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章越极其希望将原自在险些遇害的事情彻底压下，然而风波过大，找到原自在的同时，伏梦清的通讯便来了。


    他试图将通讯器塞给梅烦恼，梅烦恼语气威胁：“你确定吗？我可不保证会怎么叙述。”


    章越悻悻收回手，硬着头皮接听。


    意外的，伏梦清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首先确认了原自在的安全，随后向他表示感谢。“作为家长，要感谢老师做出的努力和营救。其余等回来再说。”


    章越梦游般挂掉了电话。


    他问梅烦恼：“伏院长，一直是这样的吗？”


    谷安安正在手忙脚乱给原自在嘴里塞营养液和压缩能量棒，梅烦恼从他和赵溪亭手里夺回原自在背在身上，百忙中回答道：“是啊。老师不喜欢抱怨，解决问题最重要。不过，回去还是要写报告的，即便老师不要，学院也会要求的。这是五年来学生出过的最大安全事件了吧。”


    原自在迷迷瞪瞪地被梅烦恼背着，经过章越时如梦初醒，抬起头说：“对不起，章老师。”


    章越回头看去，她伏在梅烦恼肩头，再度昏睡过去。


    他拢起单薄的睡袍，无言地跟上众人。


    ......


    梅烦恼将她送到驻地后便去对接军方。距离原自在失踪，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原自在十分愧疚，因自己而影响了大家的实训。三年级生况风起一把按住她：“别客气哈，学妹，命都差点丢掉，还跟学长们说这话？好好养伤吧。”


    左今鸾安抚道：“原同学，这一天的实训内容，老师们会在明天给大家补上，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两天后便是校内选拔赛，你现在只需要养好伤，调整状态。”


    笑眯眯的柳珑老师检查着她的身体，语出惊人：“哎哟，差点就死掉了呢。”


    谷安安嗓门巨大：“什么！”赵溪亭捂住他的嘴，淡淡的语气中有一丝急切：“老师......”


    柳珑术印浮现：“不过还有的救，只是校内赛时，你必定无法恢复到最佳状态了。”


    原自在在阳系术法的白光中笑道：“谢谢老师。没关系，活着就很好了。”


    柳珑点头赞同：“不错。”空出一只手驱赶其他人，“闲杂人等该睡觉了呢，你们明天要完成两天的实训内容，完不成会扣纪律分哦。”


    大家如鸟兽散，不知哪个人小声吐槽：“柳老师和章老师学坏了。”


    章越警觉：“谁？谁说的？”


    景长嘉将他推走了。


    原自在对着走在最后的赵溪亭比出左手拇指，小时候她冲上去反击欺负他们两个的人后，便会鼻青脸肿地比出这个手势，示意自己无事并取得胜利。


    赵溪亭轻轻弯下唇角。


    他关上原自在房间的门，感觉到一抹视线。


    赵溪亭捕捉回去，夏十五大大方方地对他一笑，走下楼梯。


    每个楼层有十五个房间，除了夏十五之外，其余学生都住在二楼。而老师们和夏十五则住在一楼。


    谷安安没注意到这几秒钟的机锋，问道：“怎么了？我们得去给师妹搞点好吃的，营养液可不顶饱。”


    赵溪亭垂下眼睛：“没事，走吧。”


    ......


    柳珑治疗完，给她留下一粒止痛药，告诉她止痛效果极佳，能减轻十二小时内的痛楚，然而会减缓身体恢复的速度。


    原自在听后，没有逞强让她拿走：“好的，老师，我明白。非常感谢您。”


    等房间内只剩自己，原自在长出一口气，咬紧牙齿。一旦平静，痛苦便会格外难耐。


    饶是她经历过觉醒失败的治疗和与提亚同归于尽这两次事情，比常人对疼痛的忍耐度更高，还是有些难以抵挡。


    她恍惚间觉得，连指甲片都在发出“痛”的尖叫。


    她望向床头的那颗小小的药片。


    片刻后，原自在将它收进抽屉。


    她起身，准备换掉衣服，开始修行，转一下注意力。


    这时，裤袋里有东西斜斜露出。


    原自在掏出它，是压在大风鸟下的那本小册子，差点忘记它的存在。


    它看起来只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笔记本，本皮微微褪色，捏上去有几欲碎裂的触感，原自在小心翼翼地捻开封面。


    第一页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字。


    “何为术？”


    原自在心神触动，但暂未深入思考，她继续翻下去，这并不是一本严格意义上的秘籍，似乎只是一本偶尔写写杂事的随笔。


    从口吻来看，这个笔记本的主人，正是青听。


    因为她随手一翻，在笔记中部，笔记的主人便开始吐槽“女儿小楼于术法一途毫无天赋，不及父母兄长多矣”。随即话锋一转：“然治国理政才能有如神授，可敌亿万人”。


    翻遍全本，只要提到女儿或小楼，语句总是极尽夸张，流露出遮掩不住的骄傲。


    透过这本小小的本子，在教科书上十分神秘的青听前辈，似乎在与她隔空对话。


    即使是青听前辈，也有这么多烦恼。原来，异变开始前，她曾是一名科研人员，因结婚生子而离开研究所。并且与丈夫儿子不同，她并非一开始就成为异人的那一批人。


    直到朱曦历前十二年，她在笔记上写下了首页那三个字，在山野之中猛然开悟，踏上了修行之路。


    幸好是她最好的朋友，教科书上从未提及，甚至在许多小说中，会将她们二人杜撰为情敌、宿敌等种种互看不对眼的关系。而实际上，青听会在每年六月在笔记中写下"遥祝小好事业顺遂"。


    或一字一句落笔珍重，或事出匆忙笔迹潦草。


    还写到了封小花，称她为“全国第一妙人”。偶尔会写到观日鸿，夫妻感情甚笃。


    原自在发现，青听前辈很喜欢用文绉绉的表达方式，带有许多旧时代气息。


    即使在与异兽对抗最艰难的时期，她依然保持着乐观的心态，鼓励着屡次想要放弃的丈夫，并四处奔走，竭力促使当时拥兵自重的夏天一、伏虎与观日鸿的见面会谈。


    雅致的琐事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那是朱曦历前七年，青听的女儿出生一个月时，她十八岁的长子在紫叶谷战役中为守军用物资而战死。


    长达一年后，青听再次提笔，写道：“痛不欲生。”


    除了女儿小楼，她不再提起任何人，只写事业与修行中的挫折与解决。


    待成为高阶术法师后，她寥寥几笔写下的困惑或者灵感便十分高深，加之字迹凌乱，原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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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往往要看两遍以上才能明白。


    不仅如此，在圣日王国建立的过程中，她开始一遍遍写下“为什么？”原自在回看前面，没能找到她发问的缘由。


    青听与观日鸿之间开始出现裂缝。


    朱曦历十四年，青听漫长的困惑与思考终于有了结果。


    她质问道：“为什么是王后？而不能是二王？”


    她与观日鸿的争论不知是什么答案，总之，在一年后，观日鸿将王位交给观日楼，夫妻二人离开王都。


    青听似乎还是妥协了，不愿让争夺权力影响一个建立不久，仍在风雨之中的国家。


    大片的空白后，她在最后几页写了对于术印和术法的几点思考，明显是杀死大风鸟后匆匆写下。


    原自在反复翻看，最后，又返回到第一页，望着狂放不羁的三个字出神。


    她的修行十分顺利，几乎每一个关卡，都会自然而然地过渡。


    术元素对她的眷顾得天独厚。


    然而，她冥冥之中，总觉得自己可以更强。只是隐隐摸不到窍门。


    青听在狂风骤雨中叩问自己：何为术？


    术能组成很多词语：艺术，技术，学术，权术。从字面理解，术的概念更倾向于技艺。


    将异能命名为术法，术在法前，其中的深意或许是更高级的能力培养。学习一本书，习得并掌握其中的技能，并不能叫做“学术”。


    只有领悟了更深层次的通用的逻辑，才能够上升到“术”的层面。


    青听前辈于风雨中感悟澎湃的术元素，想通了这点，坐而悟道。


    而今，她在平静的房间中同样陷入沉思：她的天赋究竟强在何处呢？


    术印的数量比别人多，有一个关于“时间的”特殊术印，学习速度比旁人更快。


    可是，在绝对的境界压制时，她想要更快，更强。


    若术印代表着术元素对人类的喜爱和青睐，除了吸收术元素之外，总该有其他功能吧。


    原自在罕见的对镜催发全部术印。


    看了一会，没看出名堂。


    术技和术器，两派争得如火如荼，说到底，技和器都是用手发出来的。倒不如统一叫术手派好了。


    原自在被自己逗乐了，停止观察，试图躺回床上，自言自语道：“可惜术器必须注入术力......”


    不对。


    术印既然能让术元素进入，为什么不能反向让术力迸发？


    除了手能握有术器和发出术技，其实每个术印所在的位置都能够起到同样的作用，而且接近术印，术技发出能够更快。


    说干就干，原自在立即开始尝试。


    真的操作起来才发现，现实很残忍：使用术技需要手指做出不同的动作，诸如腹部的土术印和后颈处的阴术印，根本派不上用处。


    她试着动用腹部使用术技，术技没发出来，倒被自己滑稽得笑倒。


    “咚咚咚”。


    这时，门被敲响，梅烦恼的声音隔着门：“原同学，睡了吗？”


    原自在应道：“还没呢，老师。”她走过去打开门，门外除了梅烦恼还有另一个人。


    她穿着军服，眼如鹰隼锐利，将原自在从头审视到尾，似有些满意，自我介绍道：“我是太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