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30

作品:《好事多磨

    她没有立刻动作,只是静静站了片刻,目光在那片空地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她放下行李箱,角落堆着灯灯留下的东西。


    那个亚克力箱子,饮水的小瓷碟,装面包虫的塑料盒,还有一小袋剩余的垫料木屑。


    她拧开水龙头,清水哗哗流下。她开始清洗。动作细致而平静,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洗去残留的垫料碎屑,洗去面包虫蜕下的薄皮,洗去小刺猬生活过的所有痕迹。


    水流冲刷着透明的箱壁,折射出窗外渐浓的暮色。瓷碟和塑料盒在阳光下泛着干净的光泽。


    洗净,擦干。她将箱子、碟子、盒子一一晾在通风处。水滴沿着箱壁滑落,在地面晕开小小的水渍,很快又被蒸发。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阳台上,看着那些洗刷一净的物件。它们曾经承载着一个鲜活的小生命,是她生活中唯一一点不设防的柔软。


    空气里只剩下清洁剂淡淡的柠檬味和晚风的微凉。


    几天后,岑姝风风火火地冲进苏淼办公室,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脸上带着看尽八卦的唏嘘。


    “哎,你猜怎么着?”岑姝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汇阳那个两个小实习生,陈思雨和刘瑞谦的事情,有后续了!”


    苏淼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眼神带着询问。那个白炽灯下哭泣的身影,还历历在目。


    “刘瑞谦跟李婷分了。”岑姝撇撇嘴,“据说走了没多久就断了。小姑娘李婷大概也明白,无论是学历还是家庭背景,两人不相配,或者……唉,反正,刘瑞谦又回头找陈思雨。”她顿了顿,语气有些微妙,“思雨那姑娘……居然也接受了。”


    苏淼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一顿。


    “是么。”


    “是啊,”岑姝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不过,你说这能一样吗?中间隔了那么个人,发生过那些事,裂痕就在那儿了。现在看着是又在一块儿了,可谁知道那缝还在不在?还能不能回到当初?”她摇摇头,“感情这东西,有时候就像瓷器,碎了再粘起来,看着完整,可那道疤总归是消不掉的。谁知道哪天又磕着碰着,就从那缝上儿彻底裂开了?”


    岑姝的目光落在窗外,带着一种难得的清醒:“看着他们这样,我更坚定了——感情就得纯粹点,利落点。该进的时候进,该退的时候退,无论何时都要有抽身而退的魄力。拖泥带水……三个人纠缠不清?这种事儿太累了。”


    她收回目光,看向苏淼,眼神亮而坚定,像是在说给苏淼听,也像是在对自己重申,“我啊,绝不会让自己,还有希平,以及……”她没有说出那个的名字,但苏淼知道她在说谁。


    “我不会卷进这种糟心的漩涡里。”


    苏淼静静听着,目光重新落回屏幕闪烁的光标上。


    她移动鼠标,点开一份新的文档。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脸上,眸色异常沉静。


    她知道有些痕迹,洗得干净也收得起来。但有些界限,跨过去了就再难回头。


    日子又回归到三点一线的状态,提交完下半年的职称确认资料,苏淼并没有松懈下来。先前答应赵翰章的期刊还未完成,她仍需挤出额外的时间去完成。


    下了班,人就泡在文献室里。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尘埃混合的独特气味,苏淼喜欢这个味道,这让她感到心安。李师太戴着老花镜,正将一叠泛黄的考古简报归入档案柜顶层。她踮起脚尖,动作有些吃力。


    “李老师,我来。”苏淼放下手中的资料盒,快步上前,轻松地将简报放好。指尖无意触碰到李文漪的手背,感觉一片冰凉。年纪越大的人越怕冷,才是初秋,李师太已经穿上了线衣。


    “人老了,不中用了。”李师太笑笑,扶着腰慢慢直起身,脸色在资料室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她咳嗽了几声,随即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迅速拧开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就着桌上半杯凉水咽下。


    “您不舒服?”苏淼皱眉,注意到李师太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疲惫。


    “老毛病,气管炎,天气转凉就犯。”李师太摆摆手,语气轻描淡写,将药瓶塞回口袋深处,转移了话题,“这批新入库的田野报告,编号还得再核对一遍。不过也不着急做完,有空也给自己放放假,别绷太紧了,工作是做不完的。”


    李师太终身未婚,将毕生精力献给故纸堆,对苏淼有种近乎母性的关怀。


    她拍了拍苏淼的手背,那冰凉的触感让苏淼感觉熟悉与不安。


    城市的另一端,高档的私人会所里。


    良好的消音系统将城市的喧嚣隔绝在外,只余下包厢内昏黄暧昧的灯光和低沉的乐曲流淌。


    空气中弥漫着香烟和威士忌醇厚的混合气息。


    路慎东陷在宽大的沙发里,长腿交叠,指尖烟雾袅袅,模糊了他冷峻的侧脸轮廓。他面前的玻璃茶几上,一瓶年份极好的麦卡伦已下去小半,琥珀色的液体在冰球间折射着幽光。


    他没什么表情,只是沉默地喝着,一杯接一杯。


    坐在他对面的于景山,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位向来意气风发的高干子弟,此刻眉宇间锁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疲惫。他松了松领带,端起自己那杯酒,晃了晃,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又空洞的声响。


    于景山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感直冲喉咙,他咂了下嘴,带着浓浓的嘲讽,“这日子过得,真他妈的像温水煮青蛙。”


    他看向路慎东,对方只是垂眸看着杯中的酒液,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东子你说,人是不是都这德性?心心念念的让人惦记,觉得那是心头朱砂痣。真搁家里了……”他嗤笑一声,带着无尽的自嘲,“嘿,转眼就成了墙上那抹碍眼的蚊子血。不咸不淡,不死不活。”


    他指的当然是梁苏音。那个和他门当户对,父母指婚,没费多少心思就娶回家的另一半。


    那个心里永远装着另一个死去男人的女人。


    婚后的日子,没有想象中的琴瑟和鸣,只有相敬如“冰”。梁苏音履行着妻子的义务,得体又优雅,却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瓷器。


    她的心门紧锁,钥匙随着那个亡夫一同埋进了坟墓。于景山满腔的热忱和征服欲,撞在这堵无形的冰墙上,撞得头破血流,只剩下满腹的憋闷和无处诉说的挫败。


    “她现在每天除了画画,就是去疗养院看心理医生,要么就是去墓园。”于景山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被抽空力气的颓丧,“我跟她说话,十句有九句得不到回应。睡在一张床上,中间像隔着条银河。这他妈算哪门子日子?比当年在部队拉练还他妈煎熬!”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看向路慎东,试图在这个同样沉默寡言但或许能懂他几分憋屈的挚友身上寻求一点共鸣,哪怕只是个眼神。


    “你说,我该怎么办,就这么耗着?耗到她哪天想起来给我个好脸?”


    路慎东终于抬了抬眼。幽深的眸子扫过于景山那张写满失意和暴躁的脸,里面没有任何评判,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那沉寂之下,是比于景山的“温吞水”更冰冷的寒潭。


    他端起酒杯,没有回答于景山的问题,只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比起于景山有名无实的婚姻煎熬,他连“耗着”的资格都没有。一场他以为水到渠成的亲密,不过是她精心策划的切割仪式。


    她走得干脆利落,连一丝留恋都吝于给予。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像个怨夫一样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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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那蚀骨的失落和无处发泄的怒火,并不比于景山的憋闷好受半分。


    两个失意的男人,在酒精和烟雾里,各自咀嚼着苦涩。


    于景山见路慎东依旧沉默,只是闷头喝酒,那股无处发泄的怨气又转了方向。


    “妈的,连找个喝酒解闷的人都费劲!陈方聿那小子,八点一过,就跟人间蒸发似的!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天王老子也叫不动!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年纪轻轻搞得跟个老僧入定一样,无趣!”


    路慎东闻言,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节,算是回应。陈方聿如何,与他此刻的心境无关。他只想用酒精麻痹那该死的,不受控制地涌向研究所方向的思绪。


    酒瓶渐渐见底。时间在烟雾和沉默中流逝。于景山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反复念叨着“没意思”,“憋屈”。路慎东眼神依旧清明,只是那清明之下,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执拗。


    “走了。”路慎东掐灭手里的烟,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他站起身,捞起扔在一旁的西装外套,身形依旧挺拔,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哎?这就走了?再……”于景山话没说完,路慎东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


    代驾司机早已等在门口。


    路慎东报了个地址,车子在寂静的午夜街道上平稳行驶。


    路慎东靠在后座,闭着眼,窗外的霓虹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酒精在血液里奔涌,却奇异地让某个念头更加清晰,更加灼热。


    他想见她。


    他想亲眼看看,那个能如此轻易将他弃如敝履的女人,是否真的毫无波澜。


    车子悄无声息地停在研究所大门斜对面的阴影里。熄火。


    路慎东降下车窗,深秋的夜风带着寒意灌入,吹散了车内的酒气和暖意,也让他混沌的头脑更加清醒。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研究所大楼大部分窗户都已漆黑,只有零星几扇还亮着灯,像黑夜中孤独的眼睛。


    就在路慎东几乎要以为今夜又是徒劳时,那扇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苏淼。


    她依旧背着那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塞满了书籍资料的双肩包,步伐略显沉重,却依旧挺直。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单薄而清晰的轮廓。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吹拂。


    路灯的光线照亮了她半边侧脸,平静,专注,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却唯独没有他想象中的,或者他内心深处隐秘期盼的,任何与他有关的情绪波澜。


    她就那样踏着月色,一步一步走向车站。每一步,都像踩在路慎东紧绷的神经上。


    路慎东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屏住了。所有的酒精、躁动、不甘和那点可笑的期盼,都在看到她身影的这一刻,被一种更尖锐,更冰冷的现实感刺穿。


    她就在那里,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涯。她的世界仿佛真的将他彻底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那个夜晚,对她而言,或许真的只是一场需要清洗干净的“痕迹”。


    他看着她即将走过车前,距离近得几乎能看清她睫毛的颤动。


    就在这时,苏淼似乎若有所觉,脚步微微一顿,目光下意识地朝路慎东车子停驻的阴影处扫来。


    路慎东的心脏骤然一缩。在她视线即将捕捉到这辆车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的,迅速升起了车窗。


    深色的车窗膜瞬间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走吧。”他对司机吩咐。


    引擎发出轻微的启动声,车子悄无声息地滑出阴影,汇入午夜稀疏的车流,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