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超女子阵仗很大，随行的助理保镖带了不下十个，小小的经堂被挤得水泄不通。


    墨镜将女人巴掌大的脸遮去了四分之三，可仅凭那露出的一小部分依旧不难看出，这是个极漂亮的美人。


    她坐立不安，在凳子上反复换着方向交叉腿，时不时地伸头，往门口张望。


    直到季宁推门而入。


    女人腾地一下从座椅上起身。她身旁的助理立即将她的手握住，逼迫她坐下。


    季宁礼貌地问好，然后开始例行公事地介绍：“有件事需要提前和您说。我，没有招儿子的能力。如果您是为了这个，那就不用......”


    助理温和地打断了他：“季宁，你凑近点儿，让我们好好瞧瞧。”


    季宁踌躇着往前走了几步。刚站定，墨镜女子便不顾助理劝阻，蹭地一下又站了起来。


    她颤抖着伸手，轻轻拨开季宁前额的发，左上脸的胎记完整地露了出来。


    女人怔在原地，一直盯着那片胎记看。


    书上说，买奴隶前要仔细检查毛发和牙齿。季宁有些难为情，小步往后挪。可女人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瘦啊！你看看，怎么能这么瘦！”


    她转身，情绪激动地冲着庙里的师傅嚷嚷：“你们这，都不给孩子吃饭的吗？”


    助理连忙鞠躬给师傅们道歉，然后忙不迭将女人重新按回到座位上。


    季宁朗声回答：“阿姨别担心，我虽然瘦但是很健康......我还会做很多事。做饭、洗衣、叠被、打扫，我都会。不上课的时候，我还可以打零工挣钱。”


    “谁要你做这些？！”女人拔高音量，情绪更加激动，“这里虐待儿童是吗？用童工是犯法的！他应该去读书，怎么能每天搞这些？！”


    助理无奈扶额，再次示意她闭嘴。


    “唐翠，你一直拦着我做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你看不到他多瘦吗？只剩骨头了。”女人尾音发颤。


    季宁连忙接话：“我有读书的。八岁的时候在燕城读了三年。回到滇市后，一直在庙附近的学校读。我成绩不错，可以给您看我的成绩单。”


    说完这些，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为了获得收养人的青睐，他在努力将自己推销出去。这种强迫性的讨好，无可避免地，让他感到难堪。


    助理唐翠翻了翻手上的资料：“我听说，你只有一个要求，让收养人带着你去燕城？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季宁抿了抿嘴：“因为，那里有我......很重要的人。”


    “谁？”


    “我妹妹。”


    寺庙开始敲钟。


    钟声如山谷回音，一声紧接一声，在经堂内缓缓荡开。沉静悠远，穿越时空，荡向远方。


    *


    难得这天放学，孟旭走到易伍桌边，满脸歉疚地表示：“我今天家里有点事，不能跟你一起走了啊。你自己小心点。”


    易伍如释重负。


    她在教室里呆坐着，眼睛定定地望着面前捡来的巧克力。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找一趟梁彦。


    管小安是老爷爷的孙女。她说交换了秘密就是朋友，易伍当真了，决心替朋友讨回公道。


    除开这些，内心深处还有个声音不断召唤着她，去搞清，真爱究竟是什么。


    梁彦刚组织完同学办板报，就被人叫了出来。


    他一眼看到等在楼梯拐角的易伍，脸上有一秒的困惑，但很快表情转淡：“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易伍掏出巧克力，犹豫了会儿，抬眼问：“你......你为什么把管小安送的东西扔了？”


    梁彦皱眉：“她叫什么？管小安？”


    这两人在不同的时空问出了相同的问题，易伍彻底石化：“所以，你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吗？”


    梁彦继续皱眉：“什么叫也？”


    易伍绞着手指：“我是说，我觉得你这样真的......很不尊重人。她是你的.......女，女朋友，送的东西你不喜欢，可以直接告诉她，总好过扔进垃圾箱。这样很浪费，而且——”


    梁彦很严肃地打断了她：“你在胡说什么？女朋友？什么女朋友？”


    “管小安不是你女朋友吗？”


    在这个人人天真烂漫的年纪，梁彦已然展现出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以及，冷漠：“请注意你的用词。校规第四条，明确禁止学生早恋。”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在易伍看来算得上讥笑了：“我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女朋友？爱胡思乱想是你们女生的特点。但是很抱歉，我不想搅合进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乱七八糟的事？不搅合？那你为什么接她的巧克力？”易伍被梁彦高傲又轻慢的表情激怒。


    “她说是为了谢谢我帮她包扎伤口。如果是因为这个让她误会，那我道歉。”他耸了耸肩，“对底层劳动人民，我一直保持着最基本的尊重。接下她的东西只是出于礼貌，因为我有很良好的教养。”


    “你的教养就是学大人说话？真是一套又一套的。”易伍忍不住反唇相讥。


    梁彦不以为然地伸出两根手指，夹起易伍手上的巧克力盒，翻到配料表，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而且，这算什么巧克力？连可可粉都没有，代可可脂而已。我的肠胃适应不了这么......廉价的东西。”


    易伍嘴唇微张，双手攥紧成拳。


    “所以，请不要散布谣言。”梁彦继续摇头，表情嫌恶，“有的人.......真的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易伍再也听不下去，一把从梁彦手上抢回巧克力，小心翼翼地重新揣回口袋，喃喃自语：“管小安还说，你和花轮一样。”


    “你说什么？”


    “花轮才不会像你一样没礼貌！你倒是和丸尾很像，不，你连丸尾的脚趾头都比不上！”易伍气鼓鼓地大声说完，转头就跑。


    关于“真爱”的幻想又一次破碎了。她就知道，一定是这样。


    可还没跑几步，背后突然传来结结实实的闷哼。


    一回头，居然是孟旭！


    他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拳头直接打到梁彦脸上。


    *


    本来，孟旭要陪他爸去应酬，已经快到校门口了，他弟孟辉八百里加急给他通风报信，说易伍趁着放学偷偷找隔壁班的班长告白，还送了巧克力。


    一句话炸得孟旭脑子“嗡”的一声。火“腾”地一下从胸口烧到了脑门，他健步如飞杀回了教学楼。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易伍被梁彦拒绝，拿着巧克力伤心回头的一幕。


    愤怒烧得他头脑不清。他也说不上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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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易伍送巧克力这个动作，还是梁彦拒绝易伍的行为，更让他上火。


    下一秒，他便猛地向梁彦扑了过去。


    孟旭将梁彦完全压制，按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狂揍。可离奇的是，梁彦只是简单格挡，从头到尾都没有还手。


    “这么怕爷爷我？对打都不会吗，啊，好学生？”孟旭居高临下地嘲讽着，手上也不停，继续往下砸。


    “你在故意激怒我，想引我动手。”梁彦冷静得出奇，喘着气低声说，“我如果还手就成了互殴。凭什么我要和你这种人一起挨处分？”


    易伍赶紧冲了上去，想将两人分开。


    “你居然还护着他？！”孟旭看易伍来劝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她推开。


    他继续胖揍梁彦：“我想要都要不到，你居然还不要。有病吧你？”


    “谁有病？你想要她的巧克力？送你啊！你俩都是管小安派来的吧？强买强卖，强盗逻辑！”梁彦咬着牙愤恨出口。


    “什么管小安，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敢欺负易伍，我就揍死你！”


    “你误会了，孟旭，停！”易伍在旁边大喊，没人搭理。


    直到值班老师过来，两人才被强行扯开。


    梁彦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把衬衣的领口扶正，吐了口气，然后将唇角的血优雅擦去。


    他面向老师，恭恭敬敬地说：“老师，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动手。”


    果然，最后只有孟旭一人吃了严重警告。


    *


    孟旭亦步亦趋地跟在易伍身后。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他一边低头踢着小石子，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巧克力，真不是你送的？”


    易伍停下脚步，无奈地回头：“真的，不是我。”


    孟旭瞬间松了口气，一秒变脸，笑容像突然放晴的天：“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看上那个书呆子。今天，是我冲动了。”


    刚乐完，他的脸突然又揪在了一起，惨兮兮地抬起了手，“哎哟！”


    手背上的口子正在流血。


    易伍扶额叹了口气：““坐那儿吧。”


    她在书包里翻翻找找，最后掏出一个创可贴。


    孟旭坐在花坛上，看着易伍蹲下身帮他贴创可贴，忍不住喜上眉梢：“那小子还挺抗揍。我怎么觉得到最后，爷爷我伤得比他还重？”


    可笑不过一秒，他龇牙咧嘴倒抽了口气，“轻点儿！谋杀亲夫啊！”


    易伍猛地往他伤口上一按，然后抬头狠狠白了他一眼：“再乱说就自己贴！只用拳头不动脑子就是这样。”


    孟旭嘿嘿傻笑：“不管了，反正我也没脑子。说了要罩你，说到做到。而且......我觉得现在，我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他顿了顿，露出了少有的认真表情：“不当亲夫，那先让我做你哥试试？”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叫个哥哥来听听？”


    易伍愣愣地看着花坛，一下被拉回了某个遥远又模糊的记忆里。


    四年前，也是在这里，她为了一张纸到底该擦眼泪还是擦血，和季宁推来推去。


    她抬头看孟旭，有些愣神地张嘴：“哥哥?”


    远处，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在靠近。


    可易伍背对着他，竟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