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之后，秋亦薇如释重负，扑通一声倒在了床上。


    终于可以放心了。


    于是她难以自抑地想起了符静。


    第一次见到符静的时候，她明明刚过五十岁，两鬓已然有了明显斑白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无比憔悴，周身气质沉寂。


    像是一汪不流动的死水。


    她这个年纪的同龄人都在做什么呢？


    邻居家的张阿姨四处给儿子张罗相亲，精力十足，有一回还问到了秋亦薇头上；孙阿姨家里是女儿，刚工作，什么都不急，专心做每天晚上广场舞的领头羊，精力十足。


    而符静将自己圈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


    每天日落之后，都是她最难熬的时刻。


    陪着小柯的时候，她也像极了茧，将自己困在其中。


    更尤其在得知真相之后，秋亦薇便更觉得无比酸涩。


    心中像压了块巨石一般，呼吸都觉得有些艰难。


    秋亦薇坐起身，注视着窗外，忽然想出去走走。


    她披上外套，从二楼慢慢走下，从一楼厅堂寻了个垫子，就在小院子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今天的月亮看起来特别的凉，像是在冰箱里冻了一年，拿出来的时候结着冰，硬得硌牙。


    月光像极了寒气，笼在整个大地之上。


    秋亦薇裹紧了外套，抬头望着月亮，一时无言。


    心中异常的空旷与平静。


    大概是想哭的，却又没有哭出来的冲动。


    只能这样，静静地望着月亮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小院门外的巷子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秋亦薇没有放在心上。


    在乡下，半夜时候的动静很多，有时候是小狗，有时候是小猫，甚至是猫头鹰也说不定，乡下的小动物在夜间都很活跃的。


    那声音却是到了小院门口，停了下来。


    紧接着，大门吱呀一声，竟就这么打开了。


    ……什么情况？！


    秋亦薇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她倏然站起身，顾不得身上的外套跌落，凝神注视着大门。


    要是小偷劫犯，她现在就抄起手边的锄头跟对面拼了！


    却在看到人影轮廓的那一刻，秋亦薇眨了眨眼，惊诧万分。


    沈渊一身黑色的西服，坐在轮椅上，显然是刚结束了工作，面上还带着几分倦意。


    门口亮起的昏黄的灯光映在他身前，拉出长长的影子。


    看到秋亦薇的这一刻，他显然也有些愣了。


    下一秒，就被飞奔而来的香气扑了满怀。


    沈渊冷峻的眉眼瞬间一软。


    “坐上来。”


    他边说着，将西服外套的扣子解开，随后将秋亦薇整个人都裹了进来。


    秋亦薇被他的体温包裹，鼻尖一酸。


    她的双手紧紧搂着他结实的腰身，头埋在他的肩颈间。


    最亲密无间的拥抱姿势。


    “我问外婆说你睡着了，我就没和你说，让外婆给我留了门。”


    沈渊的大掌按在她的后脑上，像安抚小猫咪一样，顺着她的长发向下抚摸着。


    “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


    “天气这么冷，怎么不穿外套，外婆说你今天不舒服，怎么回事……”


    沈渊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察觉到肩颈处有温柔的液体渗透了衬衫，并逐渐蔓延开来。


    秋亦薇哭了。


    和她平时张扬的性子完全不同，她哭起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只有手上紧紧拥抱着他的力度才让他感到那么几分情绪的波动。


    沈渊的手在她脊背上顿下，随后，用力揽紧了她。


    他知道她这么难过的原因。


    和吴老约定的最后期限已经到了，秋亦薇没有找到她认为的其他原因，所以吴老还是要走。


    而他之所以今天不顾疲惫的赶来，也是因为这件事。


    吴老倘若放弃他，意味着他再次站起来的概率接近于零。


    此后的人生，他就是个累赘的废人。


    废人是不配成为秋亦薇的伴侣的。


    秋亦薇是这个世界上盛开的最漂亮的玫瑰，她张扬又热烈，生机蓬勃盎然，无惧这个世界上的任何风雨。


    这样好的她，身旁绝对不能是连站也站不起来的他。


    沈渊一向静如深潭的眸中，此刻暗流涌动，情愫波澜，又被他生生克制着压下。


    挣扎了这么久，可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他静静地抱着她，终于等到她的心情平复。


    秋亦薇抬起头来，桃花眼潋滟着泪光，鼻头红彤彤的，她撇着嘴，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


    她注视着沈渊，嘴角又忍不住向下，泪花再次冒了出来。


    第一次得知小柯这件事真相、知道符静酸苦之处时，她没哭。


    从符静那里出门看到外婆的时候，她没哭。


    给吴老打电话讲真相的时候，她没哭。


    刚刚自己一个人睡醒，独自坐在院子里想这件事的时候，她也没哭。


    可偏偏，在看到沈渊的这一刻，泪水就像是决了堤一般，完全控制不住的汹涌落下。


    她嗅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冷松香气，被他的体温缱绻的安抚，只觉得整个人像一块干巴巴的面包，在他的魔法下，慢慢恢复了蓬松。


    沈渊伸出手，拇指轻柔地抚拭过她的眼泪。


    他仍旧一贯的沉默，什么也没说。


    感受着脸上的温热触感，秋亦薇终于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只是给吴老打了电话，还没跟沈渊说这件事。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勾起嘴角，展露笑意。


    “阿渊，我跟你说……”


    “薇薇，我们离婚吧。”


    她的话被沈渊打断。


    秋亦薇猝不及防，呆呆地注视着沈渊，不明白他的意思。


    沈渊的手上仍旧极尽温柔地为她擦着眼泪，眼眸中看不出情绪，语气平缓中带着冷意。


    “离婚协议我带过来了，只要你签了，财产可以立刻进行转移。”


    “你什么意思？”


    秋亦薇挺直了脊背，她下意识地揪紧了沈渊的领口，定定地直视着他，想要将他看透。


    沈渊抬眸，同她对视。


    他语气平静，没有丝毫起伏，仿佛这是一件小事似的，轻轻颔首：“字面意思。”


    “为什么。”


    秋亦薇刚哭过的眼睛还红着，此刻瞪得圆圆的，先前委屈的情绪瞬间消散，被愤怒席卷。


    “给个理由，不然我不可能签。”


    她没再哭了。


    真好。


    沈渊心想，他不喜欢她哭。


    准确的说，他不喜欢她伤心。


    秋亦薇就应该永远快快乐乐的，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而不是阴暗又无能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