也说他是君子吗?他不会伤害我们的,相信我。”


    “可是……”


    “长君说得没错。”


    骊珠和长君齐齐看向给他们斟茶的小二。


    那人抬眼,五官端正,目光凝重,正是阔别数日的陆誉。


    他道:“那个人很危险,公主,趁现在,你得立刻跟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