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默冲出老宅大门，赤脚踏上冰冷的石板路，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可她顾不上这些，手机屏幕上的直播画面像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她朝维皮泰诺广场的方向狂奔。


    她害怕自己慢一秒、多一个转身。


    就再次与对方擦肩而过。


    “奥若拉，你慢点！”


    克里斯三人的呼喊被夜风撕碎，脚步声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凌乱地追赶，却怎么也缩短不了距离。


    天空下着濛濛细雨。


    许默那披在肩上的羊毛衫被彻底打湿，雨水顺着发丝流入脖颈、滴入背脊，传递着刺骨的凉意。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她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中。


    她一边拨打着对方手机，一边转头寻觅视频里韦烨燃出现的场景。


    忙音。


    还是忙音。


    连接听的机会都不给。


    许默像一个不断旋转却又漫无目的的陀螺。


    孤寂地在冰冷的街道打转。


    直到视线捕捉到广场后方那座熟悉的喷泉——和视频里一模一样的背景。


    许默的呼吸凝滞了一瞬，脚步突然变得沉重，仿佛双腿浸在深水里，每迈出一步都要用尽全力。


    跟上来的Erik和刘昱有些气喘吁吁，半蹲着身子问：“奥若拉突然这是怎么了？一声不吭就往外跑，没出事吧？”


    许默站在雕刻着人鱼的喷泉边上，朝周围打望。


    可哪里有她要寻找的身影。


    “嘘”克里斯朝Erik比画了个噤声的手势，“奥若拉那几近失联的男朋友Selway刚更新了一条视频，就是从这里拍的。”


    “Selway是奥若拉的男朋友？”Erik诧异得愣了愣，发出一声“嘁”。


    他和Selway在Youtuber上属于竞品，自然不大对付。


    甚至两家粉丝群体也是各看不顺眼，在评论区引发好几次腥风血雨的互喷“大战”。


    克里斯作为Selway头号粉丝的一员，立马粗着嗓子问：“咋的？你有意见啊？”


    Erik扣了扣脑袋：“没意见。只是……有些意外。那Selway的镜头语言和文艺的氛围感，让我一直以为背后的创作者是个女性。”


    “你这是妥妥的性别歧视。”克里斯给对方一个白眼，“像你这种视频和直播全程吵吵闹闹，跟得了甲亢似的，也好意思说别人，低级趣味。”


    刘昱皱起眉头，暂时没去管两人的争执，凑近克里斯的手机屏幕：“等等，你说Selway的新视频是在南蒂罗尔拍的？”


    克里斯直接将手机塞到他手里：“对啊，你自己看。”


    屏幕上正播放着Selway刚更新的创作视频。


    屏幕上，画面中央那座鱼人喷泉在暗色调的滤镜下显得格外沧桑。


    细雨如丝，在镜头前划出银亮的轨迹，而Selway背对镜头坐在喷泉边缘，仰头凝望夜空的姿态仿佛一尊雕塑。


    整个画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谧——


    雨滴敲击在他那身纯黑色的冲锋衣上，发出清脆的白噪音。而他的身影却纹丝不动，连呼吸的起伏都难以察觉。


    这次不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冲击画面。


    而是这动与静结合的寂然。


    若不是前景中不断坠落的雨丝。


    这幅宛如油画般的场面如同被按下静止键般宁谧。


    动态的雨与静态的人形成强烈对比，配合低沉的大提琴背景音，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孤独感。


    这一动一静的画面，不自觉吸引着观众的视线。


    刘昱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这与对方那些惊险刺激的雷暴视频截然不同。


    就像暴风雨来临前，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不愧是Selway的镜头美学，”就算是已经看过好几遍，克里斯仍然双手捧着脸，眼睛里闪着光发出感叹，“这构图，这氛围感，简直完美。”


    Erik却盯着屏幕上飙升的数据，嘴角不自觉地往下撇：“哼，半小时就破百万播放量？”他酸溜溜地戳了戳屏幕，“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说好听是艺术感，说不好听那就是娘不吧唧的，欣赏不来。”


    克里斯转身就要去锤对方。


    “你懂不懂什么叫东方含蓄和意向表达！什么娘不吧唧，你个低级趣味还妄想品鉴高级货，吃点好的补补脑吧。”


    Erik边躲边继续嘴硬：“男人就该光明正大！你看他这阴森森的调调，跟个——哎哟！”话没说完就被弹指正中面门。


    克里斯吹了下中指：“这叫雷电幽灵你懂不懂啊？”


    “什么雷电幽灵，”Erik不屑道：“躲躲藏藏连脸都不敢露。”


    克里斯无语：“求你以后更新视频也把脸遮住，谁想看啊。”


    “我倒觉得……”刘昱突然出声，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滑动对比前后视频，“这巧合得有点诡异。”


    打闹中的两人同时停下，投来疑惑的目光。


    “诡异？”“哪里诡异了。”


    刘昱将手机转向他们：“我们在格伦希尔时，他上条视频就在格伦希尔。而现在我们来到南蒂罗尔……”他停顿了一下，喉结微微滚动，“他就突然出现在南蒂罗尔？”


    克里斯和Erik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凑近屏幕。


    画面定格在Selway仰头的背影上——那个轮廓，莫名让人觉得有些眼熟。


    刘昱攥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紧，但他没有说出口。


    他害怕是自己看错了。


    克里斯伸手抬着下巴，也察觉到不对劲：“你是在说……”


    思索片刻后，她反应过来：“你是说，Selway一直跟着我们？”


    刘昱一头黑线地扶额：“他跟着我们干嘛，又不是在演凶杀片。”


    克里斯兴奋着说：“说错了，不是跟着我们，是他在跟着奥若拉！”


    三人一同看向许默。


    刘昱无语地摊手问：“那你说说看为什么我们一直碰不着他。”


    克里斯理所当然回答：“因为他是雷电幽灵啊。幽灵，就应该不被看见，碰见才有鬼了。”


    刘昱尴尬捂头：“说正经的。”


    “正经的？”克里斯揉了揉下巴，露出察觉一切的表情说：“我知道了！难怪他不接电话，肯定是悄悄跟着我们，想给奥若拉一个大惊喜。”


    “我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


    克里斯这逻辑水平，也只有Erik听了连连点头。


    惊喜……一直给人惊、不给喜叫什么事。


    刘昱简直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洋人的思维方式果真是大条，他在刻意引导都没把两人引对方向。


    刘昱凝视着雨中许默单薄的背影，声音沉了下来：“不管视频里是谁，这种近乎自毁的沉浸感，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健康。”


    克里斯不屑一顾：“这叫忧郁系帅哥，是古希腊掌管破碎感的神，我倒觉得挺迷人的。”


    Erik翻了个白眼，肱二头肌随着耸肩动作鼓起：“确实不懂，要我看就是欠揍。”


    克里斯咧着牙说：“我这一巴掌下去，倒是能让你一身破碎感，要试试吗？”


    三个人拌着嘴。


    许默缓缓走了过来。


    “奥若拉，”克里斯收回要拍打Erik的手掌，“怎么样？有找到蛛丝马迹吗？”


    许默摇了摇头。


    为何韦烨燃每次都能出现得这般突然，却又消失得这般干净。


    让人找不到任何踪迹。


    在国内时是这般。


    此时她找到国外来了，也是这般。


    她甚至有些习惯这种扑个空的感觉。


    如若那天，真让她找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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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踪迹，恐怕才一时有些不知作何反应。


    “没事，”克里斯安慰说：“他避着你肯定有他的考虑，你不去找他时，自然就会出现。”


    她越发觉得Selway在准备着一场浪漫惊喜，暗自期待一定不能错过。


    “他怎么会在南蒂罗尔……”


    许默重复着这句话。


    她不明白，对方在南蒂罗尔的目的。


    难道……当真是故意让她看见的？


    那为何又迟迟避而不见。


    这一切，都说不太通。


    “先回去吧，小心别感冒了，”刘昱拍了拍身上外衣表面的雨水，“南蒂罗尔这么小，明天我们就在街上碰见了也说不定。”


    许默微垂着下巴点了点头。


    几人不紧不慢地行走在石板路间，漫步在雨夜下。


    地面还未干透的雨水反射出阵阵银光。


    克里斯背着手，嘴里哼着轻快的旋律。


    “哒——哒哒——”


    Erik双手揣兜走在最前面，听着她嘴里的旋律，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身。


    “干嘛？”克里斯差点撞上他，警惕地后退半步，“不要肖想非分之想。”


    Erik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睛发亮：“你哼的是什么歌？”


    “啊？”克里斯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啊，就……刚Selway视频里的背景音乐。”


    “背景音乐？”


    “没错啊，”克里斯将手机重新打开，“怎么了？你听。”


    淅沥的雨声下，藏匿着这道由弦乐组成的背景音乐。


    带着某种克制和忧伤。


    刘昱也竖着耳朵听了听，没觉着有什么特别。


    “就是这个！”哪知道Erik激动一蹦，差点把克里斯手机撞飞。


    “你发什么神经？”克里斯慌忙抢救手机。


    “下午你不是问我，有什么能唤醒我妈记忆的东西吗？”Erik手舞足蹈地比画着。


    “对啊。”


    “就是这个！”Erik指着手机兴奋地说：“我的父母结婚时，就是用的这个曲子。以前每个结婚纪念日他们都会拿录像带出来看，我在里面隐约听到过。这说不定能唤醒我妈的记忆！”


    “可是这个……”刘昱是音痴，显然不知道这叫什么名字。


    克里斯更不用说。


    就在三人跟原始人一样着急得又蹦又跳时，走在最后方的许默淡淡出声。


    “《AMillionDreams》”


    克里斯惊喜地转身：“奥若拉你居然知道这个？”


    话刚出口就意识到失言——这毕竟是Selway视频的配乐。


    许默点头。


    她从小学华尔兹，自然是听过这首歌的。


    这首曲子曾在她年少时的舞蹈教室里循环播放，每一个三拍子的旋转都刻在肌肉记忆里。只是没想到……


    此时她也有些意外。


    韦烨燃居然会用这首曲子来当配乐，这也是她歌单里为数不多的曲子。


    “那太棒了，”Erik和克里斯一拍即合，“我们明天找个乐手去疗养院弹奏这首曲子，说不准还真能起到作用。”


    刘昱想起什么似的拍手道：“哪还需要找，咱们不是有现成的乐手吗？”


    “啊？”“有人会小提琴？”


    当众人湿淋淋地冲进公寓时，二楼卧室门被猛地拉开。那所谓的现成乐手顶着乱糟糟的金发站在光影交界处，睡袍领口歪斜地露出锁骨，眼里还氤氲着未散的睡意。


    脸上还冒着几分刚被吵醒的起床气。


    “你们……”他眯眼看清这群“水鬼”般的同伴，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现在是凌晨三点，不睡觉的？”


    克里斯和刘昱一左一右架住他胳膊就往客厅拖。


    “睡什么睡，起来练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