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缘拖着人走到【心脏】处，把厂长往地上一扔，扭头跟在原地守着一直没动的驯狮人嘱咐了几句。


    他点头道：“行，你也小心点。”


    张灵缘摆手，示意不用担心。


    各司其职。


    荧荧灯火照亮的工厂经久未曾迎来这样的热闹，墙角边的嫩芽骤然开始疯涨，以不可理喻的速度爬上每一处墙壁，撬开地面的砖缝。


    天空中，月亮隐隐投影下半牙白影，照彻地面上被众人围拥的黑曜石雕像，凉凉映出白光。


    邪教徒轻歪着头，似是在和人说着什么，一跃而上，立在宿舍顶层，两只惨白修长的手十指翻飞，丝线反射千万月光，呼应出无数人走出宿舍，靠近雕像，静静立着。


    驯狮人随后也赶到，长鞭震得地面打颤，音浪拨开天上云雾，连月色都清晰。一只白狮从他背后轻快地跳出来，透明地穿梭人群，吞噬掉一团又一团的祟气。


    不受他们控制的人则在厂区的四处露出一个虔诚的笑，吟唱起来：“他给了我们工作，他是个伟大的人……”


    “伟大的人……伟大的人……”


    一张张微笑的嘴唇一开一合、一开一合，尽数穿过夜幕，落到立在床边的红玫瑰眼中，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偏头。


    喜鹊单手叉腰，朝着她勾手道：“走了，邪教徒让我来叫你。”


    “你们准备好了？”红玫瑰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掏出一只艳色的口红，侧着身子，借着窗上的倒影，补了一个唇妆，“这个颜色怎么样？”


    喜鹊瞥了一眼道：“像动脉血。”


    红玫瑰笑了：“就当是鲜艳的意思喽。走吧，给我安排了什么任务？”


    “保护这些人，还有清理杂草。”喜鹊说。


    自打黑夜降临后，所有人的样貌都恢复了正常，只是通讯依旧被限制，不能使用。


    “没问题。”红玫瑰飞快地下楼，绑起飘逸的红发，给她的银色手枪上好膛，在出门的一瞬间，随手朝着外面墙边的植物根茎开出一枪。


    装了消音器的枪响闷闷地划过地面，噗嗤扎入，紧跟着，周围所有的植物全部相继腐烂掉落，只留下孤零零的一朵，在子弹孔处新开出的，与红玫瑰唇色一致的玫瑰花。


    金公爵回头，望向围在雕像周围或痴或呆的人群，岔开两条穿着西装裤，绑着繁杂首饰的腿。皮鞋踏在地面上，拧出一道痕迹。


    他收回视线，手杖从胸前摁下，落到地面上。不远处面前，09工厂空无一人，他虹膜闪出花纹，金光自地面拔起，手杖上的雕刻熠熠生辉。


    金墙缓慢而沉重地建起，一层一层地隔绝开09工厂与外界，如此壮丽景象居然没有一个人往这边欣赏，真真遗憾。


    “你别高兴太早！你以为这就够了？”厂长后背被张灵缘一脚踏住，不得翻身，只好侧着脸低吼道：“我给了他们工作，你觉得他们会感谢你？我才是救了他们的人！”


    张灵缘冷淡地俯视他，脸上显现凉薄的笑：“所以？”


    “迷宫！还有迷宫！”厂长急促地呼吸起来，“你把它交给谁来看着了？那个新人？哈哈！”


    他癫狂地笑了起来，随后恶狠狠地瞪大眼睛，与张灵缘对视。


    “你不会如愿的，不会！”厂长一口气哽住，被张灵缘一拳捶进地面，再拉回。


    厂长咳咳地咳嗽半天，掉了两颗牙的嘴说话都漏风。他说道：“等着瞧吧，你不怕他们——”


    咚。


    又是一拳。


    张灵缘还收了点劲儿，免得把人打死。她道：“我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厂长呸了一声。


    “好。你没有，那我来说。你拿数不清的人命喂所谓的‘长生草’，换取自己的苟且偷生。你该滚下去赎罪。”


    “我有什么办法！啊？你告诉我，我有什么办法！”厂长情绪再度失控，他艰难地扭过脖子，瞪着这所谓的圣人，嚷道：“是我想这样吗？是谁害我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求生不是人的本能吗，谁不想活着，你凭什么审判我！”


    “我不想审判你。”


    “圣人是吧，你不是救世主吗，”厂长一把死死拽住张灵缘的裤腿，“你救我啊，你救救我好不好？我不能被原谅吗，我不能回头吗，我不能像你原谅那群恶贯满盈的疯子一样被你原谅吗？”


    他近乎悲鸣地嘶吼道：“为什么是我！告诉我，为什么是我捡到了草种，为什么是我被选中，为什么是我被派来杀你，为什么是我！”


    张灵缘看着他扭曲的脸，一瞬恍惚。


    耳畔似乎传来邪教徒的声音，张灵缘轻声开口，看着那双流泪的眼道：“对不起。”


    厂长愣住了。


    “这声对不起是我对你说的，仅代表我个人，”张灵缘提剑，斩落自己被攥住的裤腿，“算我对不住你。下辈子吧，如果你侥幸逃出来，或者真的有下辈子，我请你吃饭。”


    厂长绝望地喊道：“你神经病吗人哪有下辈子！”


    “那不归我管，”张灵缘把人提起来，一步步走到喜鹊破开的大洞旁，“就像那无数条人命也不归我管一样。”


    她松开手。


    厂长急速地向下坠落。


    随即而至的是一道速度更快，破空而入的身影。


    张灵缘在空中旋转身姿，数块血石绕着她，接连碎裂。银剑贯穿下方两块血肉，将厂长死死钉在了【心脏】上。


    飓风起。


    狂风将厂长的声音绞杀得支离破碎，张灵缘死死地握着剑，被利刃扭曲的万物朝着她袭来，溅上斑驳液体。


    09工厂狂风骤起，建筑物卷碎成碎片，所有人躲在金公爵铸造的金墙后，避免被波及，漆黑的绞肉机搅裂一切，全部湮灭。


    万物无一幸免，不祥的黑风直冲云霄。


    喜鹊离金墙更近，一道没有被金墙拦住的黑刃破空而来，她抬手抵挡，风刃毫不留情地割开她的小臂，深可见骨。


    她骂了一句，连忙往后退。


    与此同时，天空渐渐变了模样。大地开始颤抖。东方渐渐明亮了起来，另一半天却依旧黑成一片。


    第一重副本，祭坛。


    “所有人都不能走！”郑玉峰冷冷道。他脸上被发丝投下阴影，手里死死握着枪，森然道：“没人想成为第一个吧？”


    静默。


    他瞥了眼自己进度条过三分之一的异值，说来也怪，他的异值刚开始的时候涨的飞快，过了三分之一却冻结了。


    手在抖。


    紧张，或者别的什么。


    “好的很，”他站在祭台中央，被张灵缘劈倒的废墟上，“留在这还有生路。出去，就算你侥幸活下来，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保护罩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他不知道张灵缘做了什么，植物消失了，原本的迷宫成了一片泥地，突兀地坐落着许多房子。


    他甚至能隐约望到一开始来时进入的大门。


    一半的天空变暗了，郑玉峰抬起头。


    日月同辉，在中央形成了一道明显的交接线。


    09工厂的邪风依旧，卷起空中千层云海，全部陷进去。


    邪教徒整个人又隐没在宽大的斗篷里，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拧眉凝视着远处。


    “想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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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呢？”红玫瑰经过他身边，朝着地面开了一枪，看向他：“日月同辉，不好看吗？”


    邪教徒说：“系统怎么还没发提示音？”


    “快了。”红玫瑰淡定道，看上去颇为惬意。


    【哔咚！】


    【玩家卫道士通关副本，全体玩家通关副本，退出通道已开启】


    “我说吧，”红玫瑰笑笑，“这不来了？”


    【当前副本评分：a】


    【玩家解锁厂长个人线结局：灰烬】


    【已达成主线结局：消亡】


    【请玩家决定是否离开，倒计时两小时】


    【哔咚！恭喜幸运儿团队所有成员获得大奖得偿所愿！】


    【本条内容将全局通报，哔咚！恭喜……】


    “两个小时……”张灵缘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身上全是伤，她重复道：“两个小时，足够了……”


    手上残留着剑穿透人后，人拼命挣扎的触感。


    风停了。


    她抬起头，天上还挺好看的。一片衣料飘过来，正正好落到她面前的地上。


    是厂长先前死死攥住的那片她的衣角。


    【玩家使用道具：西塔的空白照片】


    金墙对面，金公爵收起金墙，跟对面狼狈的张灵缘打了个照面。两人先前的矛盾还在，金公爵动了动喉结，到底是拉不下来脸。


    反倒是张灵缘，笑了笑，跟他打了个招呼。


    金公爵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


    张灵缘朝着其他人说道：“你们可以先走，我过会儿再说，想见个朋友。”她又转向金公爵道：“我知道时间不等人，但这次大奖无论如何你都得等到驯狮人试过再做决定要不要用。”


    “不用你说。”他生硬道。


    张灵缘定定看了他半晌，点了点头，随即望向身后不远处的干练人影，露出一个笑。


    “来了？”


    西塔双手插兜，精神气还不错，瞧了她一眼，板着的脸露出嫌弃的表情，“两天不见，卫主管可真是狼狈。”


    张灵缘抬手抹了把脸，果不其然手上脏的不得了，乐了起来。


    “叫我什么事？”


    “送你个新闻，要不要？”张灵缘示意她看，“13区安监官厂长长期利用人命谋利，现已被处决。你可以写幸存者的独家专访。”


    西塔看向四周大战过的模样，嘴唇动了动，道：“你干的？”


    “我们。”张灵缘说。


    其他人都已经退出副本，西塔点点头，从背着的大包里取出相机，没多说什么，四处逛了逛，取材了几张照片。


    “他们可能还没缓过来，你多挑几个人问问，总能问出什么。”张灵缘指了指地上的植物说：“眼熟吗？乔治拿到的也是它。”


    西塔沉默着，四周只有快门不断摁下的动静。


    “死了多少人？”西塔开口。


    张灵缘摇头：“我不知道。”


    凛冽的风刮过疮痍的大地，带起二人的发丝，月光与日辉一同映照着它，数不清的灵魂被吹回故土与远方。


    张灵缘扬起脸。


    在快门按下的瞬间，厂区中央的黑曜石雕像失去踪迹。西塔低头翻看着照片，听到张灵缘问她：“你收起雕像了？”


    西塔掀起眼皮，淡淡嗯了一声。她拿出本和水笔，写了些什么，举着仪器走进了人群里。


    张灵缘看了一会儿，在西塔的余光中跟她挥手道别。


    下次见吧。


    【玩家退出副本，已选择落地点为没个正形公会区，正在传送】


    【副本【鼠门迷宫】奖励已发放至邮箱，请查收】