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聆音被带走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带到帝国调查局的审讯室，但这一次的气氛明显与之前不同。


    她被安置在特制的椅子上，迎面打过来一道刺眼的白光。她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去挡，却忘记了手腕被冰冷的金属环固定在椅子扶手上。


    “名字？”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强光后方传来。与上一次带她过来时，那几人客气礼貌的语气相比，这一回审讯的氛围明显正式了许多，是真的把她当作嫌疑人对待的。


    “叶聆音。”她如实回答。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叶聆音陷入了沉默，她大概能猜出来是因为什么。


    她这些天只顾着想办法看到那辆车，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行为也会暴露出异常。


    既然会把她抓到这里来审讯，那也就是说小F……科学院的实验品已经被发现了吧。


    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并不多，见她低着头久久没有回答，对面坐在光源背后看不清长相的人又接着问她。


    “根据我们的调查，你这段时间经常在打听那起绑架案中，突发故障坠崖的改装车的下落，为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叶聆音：“……”白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她低下头注视着椅子扶手。


    对面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没有要坦白的意思，开始威逼利诱给她做心理工作。


    “十六天前，你也来过这里吧。”


    原来已经过去十六天了吗？这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的情绪也大起大落，几乎分不出注意力去查看日期变化。


    叶聆音只是默默点头。


    对方的声音逐渐变得冷硬：“当时是不是明确告知过你，希望你在发现任何异常后，能够及时为我们提供线索，寻回实验品。”


    她沉默了几秒钟，从喉咙深处缓缓吐出一个“是”字。


    审讯官抬手敲了下桌面，声音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叶小姐，你当然可以一直保持沉默，但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私藏帝国财产隐瞒不报的事件经过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叫你来无非是走个流程。不要以为什么都不说就可以脱罪，相反，如果你配合调查，说不定可以减轻刑罚。”


    听完这些话，叶聆音猛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后，她长呼出一口气，有些疲惫地望向正前方的一小片空地。


    “你们想知道什么？”


    没等到审讯官再提出问题，就听到“咔哒”一声，对面的黑暗中突然打开了一扇门，似乎有人进来了。


    “贺院长？”


    审讯室内的几人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显然对进来的那人很尊敬。从叶聆音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


    贺院长……就是贺徕教授吧，很快，那个温和又熟悉的声音验证了叶聆音的猜测。


    “我已经和莫处长沟通过了，你们先去外面等吧，我要单独和这位叶女士聊一聊。”贺徕挥挥手，声音和煦却坚定。几个审讯官迅速收拾文件离开，最后一个人出去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白光突然熄灭，审讯室陷入短暂的黑暗。几秒钟后暖橘色的顶灯亮起，叶聆音这才看清整间审讯室的布局，以及坐在她对面的贺徕。


    柔和的灯光下，他穿着笔挺的白色制服，发白的鬓角梳得非常整齐。含笑的深褐色眼睛微微弯起，眼角堆积起细密的皱纹，却并不显得老态，反而透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


    “小叶，别紧张。你和我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我就和你聊几句，我已经和调查局的人打过招呼了，之后他们的人会送你回去的。”


    贺徕的语调平稳放松，不像是来审讯她的，倒像是一位准备闲话家常的慈祥长辈。


    或许是因为那束刺眼的白光被撤掉，又或者是贺徕温和的语气与承诺，叶聆音确实稍微放松下来了。


    “贺教授。”她注视着对方，“既然小……实验品已经被找到了，后续该如何处置我都接受，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


    贺徕很轻地摇了下头，依旧含笑道：“小叶，我不是来定你的罪的。关于那个实验品，我们先来对一下信息吧。绑匪的那辆车确实被送到科学院来研究了，我也是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能在那辆车上找到科学院丢失已久的实验品。”


    “至于实验品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辆车上，我想你应该能解释清楚这个问题，小叶，和我讲讲吧。”


    事已至此，也没有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叶聆音从最早的时间点——她在蓝梦星上购买了那个小机器人说起，到她偶然间发现了小F的特殊之处，再到后来她给小F替换了新的身体。那天被绑架后，她将小F也一起带上了车，她因为绑匪的麻醉剂晕倒失去了意识，再次醒过来就已经躺在军区医院的病床上了。


    后来看了新闻，得知是因为那辆车突然坠下悬崖，自己才得以获救。


    她起初真的以为自己这么幸运，结果在发现修好的机器人和以前变得不太一样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是小F救了她。


    现在一切成了定局，叶聆音这才有机会、有时间慢慢回忆这件事。


    是小F救了她……


    想到这里，那些多日来被包裹被积压的情绪像海啸一样突然席卷而来，叶聆音感到自己的眼圈猛地湿热，她狠狠地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手，皮肤上的红印深到几乎渗出血来，那股不合时宜的情绪才终于被控制了。


    坐在对面的贺徕一边静静地听着她的讲述，一边拿笔在纸上记录着什么。他注意到叶聆音好几次脱口而出“小F”，但很快改口为“实验品”，大概是她给实验品起的名字吧。


    在看到叶聆音说到后面，眼眶中似乎泛起点点水光时，他犹豫着要不要让外面的人给她带来一些纸巾，但见叶聆音的双手都被固定在椅子扶手上，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还是尽快结束审问把她送回去家吧。


    在这之后，贺徕又详细询问了有关小F在她身边时的一些细节，他时而皱眉思考时而露出惊讶的表情，快结束时，他收起自己的笔记本塞进了上衣口袋，对今天的收获很满意。


    “小叶，感谢你的配合，对于你被绑架后还没缓过来就遇上这种事情，我很抱歉。但你的所作所为确实触犯了帝国法律，理论上你会受到处罚，不过鉴于你对帝国所做出的贡献，这段时间你也治愈了不少的黑雾病患者，我已经申请对你此次行为予以特赦，以后不会再继续追究这件事了。等你在这边办理完相关手续，就可以回家了。”


    贺徕站起身，拉开椅子走到审讯室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最后，一切涉及该实验品的信息都是帝国机密，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叶聆音注视着他，沉默地点点头。


    看到贺徕马上就要拉开门出去，叶聆音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贺教授，我想知道，那个实验品……之后会怎么样？”


    贺徕的手在门把上微微一顿，转过身来时，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几分深意。


    他沉吟片刻，只说今后的实验内容是科学院的机密，不能对外公布，哪怕是和实验品接触了这么久的叶聆音也不行。


    得到这样的回答，叶聆音并不意外，她颓然地靠回椅背上，脑子里很乱，一时间不知道该思考些什么。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科学院找回了实验品，她也没有因此受到处罚，很快就能回家了，然后继续过自己平静的生活。


    贺徕的目光在叶聆音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后者看上去很受打击。


    “小叶，你很在意那个实验品。”


    “你最近一直在想办法通过各种渠道找到那辆车，是想找回那个实验品，对吗？”贺徕感到很好奇，那个实验品，OAC0005，在遗失的这段时间里，性质形态都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对他的需求来说，是好的转变。这种改变或许和眼前这个女孩有关，但贺徕并没有告诉叶聆音这部分内容。


    叶聆音微微一怔，她抬起头看向贺徕，眼神中的希冀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又重新黯淡了下去。


    “在不在意都没用了。”


    她的声音像一缕轻烟，快速消弭在审讯室冰冷的空气中。


    贺徕镜片后的眸光微动，半晌过后，他没有离开，回到了审讯桌前坐下。


    “小叶。”


    “我想告诉你，那个寄宿在机器人里的实验品，或许在那段时间里和你相处得很愉快。但那毕竟不是真正的人类，也没有人类的情感，只是通过对人类行为的模仿骗取了你的信任。”


    “它实际上是非常危险的，你应该庆幸这段时间没有引发更大的、你无法承担的灾难。”


    贺徕温和的话语让叶聆音心底一片冰凉。


    贺徕说的有道理，小F不是人类，它确实在模仿人类，它真的能理解感情吗？可是，叶聆音总觉得，小F不会伤害她和她的家人，与小F在一起的那些时候，她甚至从来都没有担心过这回事，直到刚才贺徕在她面前提起。


    “模仿出来的感情……有时候可能比现实中的感情更真挚。”她苦笑着，下意识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反正，那种虚假的感情，她经历的也不算少了。至少和小F在一起的时候，她是真的非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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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


    听到这样的说法，贺徕并不觉得惊讶，仍然是一副温和慈祥的样子开解她：“我知道，虽然如今的科技发展很快，但人与人之间要产生信任却越来越难了。爱上机器，确实是这个时代常见的一种精神疾病。”


    “不过没关系，如果有需要，帝都中心医院会提供专业的心理疏导，我相信你会慢慢走出来的。”


    ————


    在调查局度过了一天一夜后，叶聆音被无罪释放了。


    父母很担心她，问她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调查局总派人来找她。


    叶聆音没有说出具体的原因，只是安慰他们。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母亲哭哭啼啼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女儿被绑架后死里逃生才过去多久啊，帝国不赶紧把那些坏人抓起来，抓她的女儿干什么？她女儿明明是受害者，她真是想不明白，也真是被这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给吓怕了。


    为了转移妻子的注意力，叶向明搜肠刮肚好半天，这才想起个好点的由头。


    “你还记得吗？小林前几天来的时候，说以后有机会一起吃顿饭。聆音如今也回来了，大家正好出去聚一聚，去去晦气！”


    “对对对，那孩子上次来是这么说的。”秦蓝抹着眼泪，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今天刚好是周末，翎羽也不用上学，我给小林打个电话叫他过来。上次人家来带了那么多东西，咱们是该请吃顿饭。”


    秦蓝说着就拨通了林天诚的电话，只是铃声响了许久都没有接听。


    “没人接。”三通电话都无人接听，秦蓝苦恼地看向丈夫。


    叶向明：“可能在忙吧，小林现在还是第一军校的学生，说不定要训练周末也没空呢。”


    彼时的第一军校，林天诚看着屏幕上的未接来电，不禁有些头疼。


    听说叶聆音被帝国调查局带走了，万一伯母是找他帮忙怎么办？


    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他很难不怀疑是跟不久前那起轰动全国的绑架案有关系。军部这段时间抓了好多人，就地枪决的都不少，他听转述都觉得害怕。


    按理说叶聆音明明是被绑架的人质，就算是需要她提供证据，怎么调查局光抓她，不抓其他人？


    还不知道叶聆音到底犯了什么事，可不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林天诚没有办法，只好假装没有看到。


    正好叶聆音也不太想见到林天诚，吃饭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


    原来的那个机器人并没有退回去，家里人已经习惯了机器人的存在。


    有时候听到父母叫起“小F”的名字，叶聆音还是会感到恍惚。


    “聆音，要出去吗？这么晚了，让小F陪你去吧。”


    听到身后母亲的建议，叶聆音系鞋带的手指微微一顿。


    “不用了妈，我就去楼下跑几圈，很快就回来了。”


    看着女儿匆匆出门的背影，秦蓝转过身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有没有觉得，聆音这次回来后不太喜欢她原来的那个机器人了。”


    叶向明望向墙角处的机器人，没人安排给它任务，它这会儿正在那边待机充电。


    秦蓝也顺着他的目光向那边看过去，嘴里嘟囔着：“是不是工厂没修好？我也感觉小F好像没以前那么‘聪明’了。”


    叶向明回想起小F在家里这段时间的表现，他没觉得和以前有什么变化。


    “这种智能机器人应该和所有的电子产品一样，用一段时间就没新的时候那么灵光了。”他一边说一边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了几下，“你看，这电视机也是，刚买的时候切换模式多快啊，现在不也经常卡顿。”


    “唉，那当初就应该直接换个新的啊，聆音非要拿去修。”秦蓝想不明白。


    ————


    休息日，叶聆音在太空港口租了一艘飞船，不过这次只有她一个人。


    她想去之前和小F一起登陆过的那颗荒星，不过因为她当时没有记下定位，在茫茫宇宙中，那颗荒星已经找不到了。


    叶聆音一无所获地回到家。


    有时午夜梦回，望着漆黑一片的房间，她不禁怀疑小F真的存在吗？还是她为了疗愈伤痛而产生的臆想？


    “小F”，本来就是她给那一个小机器人起的名字。


    叶聆音躺在床上，视野逐渐模糊开始走神时，突然听到系统很激动地在脑海中喊她。


    “宿主大人！宿主大人！”


    “特大好消息！”


    “我们的萌值已经收集足够，可以兑换新的道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